第158章 秋闈在即

第158章 秋闈在即

“膠乳啊。”

李惟儉笑着迴應。

黛玉嗔道:“我自是見過膠乳,只是這形制——”

“鴨子。”李惟儉道:“本想弄個鴨子叫,奈何不會擺弄哨子,就只能發出老鼠叫了。”

黛玉捏了捏手中的膠乳鴨子,只覺憨態可掬,分外可心。收攏在手中,朝着李惟儉屈身一福:“謝過儉四哥了。”

一旁的雪雁就道:“這膠乳可不耐放,說不得三五個月就變硬變脆了。”

李惟儉道:“那是尋常膠乳,我這個卻是不同。多了不敢說,一年肯定是沒問題的。”

黛玉思忖道:“儉四哥這些時日……莫非就是在擺弄此物?”

李惟儉伸手相邀,二人沿着小徑並肩而行,道:“此物不過是附帶的,我真正要做的東西,如今還欠缺一些。”

輪胎就該是黑色的啊,爲何硫磺與橡膠混合加熱後是褐色的?且耐磨性也不盡人意。李惟儉便尋思着,回頭不成弄些墨汁,亦或者乾脆加碳粉?暫且不得而知。

黛玉沉吟了下,勸說道:“秋闈沒幾日了,儉四哥自是成竹在胸,可總要靜靜心應試纔是。”

“嗯,妹妹說的是。”

雙手捧着那膠乳鴨子,黛玉亦步亦趨隨在李惟儉身邊兒,雖不曾說些什麼,心下卻極爲安定。大抵,是因爲他懂她?

母親早亡,自幼來的榮國府寄人籬下,黛玉所求的不是錦衣玉食,而是那你知我、我懂你的心性契合。

寶玉雖知她,卻礙於自己的性子,總是與黛玉所想背道而馳;身邊兒的李惟儉卻是不同,許是大了兩歲,瞧着沉穩有度。心中藏有詩情畫意,卻耐得下性子在這濁世奔波。

近來寶釵與之多有往來,或送些吃食,或送些用度,三不五時的,黛玉性子雖與寶姐姐不合,卻也因着這些善意感念有加。更遑論與之心性契合的儉四哥了。

想着方纔儉四哥解字,有關黛玉的自是字字中的。而說寶姐姐的,黛玉卻有些不解。因是行走一陣,便低聲問道:“儉四哥說寶姐姐與我是反着來的?”

“是啊。”李惟儉道:“薛姑娘家中情形,妹妹可知曉?”

“略知一二。”

李惟儉便道:“薛家八房,在金陵與賈史王三家並稱四大家。實則薛家最早衰頹,先祖不過是紫薇舍人,如今不過頂着個皇商名頭,既無爵位傳承,家中子弟也不曾走科舉之路。

薛妹妹之父尚在時,自可靠着人情世故與達官顯貴往來,維繫着薛家家業。其父一過世,掌家的成了薛蟠這等呆霸王,上上下下將其哄騙也就罷了,這外間的豺狼虎豹窺破薛家虛實,哪裡還會忍得住?”

黛玉這會子方纔十歲出頭,到底年歲還小,有些事兒隱隱有所覺,卻不如李惟儉點得清楚。

“尤其是薛大哥還攤上了官司。”

“不錯,金陵知府賈雨村……此人是妹妹的西席先生?不知待妹妹如何?”

黛玉思忖道:“先生謙和有禮,自是極好的。幾年前,也是先生護送着我來了榮國府。”頓了頓,又道:“我偶有聽聞,好似我父親舉薦了先生,老爺這才爲其奔走,走了前任錢天官的門路,先生這才起復爲金陵知府。

儉四哥這般問,可是先生有些不妥?”

“這卻不好說了。”李惟儉噙着笑意道:“薛蟠那案子,處置的法子極多。據聞那馮家凋零,連番求告不過是爲多得幾兩銀錢。賈雨村明明有更好的法子處置,卻偏偏留下首尾,判了個暴病而亡。由此,這世上可就沒薛蟠此人了。”

黛玉到底聰慧,轉念便點破關要:“那皇商——”

“即便皇商底子不丟,也與薛家大房無關。呵,總不能讓薛蟠這個活死人在內府掛了名號吧?”

黛玉頷首,李惟儉負手而行就道:“如今連皇商底子都沒了,薛家大房說白了不過一介商賈。薛蟠又是個渾人,爲守住家業,你說薛妹妹該當如何?”

