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鳳姐兒吃過早飯之後,收拾一番,將欲出門時,看見賈璉在喝早茶,便湊過去問他:“今兒你應該得閒,可以在家好好歇息一會子了吧?正好今兒老太太院裡要擺戲,你也一道去瞧瞧?”
賈璉回京這兩日,一直都在忙碌,即便是她,大概也就只晚上才能瞧見賈璉。
眼看如今年節就沒幾日了,到時候賈璉又要去上衙,鳳姐兒自然希望剩下的日子,賈璉能夠待在家裡。
賈璉想了想,說道:“怕是不行,等會我還要去那邊院裡篩選親兵衛隊。另外,只怕還得過東府去一趟。”
說着,賈璉解釋了一句:“我畢竟還擔着族長的名頭,這麼長時間不在家,族中的事情,也得過問過問。”
鳳姐兒覷着眼笑道:“是應該過問過問……
不過嘛,如今那邊大寡婦合着小寡婦,都是可憐見的人,只怕我們璉二爺心腸好,忍不住去關心關心呢。”
王熙鳳慣會以說笑的方式,警示某人。
如今的東府,賈敬不在家只住在道觀,一府上下,就只有尤氏和秦可卿婆媳二人。
尤氏她倒是不甚擔心,就怕賈璉去沾染侄媳婦兒可卿!
因爲王熙鳳哪怕作爲女人,都覺得秦可卿生的實在太過於嬌媚動人,容易勾的男兒家心驚肉跳的。
“你多慮了,我豈是這種人。”
賈璉似乎不屑於鳳姐兒的打趣,翻了個白眼,便招邊上的香菱過來給他按肩。
如此鳳姐兒倒是不好說什麼了。
她如今算是拿不準賈璉了。
說好色吧,按照以前他那脾性,又有如今的身份地位,滿府丫頭媳婦兒,只怕就沒有一個能夠逃得出他的手心。
偏偏,他又像是收了性子似的。至那年他偷老爺屋裡的梅姨娘以來,這麼長時間,就沒有讓她抓住過一次痛腳!
好似,他真的從那時起就立志改過自新了,還與她什麼約法三章,說是隻要自己不擅動他的人,他就再不去外面花天酒地、招嫖聚賭。
他還真做到了!說不好色了吧……
但有機會,又喜歡變着花樣的捉弄自己和平兒!
還有,他還定要娶自家從小疼到大的表妹!
搖了搖頭,鳳姐兒迫使自己不再去想這個問題。反正連名門出身的黛玉她都決定容納了,還怕兩個毫無根基的寡婦不成?
不論是尤大嫂子還是蓉兒媳婦,到底身份不同,鳳姐兒覺得,以賈璉如今的謹慎,應該是不會輕易招惹的。
不然,大老爺死後,留了那麼一屋子的姨娘、侍妾,還有丫鬟媳婦子,沒良心的怎麼一點都沒有捨不得,全憑自己一年間,都給打發出去了?
所以,對於賈璉說他不是那樣的人,鳳姐兒還是有些相信的。
再說,就算賈璉真招惹了蓉兒媳婦,倒也沒什麼,左右對那妮子身份擺在那兒,對自己也造不成任何威脅!除非,賈璉想要冒天下大不韙,將侄兒媳婦兒收房!
那樣,她纔會干預。
只是偷偷腥,也沒什麼,她早看明白了,如今的賈璉管是肯定管不住的。所以,只要他自己能夠做好首尾,別讓人鬧出來影響他的名聲,對這種事,自己也就睜一眼閉一眼當不知道算了。
於是坐下與賈璉說道:“說起你要組建親衛,我倒是想起了,昨兒趙媽媽進來尋你,說是她的兩個兒子也想要做你的親衛,也去報名了。
雖然趙媽媽沒有明說,但是那意思便是,讓你看在他們與你奶兄弟一場的份上,讓他們跟着你,你覺得如何?”
