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臨行
正月二十二。
李惟儉一早兒醒來,便與傅秋芳商議着南下事宜。傅秋芳心下自是不捨,過門兒數月,身邊人對她信重有加。非但將掌家的差事交與她,還將那偌大的廠子交與她盤賬。
莫說只是妾室,看那勳貴之家的當家主母,也未必得了這份兒信重呢。她心中感念,便將螓首埋在李惟儉肩頭,問道:“老爺這一去一回,大抵要幾個月吧?”
李惟儉道:“六月前總要趕回來。”
如今還不到二月,那豈不是要小半年?傅秋芳忍着心中不捨,說道:“家中妾身自會打理,只是此番南下,老爺須得回鄉吧?”
“嗯。”
“那妾身明兒就打發人採買土儀。”
“這卻不急,”李惟儉思忖着說道:“我此番先到津門乘船往廣州,處理過糖務,再行往北去金陵。”
傅秋芳蹙眉道:“這舟車勞頓的可是不易。”
前明時兩廣舉子入京趕考,路上多則三個月,少則兩個半月。到了大順,走陸路大抵還是這個時間,可走海路那就節省多了。如今還在刮北風,此時南下,順風順水,自津門抵達廣州大抵半個月到二十天光景。
若是逆風,那就要多拋費幾日光景了。
李惟儉說道:“是以乾脆兵分兩路,我先行去廣州,晴雯、香菱她們隨後坐船押着東西慢慢往金陵走就是了。”
傅秋芳哪裡肯?道:“老爺身邊兒總不能短了人伺候。”
李惟儉笑着攬住傅秋芳,探手捏住一縷秀髮把玩,道:“去年此時我不過是一介窮秀才,還不是什麼事兒都要自己來?”
傅秋芳根本不聽,說道:“琇瑩習過武,又會騎馬,不若讓琇瑩跟着老爺吧。”
“嗯,此事再議。今兒我就去尋了王爺問問,到底何時能動身。”
二人計較過,起身穿衣洗漱用飯自是不提。這日李惟儉早早兒去了內府,見過了忠勇王,將要南下的心思一說,忠勇王好似極爲繁忙,只是不耐地打發李惟儉回家等着就是了。
回家等着?得,那就回家吧。
虧得李惟儉回去得快,方纔到家不過一盞茶光景,管家吳海平就來報,說隔壁的驗封清吏司的鄭主事領着人尋上了門兒。
李惟儉不敢怠慢,緊忙迎將出來。二人略略敘話,那鄭主事便笑眯眯展開一封聖旨來:“李爵爺,趕緊擺香案迎聖旨吧。”
李惟儉略略詫異,緊忙吩咐人擺設香案,隨即就聽那鄭主事抑揚頓挫地念將起來:“奉天承運皇帝敕曰:朕觀修行之士,必能教子義方,故褒寵臣賢,貤恩其父,以彰教也……茲特贈爲承德郎、都虞司主事,用旌素履,永慰孝思。”
“敕曰:自昔閨壼之淑,不得所託不表於世,惟孝子竭忠盡職,以成親之名,推恩光顯,始克有聞耳……淑德滋彰。是用贈爾爲安人,祗承華典,益庇來昆。
欽此。”
聖旨宣讀罷,李惟儉叩首山呼萬歲。心下不由得暗忖,也不知這追贈封誥走的什麼程序,數月前就說要追贈,可直到今日方纔落實下來。
此時孝道大過天,父母獲追贈,一個是正六品的承德郎,一個是六品安人,換做旁人定會喜不自勝,可謂光宗耀祖了。奈何李惟儉實在心中無感。
按道理,他可是正二品的男爵,這追贈封誥後頭會一步步追上來,倘若立下大功來,還會追贈三代,連沒見過面兒的便宜爺爺都有份兒。
李惟儉心下腹誹着,起身接過聖旨,便要請鄭主事入內敘話。
那鄭主事卻道:“我與爵爺比鄰而居,何時都能敘話,爵爺不若先行安置了,待來日得空咱們再敘話。”
“也好。”
將鄭主事送出宅第,回返內宅,上下自是一派喜氣洋洋。傅秋芳催促着在家廟擺了香案,將那追贈聖旨恭恭敬敬供奉了,又上了貢品、香燭,算是告慰二老在天之靈。
如是,李惟儉方纔從家廟中出來,那吳海平便急匆匆奔行而來:“老爺,內府樑郎中到了,如今正在偏廳用茶。瞧樑郎中面上帶了笑,料想應是好事兒。”
李惟儉頷首,緊忙轉過側花園,到得前院兒偏廳。他與樑郎中乃是老相識,略略敘話,樑郎中便吩咐小吏將官憑、印信、委任書一併送了上來。
