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老家的莊頭來京城見林如海,兩人在書房說了許久的話,黛玉來書房找林如海時,正好碰上笑容滿面從屋裡退出來的莊頭。
那莊頭見了黛玉更是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一面搶上前來請安,一面笑道:“恭喜小姐,賀喜小姐”
黛玉還一頭霧水呢,他說完話就忙退下了。
林如海聽到黛玉的聲音,便將窗子打開道:“進來罷,我有話跟你說。”
第二天林如海就要回京城去了,等到春節放假才能回來,黛玉正要跟他說讓誰跟着回京的事,聞言便邁步進了書房。
兩人落座,留藍用小茶盤捧上兩杯茶便退了下去。
林如海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便又放下,嘆道:“過了年你就十四歲了,要是你母親還在,早就該爲你張羅婚事了。如今父親公務繁忙,家裡又沒有一個可靠親友,真是處處難辦。”
黛玉突地想起薛寶琴和薛蝌,便道:“父親,聽說梅翰林家的公子有肺癆,是不是真的”
林如海奇道:“你怎麼突然問起這些事”
黛玉便道:“是薛寶琴她是寶姐姐的堂妹,之前說親給梅翰林家的兒子,梅家催着要她嫁過去,因今年耽誤了,只怕明年開春就要逼婚了,又聽說梅翰林家的兒子有肺癆,病得快死了,她又跟我交情很好,我便幫她打聽一下。”
林如海聽得是薛家的人,便皺眉道:“你一個小小女孩家,管這些做什麼。”
黛玉吐了吐舌頭,笑道:“父親不要一聽薛家就皺眉啊,這薛寶琴跟薛家人一點都不像,還有她哥哥薛蝌,都是很好的人,我只是不忍心看着她跳進火坑。”又道:“父親明日回京,只剩了我一個人在這裡,不如叫人把她接來給我做伴
林如海眉頭舒展,漫不經心道:“既是你說她好,那就接來也無妨。”又對黛玉笑道:“你方纔也看見了,我之前特意往蘇州送了信過去,讓林志來一趟,沒想到他來得這麼快。”
黛玉看林如海站起來往書桌前走去,便也跟着過去。
林如海拿起桌上一本喜上眉梢緙絲面的小冊子遞給黛玉道:“這是當年你母親的嫁妝單子,你拿回去看看罷。”
黛玉有些疑惑,接過來道:“母親的嫁妝單子給我做什麼”
林如海微笑道:“說不定這兩年你就要嫁人了,你的嫁妝也得早些準備纔是。你母親的嫁妝自然都是留給你的,你對着單子去庫房看看,有喜歡的就勾上,不喜歡的便另外打發外院的管事去辦。”
黛玉隨手翻了一下那本嫁妝冊子,當年賈敏的確受寵,這些古董之類的只怕就價值不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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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又道:“叫了林志來卻是爲了其它事。”輕嘆一聲,道:“當年你母親得了你之後很是高興,後來身體越發不好,自你三四歲起就遣人去各處採買黃花梨木,好留着等你成親給你打造傢俱,後來你母親去了,那麼些黃花梨就放在蘇州老宅。我這個做父親的太也粗心,到現在纔想起要打造傢俱,便叫了林志上來”
黛玉打斷他的話撒嬌道:“父親纔不是粗心呢,父親是捨不得我出嫁。”
林如海見她嬌憨一如小時候,卻不再聽她說起“永遠都不嫁人,一直陪着父親”這種話,心中暗歎。
黛玉如今大了些,管家理事也是得心應手,林如海便也不拘那些俗套,任由她選了自己喜歡的東西,橫豎以後這整個林家都是她的。
林志這次來便是爲了陪送的傢俱上用什麼花樣,林如海素來知道黛玉看不上那些俗套的花樣,便特意叫了黛玉來,讓她自己去選。
只怕這世上讓未婚女兒操辦自己的嫁妝的只有林如海一個,而願意自己操辦嫁妝的只怕也只有黛玉這個穿越女不怕被人笑話了。
林如海雖是讀書人,卻不像賈政那般拘泥不化,年輕時極是瀟灑,年紀大了也是一派名士風度,從來不屑於物議,又極寵愛女兒,說出去只怕也是一段奇事。
置辦嫁妝說起來簡單,但是要辦得體面卻是門大學問,賈敏嫁妝裡的擺設文玩還可以拿來一用,但是金銀器皿的樣子就顯得老舊了,需得化了重做,更不消說那些綾羅綢緞,用不完的早就賞了人了。
