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東拉西扯
探春扯着惜春,仰着小臉兒愈發仰慕李惟儉。眼看都要上凍了,這暖棚裡綠意盎然,也就是儉四哥纔有這般本事。
轉頭,忽而瞥見黛玉瞧着嫩苗若有所思,探春便打趣道:“林姐姐可是想將後園那一株美人蕉也搬過來?”
李惟儉循聲望去,心下暗忖,原來林妹妹時常去小花園。也不知是去看花,還是旁的。
黛玉擡眼略略與李惟儉對視了,笑着搖頭道:“花草本就是野物,歷經風霜雨雪才能生得茁壯。若挪到這暖棚裡,照料太過精細反而失了本意,說不得就病了。”
李惟儉笑着讚道:“林妹妹這話極爲有理。”
黛玉又道:“再說花花草草是個性命,這嫩苗不也是?來日花開遍地,我定要來瞧瞧,想來就有意趣。”
她話音落下,王熙鳳忽而合掌道:“是了,儉兄弟這暖棚大抵只能用來種菜,邀結果的只怕種不得。”
幾個姑娘連忙追問是何緣故。王熙鳳蹙眉搖頭道:“這卻不知了,只聽人說冬日裡生長有違天和,是以那些溫湯菜多是隻開花不結果。”
只開花不結果?那不就是沒授粉嘛。
王熙鳳看向李惟儉道:“不過只種菜吃還是不錯的。”
李惟儉就笑道:“二嫂子,我這暖棚可不同,一邊廂種了西瓜,待臘月裡結了果,定要請二嫂子嚐嚐冬日裡的西瓜。”
王熙鳳哪裡肯信?三角鳳眼乜斜着笑道:“儉兄弟莫非果然從茅山學了術法不成?咯咯咯,你若果然冬天種了西瓜出來,那我這當嫂子的來日定然擺酒道惱,以後儉兄弟說什麼我都信了。”
李惟儉頓時樂了,裝模作樣思量一番,重重頷首道:“如此,我便與二嫂子打這個賭了,煩請衆姐妹做個見證。”
賈璉笑道:“還用旁人?我見證就夠了。”
探春湊趣道:“我信儉四哥的,不若也跟二嫂子打個賭。”
王熙鳳訝然,道:“莫非探春知曉內情不成?這可不成,要吃大戶須得去尋大嫂子,我這二嫂子可是精窮。”
李紈眨眨眼,樂道:“你們賭你們的,怎地又扯到我身上了?”
惜春就道:“大嫂子、二嫂子都是大戶,咱們做小姑子的不尋兩個嫂子打秋風,還能尋誰?”
衆人一說一笑,略略盤桓了一陣,這纔回返正房。
此時午時將至,正房裡擺設了酒宴,那請來的徽班便在庭院裡咿咿呀呀唱將起來。
李惟儉的宅第到底比不得榮國府,因是隻能開了門窗,這般才能一邊吃酒一邊看戲。已是深秋,偏生廳堂裡溫暖如春,姑娘們原本還裹着披風,轉眼便熱得解了下來。
探春四下觀量,不見周遭有火盆、熏籠,反倒是窗下、牆邊多了幾個四四方方雕花鏤空的木盒子。探春湊近,便覺熱浪自內中逸散而出。
正巧晴雯領着丫鬟進來傳菜,探春便叫住晴雯,指着那木盒子問道:“晴雯,那是何物?”
晴雯道:“四爺說是暖氣,內中是鑄鐵的管線、散熱片,另一頭兒連着東跨院兒的鍋爐房,如此不用見明火,室內便有了熱乎氣兒,還不用擔心過了炭毒。”
探春聽得似懂非懂,只是讚歎道:“儉四哥果然厲害。”
晴雯撇嘴埋怨道:“四爺什麼都好,就是花起銀錢來大手大腳的……原本正房、幾處住人的廂房裝了這勞什子暖氣也就罷了,四爺偏不,連那下人住的倒座房,沒人住的庫房也裝了。
這下可好,如今要尋個庫房放些凍貨,都要送到側花園裡。”
此時紅玉領人進來,聞聽此言就道:“還不止呢,三姑娘可曾瞧見院兒裡的水管子?四爺可是四下都埋了水管子,只待來年自來水鋪到此處,接通了各處就有自來水。”
晴雯又道:“那鍋爐房往後怕是明火不能停,四爺總叨咕什麼二十四小時熱水,說以後要沐浴都不用現巴巴的燒水了。嘖,這般拋費,一年下來單單是煤錢就要大幾百兩!”