展開官誥,但見其上寫明,此番李惟儉因造東風有功,因是官升兩級,遷會稽司郎中一職。
會稽通會計,掌稽查內府各部上下賬目事宜。李惟儉連番立功,升官本是應有之意,但掛在會稽司,這內中就別有意味了。
看過委任書,那樑郎中道:“王府臨行前還囑咐了,明兒一早爵爺就去候着陛見。聖人見過了,爵爺纔好定下南下之期。”
謝過樑郎中送來官憑,又留其飲了一盞茶,李惟儉這才起身將其送走。這內府差事,本就是天子家事,此前都是宗室執掌內府,自然可繞過吏部核勘,平步青雲。
眨眼光景,李惟儉就成了正五品的郎中,那榮國府的老爺賈政,如今不過從五品的員外郎。也不知老爺賈政得知此事,會是作何感想。
一日之間,先追封父母,轉眼又升了官兒,闔府上下自是喜氣洋洋。晴雯、香菱等也就罷了,道賀罷了不過是想着置辦酒宴、請了戲班子慶賀一番;傅秋芳與紅玉卻是格外激動。
正五品的郎中啊!便是沒爵位傳承,老爺靠着官身也能一身紅袍了!紅玉心下暗自慶幸,虧得她慧眼如炬,早早兒的便認定了儉四爺,不然來日年歲漸大,說不得就配了小子,又哪裡有如今的清福與風光?
傅秋芳自是另一番五味雜陳,本道是走投無路無奈之舉,卻不料枕邊良人平步青雲,這般年歲就成了正五品的郎中。想她那兄長四下鑽營,辛辛苦苦十來年不過是個六品推官,枕邊人只半載光景就連升兩級,真真兒是如墜夢中,至今思量起來都覺不可思議。
傅秋芳性子溫良嫺靜,只一心想着相夫教子。如今還不曾有子嗣,良人更不用其費心輔佐,而後此前閨中心心念念二十年的幸福,便忽如其來地砸在了傅秋芳頭上,讓其措手不及之餘,心下又頗爲莫名。
恍惚了好一陣,傅秋芳這纔回過神來,與紅玉商量着取了銀稞子、金瓜子,給紛紛前來道賀的下人打賞。又張羅着擺酒請戲班子。
待紅玉問要不要給親朋發帖子,被李惟儉緊忙攔下了。他如今想着南下,若此事傳揚出去,定會惹得賓客盈門,只怕還要拖延幾日才能起行。李惟儉時間緊迫,哪裡還耐煩這般迎來送往?
對衆人只道:“我如今年少,連番封賞,再大肆張揚出去,只怕會惹來旁人嫉恨。不過是個內府的郎中,不當什麼,咱們關起門來吃一頓酒就算了。”
傅秋芳自知官場中最忌出挑,尚中庸之道,見良人連得封賞而謹守本心,一雙媚絲眼美目連閃,頷首道:“老爺說的是,咱們關起門來慶賀一番就是了。”
時日,李家吃酒看戲自是不提。到得晚間,傅秋芳情動,難得主動了一回,其間抵死纏綿有詩爲證:慶興湯中初浴罷,沉潛紗內又新酣;只因身困侵郎柄,贏得伊家錦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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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過天來,李惟儉一早兒便去皇城候見。
待朝會過後,便有小黃門引着侯見的臣子一一入內。待臨近午時,這才被小黃門引着兜轉一番,進了御書房。
李惟儉垂首入得內中,擡眼瞥見一抹大紅身形,連忙行禮參拜:“臣李惟儉拜見聖人!”
政和帝擱置筆墨,掃量一眼頷首道:“數月不見,復生好似又長高了一些。”
李惟儉道:“臣自己倒是不曾留意。”
“有些事就是這般,當局者迷啊。”政和帝起身負手踱步,隨即讓道:“搬個錦墩來。”
戴權連忙應下,打發小黃門搬來錦墩。李惟儉道謝之後落座,這才擡眼觀量聖人。數月不見,許是服色改易,聖人更顯帝王氣度。御書房裡只留了個戴權伺候左右,上回見過的元春卻不在此間。
此時就聽政和帝開口道:“聽說,復生有把握南下再創個水務出來?”