這些事自然不需黛玉操心,黛玉這些日子只在涵碧樓畫花樣子,傢俱要簡潔大方的,但是又要精緻秀氣,便用瞭如意瓣加格子花紋,其餘所需雕刻均是花開富貴的圖樣。衣箱自然是必不可少,不過黛玉還是用慣了衣櫃,索性順便讓他們做了一整排的大衣櫃,除了雕刻古色古香之外,跟現代的衣櫃差不多少。還有那些現打的首飾等等,黛玉以前畫的花樣子也可拿去讓他們做了。
說起來別人家待嫁的姑娘都是躲在繡樓繡嫁衣等,黛玉卻是整天拿着畫筆畫花樣子,索性現在還沒有定親,珊瑚便只聽了郝嬤嬤的吩咐先做些無關緊要的繡活,依着黛玉不愛做針線的性子,那些大件的東西只怕最後還是得林府的針線班子去做。
過了兩日,黛玉正疑惑林如海是不是忘了去接薛寶琴來陪伴的事,猶豫着要不要去信提醒他一下時,薛寶琴終於來了。
黛玉接出去時,除了薛寶琴的貼身丫鬟小螺外,還有四個五大三粗滿臉橫肉的婆子跟着,兇巴巴的,倒好像來要債的似的。
黛玉記得薛寶琴投奔薛姨媽而來時,並沒有帶幾個下人,這幾個婆子卻不知是誰打發來的。
黛玉腳步慢了一下,又笑着迎上去。寶琴卻是苦笑,悄悄衝黛玉使了個眼色,黛玉恍然大悟。
看來寶琴也不願這四個婆子跟着,既是到了黛玉的地方,自然是黛玉做主了,等衆人把寶琴的包袱箱子擡進客院,黛玉看那四個婆子自覺留了下來,便道:“你們幾個跟粗使婆子們住到後罩房去罷,這裡不用你們伺候了。”
那幾個婆子面面相覷,本以爲跟着寶琴來這裡伺候是個沒油水的活,誰知這莊子佈置得比賈府裡的花園子還好看,幾個粗使婆子都穿得比她們還好些,及至到了這客院更是像到了天堂一般,擺設自不必說,帳幔上的刺繡就極是精美,大冬天,屋子裡卻暖洋洋的,且沒有一絲兒炭氣,四處打量過更沒發現炭盆熏籠等物,甚至連炕都沒有。
四個婆子本在暗喜,誰知剛把行禮搬完還沒站穩呢,林姑娘就轟她們去後罩房住了。
一個婆子上前陪笑道:“太太吩咐了讓我們貼身伺候琴姑娘,你看”
黛玉微笑不語,郝嬤嬤上前兩步斥道:“管你是誰家的下人,還有下人跟主子討價還價的嗎你們薛家的規矩真是差勁”本來這話當着薛寶琴的面總是不好聽,只是薛寶琴跟薛姨媽早就面和心不合,也討厭她安排了四個線人在身邊盯着自己,便沒說話。
郝嬤嬤一言既出,幾個尚未退下的林家的粗使婆子便走上來“請”她們出去了,那四個婆子見寶琴也不說話,只好委委屈屈的跟着走了。
這便是主場作戰優勢,黛玉住在賈府許久,早就受夠了忍氣吞聲的憋屈,在自己家可就一點不能將就了。
看那幾個婆子磨磨蹭蹭的出了院門,黛玉便拉了寶琴坐在榻上說話兒。
寶琴的丫鬟小螺便抱了妝奩匣子等物去安置,水晶已經捧了茶點上來。
寶琴笑吟吟道:“你們這屋子裡也沒見炭盆,怎麼這麼暖和”
黛玉道:“聽說是祖母命人做的,地下裝上銅管,把溫泉的水引過來,屋子裡既暖和又沒有煙火氣聽說宮裡就有這樣弄的。”
寶琴點頭道:“原來是這樣,怪不得呢。”
寶琴住的客院也有一個小溫泉,黛玉便帶她去看,又順便在她院裡用了午飯纔回去。
寶琴把黛玉送出院門,回來時小螺憂心忡忡迎上來道:“姑娘,要是太太知道了”
寶琴知她說的是將眼線趕走的事,便安慰小螺道:“沒關係,她也不能拿我們怎樣。”又冷笑道:“最多就是等到明年就趕緊把我打發出去罷了。”
小螺眼圈泛紅,道:“姑娘,我看林姑娘她心很好,林家老爺又是大官,不如咱們求求她”
寶琴皺眉道:“非親非故的,就是林姐姐她有心幫忙,也大不過一個親字,到底還是伯孃做主。”
小螺聽了眼淚汪汪,哽咽道:“姑娘真是命苦,偏許配給一個病秧子”
寶琴本就心煩,見小螺哭哭啼啼就怒道:“哭些什麼剛來了就哭,讓人見了還以爲我們不喜歡在這呆着呢”
小螺見寶琴發脾氣忙擦淚。
寶琴徑直往旁邊放着的月洞門架子牀走去,小螺又跟上來服侍她換衣。
黛玉回去時見那兩個去接寶琴的嬤嬤還在等着,不禁有些奇怪。
進去換了輕便衣裳,那兩個嬤嬤便進來回話了。一個嬤嬤道:“今兒去接這位小薛姑娘時出了一點事,雖然不是什麼大事,可是我們想着也該跟姑娘回一聲。”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