只幾百兩?探春年歲雖小,可自幼養在王夫人膝下,性子卻比尋常姑娘家更有城府。不過區區幾百兩,哪年榮國府的主子拋費的炭錢都要一、二千兩了。
雖說榮國府比儉四哥的宅第大了不止一籌,可莫要忘了,人家儉四哥這幾百兩銀錢可是惠及上下,而榮國府那一、二千兩銀錢只單單是主子們用的炭錢,若算上下人的,只怕還要往上翻。
這哪裡是靡費?分明是節省了許多。
探春心下思忖明瞭,卻看破不說破。儉四哥這宅第,不論是預留的水管、暖氣還是那綠意盎然的暖棚,處處都透着新意。與之比照,榮國府上下暮氣沉沉,好似行將就木一般。
她這邊問着話,一旁的二姑娘迎春卻不曾聽進去。昨日種種歷歷在目,二姑娘心下羞怯,又想着昨兒李惟儉所說,於是愈發留意觀量這宅第。迎春不求什麼新意,卻也覺着這宅子處處都稱心如意。
方纔她隔着老遠還朝暖閣裡觀量了,見只一牀被褥,心下頓時熨帖。儉兄弟雖納了妾,卻也不曾讓妾室搬入正房。
傅秋芳就坐在二姑娘身邊兒,不時的問詢,招待有加,二姑娘與之接觸兩回,見其端莊嫺靜,並無旁的壞心思,這心中就愈發熨帖了。如今時不時偷眼打量李惟儉,只盼着來日回信會是好消息。
這廳堂里布設了兩桌酒席,中間隔了屏風。王熙鳳聽聞晴雯、紅玉說嘴,也覺室內這般不見煙氣的妥帖。因是待傅秋芳照料了二姑娘迎春,便扯着其問東問西。
待問過了,王熙鳳心下暗暗咋舌。那東跨院兒推平了宅子,又起了如今的暖棚,算算拋費起碼兩萬兩;比照起來,鍋爐、暖氣幾千兩,那預留的水管又是幾千兩。旁的不算,儉兄弟單單是在瞧不見的地方就丟進去三萬兩銀子。
這般算來,榮國府上下若是這般改造,只怕只多不少!她便暗自尋思着,回頭兒再問過儉兄弟,尋個省錢的法子,總要將老太太屋裡改造一番。
略略聽過一會子戲,王熙鳳見屏風另一邊只李惟儉與賈璉,這想要尋李惟儉說話都不容易。因是心下一動,便道:“我看不如撤了這屏風,左右都是親裡親戚的,方纔還湊在一處,這會子不過是吃酒聽戲,做樣子給誰瞧呢?”
另一邊的李惟儉與賈璉相視而笑,旋即命人將屏風撤了下去。如此兩桌只隔了三尺,彼此擡眼便能瞧見。 戲碼一折一折地換,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李惟儉與賈璉這一席只淺酌一番,另一邊的姑娘們則熱鬧起來。
也不知誰說了頑笑,逗得姑娘們前仰後合,便是素日裡最含蓄的二姑娘也笑得伏案不起。
王熙鳳就道:“‘請夫人閱兵’,咯咯咯,林妹妹這張嘴啊,果真不饒人,這數落起不是來也能笑死人。”
黛玉笑道:“二嫂子這般說卻是過了,我方纔說的不過是書裡瞧來的笑話。”
探春便道:“這回算林姐姐過關了,誰還有頑笑?”
說話間探春看向李紈,李紈笑着搖頭:“素日裡自女先兒處聽來的頑笑,大抵都聽過,說出來不過拾人牙慧。我看,莫不如讓爺們兒說兩個,許是就有了新意呢?”
寶釵便遙遙衝着李惟儉道:“儉四哥不若說兩個頑笑來熱鬧熱鬧。”
李惟儉與其對視一眼,隨即看着黛玉目中好似有些期待,便頷首道:“好啊,那我便說一個。”
略略思忖,他開口道:“說悟空西天取經路過一地,耍頑金箍棒一時失手落在地上,結果就不見了。悟空大怒,當即召出土地來,喝問道:‘土地老兒,我的金箍棒在哪兒?’”
頓了頓,賣足了關子,李惟儉這才道:“那土地老兒上下打量半晌,這才拱手道:‘回大聖,您這緊箍棒就棒在與髮型極配!’”