李惟儉拱手道:“啓稟聖人,臣翻閱歷年內府案卷,見廣州一地每歲西夷採購霜糖日漸增多,且霜糖價格三十年內不但不減,反倒贈了幾錢,因是翻閱古籍,尋得霜糖造法,可比如今的封泥法少拋費許多。
若此法得當,朝廷大可將邊僻之地開拓爲甘蔗田,以十年爲期,來日蔗糖務定會遠超京師水務,每歲至少賺得千萬兩銀錢。”
“十年爲期啊——”政和帝略略蹙眉。
李惟儉察言觀色,心中暗忖,是了,夏秋之際便要與準噶爾開戰,這大戰將起,錢糧自是流水一般花銷出去。聖人只怕等不得那般久,就想要一筆快錢。
李惟儉略略盤算,料想水泥一事,修葺河道之餘,又拓出良田無算,這可是利國利民的大殺器,他李惟儉不可能私下佔大頭。與其事後被皇帝腹誹,不如趁現在當面吐口。
因是李惟儉又拱手道:“除去蔗糖務,臣還請聖人下一道旨意,准許臣創辦水泥務。”
“水泥務?”
李惟儉道:“年前臣拜訪恩師,恩師念及黃淮百姓多苦多難,又籌算修葺河道靡費甚巨,因是感懷不已。臣回頭兒便起了心思,想着既然三合土牢固無比,那能否能用三合土築堤壩,以解水患?”
政和帝笑着頷首:“難爲嚴卿想民之所想啊,倒是復生,此舉頗爲異想天開……額……莫非復生有所得?”
“正是。”
政和帝精神一振,追問道:“哦?有何所得?”
“回聖人,臣以石灰、黏土、碎鐵渣碾碎煅燒,所得灰色粉末,遇水結石,數日後便堪比岩石,且不懼雨水沖刷。”
“竟有此物?”政和帝大吃一驚:“果真堅硬如岩石?”
李惟儉道:“額……怕是略有不如。不過以鵝卵石、沙土、竹筋混合水泥,所築石塊不拘是修城還是整飭河道,料想都夠用了。算算拋費起碼能省下六成。”
“好,很好!”
李惟儉道:“臣先去兩廣辦蔗糖務,待有所成,立刻北上江南,尋一地創辦水泥務。若聖人允許臣在江南募資合股,說不得——”
說不得什麼?說不得就是另一個京師水務!
政和帝蹙眉擺手,負手來回踱步。過得須臾,政和帝問道:“復生,這水泥方子可易於保密?”
李惟儉實話實說道:“回聖人,此事只怕不易。水泥所用之物不外乎石灰、黏土、碎鐵屑,水泥務又要造窯煅燒,外間人等雖一時不知,可過後反覆試驗,遲早會猜出方子來。”
“唔——”
政和帝暗自思忖,這受困於水患的又何止黃淮?地方官每到任上,必籠絡地方大戶,籌集銀錢,以修橋補路,既賺了名聲,又得了實跡,如此一舉兩得。
奈何有能爲的地方官終究還是少數,大多數地方官到了地方,張羅一番眼見應者寥寥,乾脆就混起了日子。
指望官府出錢?呵,每歲夏秋稅賦,大頭都被上頭抽取,連六房小吏的俸祿都是從火耗裡來,哪裡還有多餘的銀錢去整治水患?
李惟儉造出水泥自是好的,只是這銀錢——
李惟儉觀量聖人神色,緊忙將後續的手段和盤托出,直聽得聖人瞠目結舌。小小水泥,聽着造起來也不算繁複,政和帝起先只想着在草原、瀚海上築造堡壘,如此一路鋪展下去,遲早將準噶爾賊子圍死。其後又想着修堤、修橋乃至修路,卻從未將之與良田勾連起來!
以水泥築堤,再將未來所得良田發售,只消一個成例在先,這水泥務只怕就會如滾雪球一般迅速鋪展開來啊。
雖說開拓一地之後,不似水務那般每歲都有出息,可就算是一錘子買賣,大順這般廣闊,單單是江南一地就要鋪展個許多年。江南一地上等水田作價十兩,若淤出一千萬畝來,那豈非就得了上億兩銀錢?
這般手段,陶朱在世也就如此了吧?