“入宮小選,自擡身價,而後與勳貴聯姻。”黛玉言簡意賅。

李惟儉便讚道:“妹妹聰慧。是以,薛妹妹自知身不由己,纔是心守於內,而身求於外。”

待李惟儉說過,黛玉心下暢然,總算明白爲何素日裡與寶姐姐相處,總是有些彆扭。原是寶姐姐與人交往從不袒露真心。

黛玉心下憐憫,有些憐惜,又有些自省。往後再與寶姐姐相處,可得留心,須知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啊。

因是黛玉便感念道:“多謝儉四哥提點,我知道了。”

“嗯。”

轉過小徑,到得那一株美人蕉後身,黛玉略略駐足,忽而便想起了那日隔着草木與李惟儉相見的情形。李惟儉見其停步,略略思忖便明瞭了黛玉的心思,笑道:“妹妹稍待。”

他快行幾步繞過草木,片刻後到得美人蕉前,蹲踞了再忽而擡頭:“原是林妹妹啊。”

黛玉頓時掩口而笑:“見過儉四哥!“

罥煙眉下,那雙似泣非泣的眸子,刻下滿是笑意。李惟儉心下暗忖,每日裡開開心心的多好,希望黛玉往後也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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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覺池塘春草夢,階前梧葉已秋聲。

眨眼已是八月,邸報刊載,實學鄉試定於八月十八,與儒學錯開了十日。日子漸漸臨近,莫要說李惟儉,便是二公子嚴奉楨也關在書房裡,臨時抱起了佛腳。

大姐姐李紈心下最爲緊張,一早兒便準備了籃子,筆、墨、鎮紙、硯盡數備齊,另有油布號頂、捲簾、紗帳,一口小鍋。

吃食卻犯了難,這會子雖說不如六、七月炎熱,早晚陰涼,午間卻也日頭烤人。 吃食不耐久放,李紈費盡心思,預備了板鴨、燒雞,又有各類耐放的點心。主食則是自三合居買來的雞絲掛麪。

此面清水熬煮,入口自有滋味,且吃上一碗便是吃了一整隻雛雞,吃完一整天都不餓,且氣力十足。

考期臨近,大姐姐李紈三日裡來了兩回,又是叮嚀,又是囑咐的,瞧着倒是比李惟儉還要上心。

非但大姐姐如此,連傅秋芳、晴雯、香菱,乃至於二姑娘迎春都是如此。李惟儉依着慣例,昨兒原本是要在自家過夜的,不料用過晚飯,傅秋芳便癡纏了一遭,其後便催着李惟儉先回榮國府,只道帶過了秋闈再好生伺候;

前日去瞧二姐姐迎春,迎春也是如此。任憑李惟儉過了嘴癮,便催着其回去看書;

這幾日幾個丫鬟說話都不敢高聲,一旦李惟儉進得書房裡,便會輕手輕腳,細聲細語的,生怕驚擾了他。

身邊人如此小心,倒是讓原本渾不在意的李惟儉略略緊張了幾分。

瞧着晴雯又躡足而行,李惟儉實在按捺不住,起身出得書房道:“差不多可以了,不過是秋闈而已,老爺我自是手到擒來,犯不着如此緊張。”

晴雯就道:“四爺可不好說話這般滿,關二爺還有大意失荊州呢,四爺心下便是有底,也不好張揚了。”

李惟儉行過去攬住水蛇腰笑道:“知道了,我又不曾在外間張揚,在自家說幾句實話還不讓了?”

晴雯便道:“我就是提醒四爺一嘴。哦,今兒晚上我去榻子上睡,我們都商議好了,總要讓四爺這幾日睡飽了纔是。”

李惟儉頓時哭笑不得:“至不至於啊?我哪回沒睡飽?”

晴雯掙脫開,快行兩步到得門口,方纔轉身道:“總之,四爺刻下要將心思放在秋闈上,少想些有的沒的。”

“先等會兒,怎地不見紅玉?”

晴雯道:“紅玉說這幾日府裡還算安寧,那些個烏七八糟的事兒四爺還是少打聽,收收心思吧。”

“不是……那薛蟠如何了,總要告訴我吧?”

晴雯不喜地蹙眉道:“還能如何?打破薛大爺腦袋的可是國公府的正派玄孫,那幾個動手的也都有來頭,薛家除了認倒黴還能如何?”