話音落下,黛玉、探春、寶釵一併笑得前仰後合,連李紈也抿嘴笑了。惜春年歲小,不知其故,迎春不解,王熙鳳也一時沒尋思明白。待探春便樂便說了內中道理,餘下幾人也大樂起來。
又過半晌,李惟儉見賈璉哈欠連天,便問將起來。賈璉只道昨兒不曾睡好,李惟儉便讓人引着賈璉先行到客房歇息。
這酒桌上只餘下他自己,李惟儉又不耐煩去看徽班唱戲,因是乾脆起身踱步而出,囑咐了傅秋芳照料衆人,自己溜溜達達到側花園醒酒去了。
此時方纔未時,日頭西斜,李惟儉停在池塘邊,但見殘荷凋零,魚戲其中。又有鄰人炊煙飄過,可謂‘橫塘池碧秋風涼、煙波微嘯浴斜陽’。 шшш• Tтkǎ n• C〇
李惟儉略略薰然,心下思忖着來日佈局。忽而面前池塘落了石子,本道這般頑皮的定是晴雯,轉頭一瞧,來者卻是噙着笑的寶釵!
李惟儉心下訝然,面上笑道:“薛妹妹怎地來了?”
寶釵娉婷行到李惟儉身旁,瞧着池塘裡的殘荷道:“那暖氣烤着有些氣悶,我便出來轉轉,不想儉四哥竟也在此處。”
李惟儉道:“吃了酒,剛好來此處醒醒酒。”
寶釵隨口道:“二嫂子送了一副西洋燭臺,銀閃閃的,瞧着倒也別緻。”
既是溫鍋,衆人總要送些禮物應景。王熙鳳、賈璉自李惟儉這兒得了莫大好處,前番教訓賈瑞又欠下的人情,這禮物自然往貴重了送。餘下衆人,一詩一畫的,不過是湊趣應景兒。
“是嗎?那我回頭可要仔細瞧瞧。”李惟儉不滿意燭火亮度,奈何大順貧油,心下思忖着也不知大順何時能拓土婆羅洲,如此就不缺石油用了。
寶釵又道:“今兒一早寶兄弟發了性子,鬧騰着也要來。老太太、太太都攔不住,後來還是二嫂子說要去請了老爺來,這才嚇住了寶兄弟。”
李惟儉渾不在意,說道:“老太太多心了,寶兄弟上回不過是犯了癡,又不能次次都如此。”他心下巴不得寶玉再鬧騰一番呢,待黛玉看清了寶玉此人,心中自然就有了權衡。
林姑娘不在意家世,不在意前程,卻尤爲在意一個人的本心。
寶釵乜斜一眼,低聲道:“說來,寶兄弟鬧着要來,也是因着林姑娘呢。”
李惟儉笑道:“不好這般說。寶兄弟那性子,許是隻爲了圖着熱鬧,或是與姐姐妹妹們耍頑。若說單爲了誰,這卻不好說了。”
寶姐姐想給自己上眼藥?李惟儉哪裡會上當。笑吟吟看過去道:“昨兒下帖子,聽老太太說寶兄弟近來勤勉了不少,連着去了私學,料想這其中必有薛妹妹之功啊。”
寶釵就道:“儉四哥這話卻是錯了,我不過外人,又哪裡說得動寶兄弟?上回略略勸了幾句,寶兄弟就惱了呢。”
“寶兄弟年歲還小嘛,往後總會知道薛妹妹所說纔是正理。”
二人一番試探,沒分出結果來。寶釵咬着下脣忽而道:“瞧着這池塘,不由得就想起了當日入京時,錯非儉四哥援手,後果只怕不堪設想。”
舊事重提?
李惟儉笑道:“薛妹妹言重,那日巡檢司來得極快,便是沒有我,料想薛妹妹也是無礙。”
寶姐姐笑了笑,沒再言語。忽而一陣秋風刮過,寶姐姐擡頭看了眼遮住日頭的烏雲,道:“起風了,儉四哥也快些回去吧。”
“嗯,我散散酒就回去。”
寶釵略略一福,返身而走。
李惟儉在原地站定半晌,估摸寶釵已然回去了,這才施施然往回走。到得月門前,便見憐秋欲言又止。
李惟儉乾脆駐足,問過兩句,憐秋才道:“薛姑娘先去尋了老爺,過後又來了兩位姑娘,一個纖細,一個豐腴,見老爺在與薛姑娘說話兒,兩位姑娘便回返了。”
李惟儉眨眨眼,這才心下恍然。那豐腴的,自是二姑娘迎春;纖細的,定然是黛玉!
無怪方纔寶姐姐東拉西扯,始終不解其意。原來竟是這般打算!
熬夜到四點才寫完,太困了。有錯別字麻煩大家幫忙挑一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