政和帝心下狂喜,只覺天賜李惟儉輔佑他成就大業。因是看李惟儉愈發順眼,錯非幾個皇女年歲實在與李惟儉不相當,政和帝都想將公主下嫁了!
同行不通婚?笑話,關隴李家跟湖廣李家差得遠了!外戚不得干政?倘若旁的駙馬也能有李惟儉這般本事,政和帝也讓他當官兒!
忽而想到胞弟那寶貝女兒夢卿與之年歲相當,只是忠勇王那女兒奴將女兒寶貝的什麼也是,直言十八歲之前絕不出嫁……李惟儉到時候都二十多了,只怕等不得那般久。
嗯,此事容後再議。
政和帝回過神來,正色道:“復生此舉大善!此番南下,朕賜你王命旗牌,督辦蔗糖、水泥二務。”
王命旗牌?大順可不是滿清,沒什麼尚方寶劍,這王命旗牌就是欽命,說白了就是欽差,見官大一級。
李惟儉大喜,趕忙拜道:“臣謝過聖人。”
但見政和帝兀自不放心,說道:“除此,朕再派一哨京營,沿途護佑復生周全。朕再賜你手書兩封,若在地方遇到爲難事,可持朕手書自去尋當地督撫。”
這下輪到李惟儉惴惴了,他思忖道:“聖人,臣此番南下時短,只怕見不到大成效。”
政和帝臉一板,說道:“朕怎會不知欲速則不達的道理?復生辦事周全,且多有奇思,此番朕放權與你,伱儘管放手施展就是了。”
李惟儉略略鬆了口氣,這才拜謝了。其後君臣又說過一會子話,眼見時辰實在不早,一旁的戴權連連出言提醒,政和帝想起今日定好了與太妃一併用午點,這纔打發戴權將李惟儉送出宮去。 戴權手捧拂塵,笑吟吟領着兩個小黃門將李惟儉送出宮外,兀自停在宮門處笑着觀量。
待迴轉身形,身旁的小黃門就道:“乾爹,瞧這架勢,這位李大人正當紅呢。”
“當紅?”戴權冷笑道:“李大人這般人物,豈能用當紅二字?”
“那——”
戴權壓低聲音道:“今兒教你個好兒,你且往後瞧,十年、二十年,這位李大人才是真真兒的不倒翁!”
小黃門不禁暗暗咋舌,又道:“乾爹,李大人與榮國府沾親帶故的,這般說來,賈家那位豈不是——”
“你懂什麼?”戴權呵斥道:“賈家是賈家,李大人是李大人。”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說道:“這般說吧,倘若此時賈家造反,這位李大人就算知情不報……聖人只怕也會睜隻眼閉隻眼啊,懂了嗎?”
兩個小黃門頓時瞠目。造反知情不報,這等大罪都不治?這位李大人何止是不倒翁啊,簡直就是定海神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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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新鮮出爐的不倒翁李惟儉出得宮闕,頓時躊躇滿志。留給他的時間不多,須得在五個月內操辦蔗糖務與水泥務,期間還要抽空回趟金陵瞧瞧大伯,更要去一趟揚州。
如此,這時間須得算仔細了。出得宮城,李惟儉心頭火熱,這會子哪裡耐煩坐馬車?趕了丁如鬆去坐馬車,他自己騎了馬是打馬就走。
這會子時辰還早,老師嚴希堯只怕還不曾放衙,因是李惟儉打馬去了外城,將早就準備好的鍋駝機與下一代蒸汽機圖紙盡數交付。
這日匠人門依着李惟儉的吩咐,用那蒸汽機帶動鏜牀,略略試驗,除非有些廢刀頭,那刀頭高速之下時不時就會崩斷,其餘一切都好。
區區刀頭,先前李惟儉主持反射攪拌爐煉了一堆高碳鋼,正愁無用武之地,乾脆打製成刀頭。
李惟儉又叫過廠子三名管事兒,仔細交代了他離開這幾個月的生產計劃,這纔打馬而去。
臨近申時,李惟儉到了嚴府。
略略等候,便等到了回返府邸的老師嚴希堯。二人進得書房裡,僕役奉上香茗,李惟儉便將面聖、辭行之事說將出來。
“復生這就要走?怎地這般急切?”嚴希堯納罕道。
李惟儉苦笑道:“時不我待啊。若弟子五個月內趕不回來,那戰事可就趕不上了。王爺早前可是應允了,說帶着我去青海賺些軍功。”
嚴希堯瞠目:“軍功?復生何至於此啊?”