說罷,晴雯扭身而去。李惟儉瞧着倩影心下癢癢,這吃慣了葷腥,忽而要連着素幾日,實在心癢難耐。想着便是那司棋雖見了面期期艾艾,卻也不曾提起私下會面,李惟儉的熄了心思。

也罷,左右不過是三天兩夜,熬一熬就過去了。好在這實學秋闈只用考一場,不似尋常秋闈那般連考三場,不然真真兒要熬死人。

他這邊廂心下懊惱,另一邊廂大老爺賈赦又起了心思。

東跨院,正房裡。

大老爺賈赦正與大太太邢夫人說着話兒。上個月煤炭股子發售,大老爺賈赦本道依着自己與李惟儉的關係,從中閃展騰挪一番,總會得些好處。

誰料聖人……不講究,此番竟一毛不拔,半點股子也不曾分與李惟儉。他心下罵了好一番聖人小氣,過後卻也極爲理解。

換做他是政和帝,前番那水務股子平白讓李惟儉得了天大的好處,那往後說什麼也不能再給了。

沒了橫財,好在夏、秋兩季的出息入了庫。大老爺賈赦名下薄有田產,與邢夫人合在一處,算算不過才三千兩銀錢。這點兒銀子都不夠塞牙縫的,夠幹什麼的?

因是這會子夫婦二人便商議着如何開源……節流自是不想,莫說是富貴慣了的賈赦,便是邢夫人也不願如未出閣時那般窮酸。

大老爺賈赦就道:“本道合在一處能有個四千兩,不料好容易趕上個豐年,卻穀賤傷農。算算竟與去年相差不大。這些銀錢,實在不夠支用的。”

邢夫人苦着臉道:“老爺莫忘了,還差那儉哥兒八千兩銀錢呢。”

“這個倒是不急……迎春轉過年就十五了,也到了議親的時候兒。”大老爺盤算道:“上回我提了一嘴,儉哥兒不曾吐口,只道過了秋闈再說。如今秋闈在即,待過了秋闈,這親事也該議議了。”

邢夫人想着李惟儉那百萬家資,心頭自是一百個樂意,轉念又覺不對,說道:“老太太那兒,不得言語一聲兒?”

大老爺賈赦冷哼一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事咱們提起本就應當應分,待談差不多再知會一聲兒就是了。”

邢夫人頷首,隨即盤算道:“這二姑娘的嫁妝——”

“嘖,嫁妝自有公中出,不勞咱們費心。再說,儉哥兒不過是李祭酒的侄子,又不是兒子。若無李守中,儉哥兒不過是平頭百姓,二姑娘嫁與他,那是下嫁。咱們這般家世,也就是瞧在都是親戚的份兒上,不然八千兩彩禮就想取了迎春,嗤,那是做夢!”

“老爺說的是,只是……就怕儉哥兒不是這麼想的啊,我瞧着儉哥兒是個有城府的。”

“再有城府也不過十四、五的年歲。”不屑一笑,賈赦捻着鬍鬚道:“這事兒不能咱們提,伱回頭兒私下裡與珠哥兒媳婦說一嘴,探探口風。”

邢夫人應下,說道:“那司棋也說了,儉哥兒隔三差五的總去二姑娘的院兒,料想這二人八九不離十。私下裡透露一嘴,他定是千肯萬肯的。”

大老爺頓時得意地笑將起來。二姑娘迎春的嫁妝自有公中出,這便省了一萬兩銀子;李惟儉那八千兩就算是彩禮了,裡外裡一算,等於平白得了一萬八千兩銀子。

這也就罷了,李惟儉是誰?如今京師盛傳財神轉世,可是響噹噹的李財神!這般人物做了自己女婿,這岳丈老泰山借些銀子花用,不算過分吧?

百萬家資啊,每年出息起碼就是五萬兩。賈赦也不貪,一年得個一萬兩銀子,豈不美滋滋?

正待此時,邢夫人忽而壓低聲音道:“老爺,我這幾日隱約聽璉兒說嘴,說是儉哥兒又在外頭張羅了營生,好似要造什麼物件兒。”

“那營生啊,只怕暫且指望不上。”

大老爺賈赦說道:“儉哥兒拉着一羣財主,在外城尋了塊地,如今方纔平整土地,房子蓋起來還不知要多久。有人尋匠人掃聽過,說是那地方須得半年後才能造機器。你提這個做什麼?”

邢夫人就道:“我這不是尋思着,儉哥兒辦的營生,遲早會賺大錢嘛。親裡親戚的,往後又要親上加親,老爺,不如咱們也摻上一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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