李惟儉口不對心道:“這不是爵位再往上升就得要軍功嘛。”
嚴希堯頓時哭笑不得:“老夫還指望着致仕後復生執掌朝政,怎地復生要做勳貴?”
李惟儉就道:“老師此言差矣,太上在位時,可是有位賈半朝啊。誰說勳貴就不得執掌朝政了?”
嚴希堯板着臉冷哼道:“賈半朝?如今賈家又如何?復生向來深謀遠慮,怎地涉事爵位就昏了頭腦?歷朝歷代,勳貴不過風光兩朝,過後還不是以文御武?復生這會子去做勞什子的勳貴,還要上戰場搏命,實在不智!”
頓了頓,嚴希堯又道:“不對,復生行事向來穩妥,爲何偏在此事上如此急切?莫非另有隱情不成?”
李惟儉心下哀嘆,就知道瞞不過恩師,思忖一番,換了個說辭道:“老師也知,青海戰事事關鼎革。若我朝戰敗,只怕聖人與那新政……老師也知,學生是實學出身,若來日換個聖人不認實學,弟子到頭來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想前宋之時王學如何顯著,好歹王學還風光了幾十年,這實學總不至於連王學都比不過吧。”
嚴希堯盯着李惟儉,見其不似作僞,於是說道:“可復生之能不在戰事上,去了又有何用?”
李惟儉來勁了,道:“老師不知,弟子于軍事上也頗有造詣。那新式火銃,新式炮架、射程表,還有新近造出來的東風火箭,不是弟子誇口,弟子若單獨統領一軍,雖不知能不能打勝,但起碼不會打敗仗。”
嚴希堯眨眨眼,頓時吹鬍子瞪眼道:“黃口小兒,滿口胡言!”
李惟儉頓時嬉皮笑臉。老師就是這樣的人,越是親近的人,越捱罵。若是死對頭,嚴希堯只是面上帶笑,心裡頭暗自算計的份兒。
眼見勸說不動,嚴希堯想着左右還有幾個月光景,不如到時再說。因是轉而說道:“你此番南下,順道去一趟揚州,代爲師看看林鹽司。”
李惟儉面上一怔,說道:“林鹽司……莫非不好?”
嚴希堯搖頭嘆息,說道:“冬月裡,鹽司上奏林如海病重,聖人大駭,連忙派了御醫趕赴揚州。如今有御醫細心照料,如海的病情還是時好時壞,只怕……”
李惟儉跟着嚴希堯一起蹙起眉頭來,不知爲何,心中只略略惋惜了林如海,轉而便憂心起了黛玉。
過得須臾,直到嚴希堯喚了幾聲,李惟儉方纔回過神來。
不待嚴希堯發問,李惟儉拱手拜道:“老師,弟子還有一事相求。”
嚴希堯道:“你且說來。”
李惟儉期期艾艾說過,直吧嚴希堯聽了個目瞪口呆。“你……可想好了?”嚴希堯道:“我可是聽聞,那位林姑娘自幼體弱,這來日能不能長成都不一定呢。”
“老師,弟子心意已決。”
嚴希堯見此,只得頷首道:“也罷,臨行之前來我這兒一趟,我須得思忖一番這信箋如何寫。”
李惟儉鬆了口氣,又略略說過一會子話,這才施施然回返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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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過天來,李家上下一片忙碌,或是打點行囊,或是採買土儀,傅秋芳與紅玉留在京師,因是翻箱倒櫃,將所需春夏衣裳盡數翻找了出來。
這一翻找不要緊,那春衫雖是半新不舊,可不論料子還是樣式,如今都配不上李惟儉了。因是傅秋芳緊忙張羅着要爲李惟儉做新衣裳。
好在料子都是現成的,自庫房裡取了來,晴雯便接過手,也無需旁人幫襯着,一日光景便能做出一套衣裳來。手巧得讓諸女嘖嘖稱奇。
李惟儉這日也不得閒,先去衙門點了卯,午時不到便出了都虞司,打馬便朝榮國府而去。
他南下總要回返金陵,親戚情分在那兒,總要知會榮國府一聲兒,問詢可要帶什麼物件兒。
到得榮國府,這會子賈政還不曾放衙,李惟儉徑直過了內儀門,朝賈母院兒尋去。
方纔過垂花門,迎面兒便撞見了方纔出來的王熙鳳。
“儉兄弟?”王熙鳳瞧見李惟儉,頓時面上一喜。
那日翻來覆去不曾安睡,王熙鳳心裡到底起了嘀咕,她那姑姑可不是好相與的,若事後賺了銀錢,果然被公中佔了去,那豈不是白白爲他人做嫁衣裳?
且那嫁妝也不是那般好發賣的,如那頭面兒首飾、金項圈之類的也就罷了,留些常用的,等閒也瞧不出來少了。那鋪面、田莊都在紙面上,若是沒了,定會引得四下矚目。
點算一番,不過能湊出來七、八千銀子,賈璉如今又去了揚州,全然指望不上,這可如何是好?王熙鳳這幾日思來想去,一直琢磨着尋個不差錢的合夥將這營生操辦起來。
今日猛然瞧見李惟儉,頓時心下恍然,不差錢的可不就在眼前嘛!儉兄弟家資何止百萬?手指頭縫漏一丁點兒,就足夠王熙鳳拿着去操辦暖棚營生了。
“二嫂子。”
王熙鳳到得近前笑道:“儉兄弟今兒怎地來了?”
“二嫂子,我得了差遣,不日就將南下。八成會在金陵待上些時日,這不,趕忙來告訴老太太一聲兒,若有什麼要帶的東西,我順道兒就給帶過去了。”
王熙鳳心下一驚:“儉兄弟要走?何時回來?”
李惟儉心下納罕,這鳳姐兒怎地這般關切自己?嘴上答道:“大抵六月中才能回返。”
如今還不到二月,算算這一來一回豈不是要小半年?
王熙鳳調轉身形,隨着李惟儉往裡就走:“喲,要去這般久啊?”
李惟儉道:“二嫂子不用陪我……”
“不妨事,儉兄弟也知,這府裡頭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兒,早一會兒遲一會兒又不當什麼。儉兄弟要遠行,這可是大事兒。”
說話間二人過抱夏,進得榮慶堂裡。這會子賈母正要用午點,鴛鴦稟報了,賈母撂下筷子,扭頭便見李惟儉與王熙鳳一道兒行了進來。
自打李惟儉封了爵,賈母對其愈發和顏悅色,因是笑道:“儉哥兒來了?快來,正愁這午點吃不下,儉哥兒快來吃一些。”
李惟儉拱手道謝:“哎,那就謝過老太太了。”
鴛鴦笑着,引着李惟儉去淨手。
待李惟儉淨過手,王熙鳳已然將事兒與賈母說了。賈母詫異道:“儉哥兒要回金陵?”
“是南下辦差,大抵會路過金陵。”
賈母便道:“若是便宜,儉哥兒便幫着順道捎些土儀。”
賈家二十房,其中十二房住在金陵老家。一筆寫不出兩個賈字,若往來不便也就罷了,有人捎帶,自是要書信一封,再帶些土儀。
李惟儉笑着應承下,賈母又問:“儉哥兒打算何日啓程?”
“大抵是後日。”
“這般急切?”
王熙鳳就道:“老祖宗莫忘了,儉兄弟可還是差事呢。”
賈母就道:“這是才得了信兒?”
“昨兒才得的。”
“料想儉哥兒也不曾準備,如此,用了午點也不用陪我嘮叨,趕緊回家去準備吧。”
李惟儉笑着應下,隨即用了一些糕點,便起身告辭。他方纔出了榮慶堂,王熙鳳便從後頭追了上來。
“儉兄弟,我送送你。”
李惟儉頷首,略略頓足,待王熙鳳追將上來,二人方纔並肩而行。他可是人精,王熙鳳這般急切,哪裡會瞧不出來?
因是笑着低聲問道:“二嫂子可是有事兒?”
王熙鳳笑道:“果然瞞不過儉兄弟……我啊,還是爲着那暖棚營生的事兒。”
李惟儉略略放緩腳步,王熙鳳就道:“實不相瞞,我這邊銀錢不湊手,就想着與儉兄弟合股。”
李惟儉問:“二嫂子還差多少銀錢?”
王熙鳳蹙眉盤算道:“這莊子是現成的,就是玻璃貴。算算,怎地也還要個七、八千銀子。”
頓了頓,王熙鳳又要說旁的,就見李惟儉頷首道:“這麼點兒銀子,回頭兒我與秋芳言語一聲,二嫂子打發人與秋芳商議就是了。”
王熙鳳頓時瞠目……七八千銀子啊,這就點頭了?
大家元旦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