賈璉昨兒看過名單,知道趙家兄弟通過了張勇等人的初選。
張勇等人畢竟不敢擅專,只是將年紀過大過小,或是太過矮小和瘦弱的一些人給剔除。
像從小衣食無憂的趙家兄弟,又正值青壯,自然很容易通過張勇等人的初選。
至於爲何奶母趙嬤嬤還是想要來討情,賈璉也明白。
自當年趙嬤嬤出面向他討情之後,賈璉也確實考察過趙天樑、趙天棟兄弟。但是很顯然,這兄弟兩並對不起他們的“棟樑”之名。
若是單純收在身邊,做兩個長隨,狗腿子之類的,倒也沒什麼。
只是,他們兩個作爲他的奶兄,自認爲與他很親近。如此,即便賈璉並沒有冷待他們,只是偶爾給一些尋常的差事,平時就讓他們作爲長隨,出門的時候,願意跟着就跟着,不願意也就罷了。
本是對他們的優待,他們卻自覺賈璉對他們,論信重比不過張勇、趙勝等親衛,甚至連親近也比不過昭兒等心腹小廝。因此就有些抱怨,逐漸就沒什麼積極性了。
而今,或許是看他一下加官進爵至如斯地步,又開始後悔,所以纔想要來給他爭當親衛。
又因爲知道報名的人很多,而自己又只招收五十人,害怕選不上,所以才讓母親趙嬤嬤來討情吧。
想到這些,賈璉只對鳳姐兒道:“這幾十號親衛如何篩選,我早已有了計較。若是趙氏兄弟能通過,自然是好事,若是他們自己不爭氣,我也不可能爲了他倆破例。
若他倆今兒真沒被選上,趙媽媽那裡若是不問也就罷了,要是再問,你就給她說,戰場兇險,我不忍心看着兩個奶哥哥陪我去犯險,還是讓他們兩個留在家裡給她老人家盡孝就好了。
至於哥兒兩個的前程,也叫他不用擔心,只要他兩個不做違法亂紀的事,好好孝順她老人家,將來我自會幫襯的。”
也就是這趙嬤嬤一向會做人,即便如今賈璉得勢了,輕易一年到頭,她也不會主動來央求什麼,所以賈璉才願意給她維護好顏面。
鳳姐兒一聽,就明白賈璉是真的不大瞧得上那兄弟兩個。
“罷了罷了,我知道你如今辦事有自己的章法,輕易不爲人破例。
好吧,若是他倆真沒被選上,我自會幫你在趙媽媽那裡說道說道。
你也不用擔心,大不了以後府裡有什麼好的差事,多照顧他們一些就是了,也不值得什麼。”
鳳姐兒將這一茬略過去,又笑道:“說起來你回來也三日了,就沒想過進園子去瞧瞧?
你可不知道,咱們家這園子啊,修的可是好的不得了!
反正我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看見這麼好的園子。”
聽鳳姐兒這麼說,賈璉倒是笑了。
說起來當初園子的初期籌建,他可是總攬工程的。
後來爲了護送昭陽公主出塞,纔不得不丟開手,讓賈政負責。
一轉眼,園子也建造的差不多了,他是該進去看看了。
“既如此,那就下午吧,下午的時候,你陪我進去逛逛。”
“昨兒剛陪老太太逛了一個下午……”
鳳姐兒本想推辭,但是一想能夠與賈璉一起逛園子,也是一件光風霽月、增進夫妻感情的事情,於是笑着點點頭:“好吧,既然你都要求了,我就捨命陪君子,再陪你逛逛唄。
好了,不和你多說了,我要去老太太屋裡了。”
說完話,王熙鳳招呼着平兒,一熘煙的走了。
“二爺。”
一道嬌俏的聲音從門簾處響起,隨即一陣香風襲來。
賈璉不用看都知道,必定是晴雯。
這妮子,鳳姐兒在的時候,她總喜歡偷懶,但是一旦鳳姐兒出門去了,她也總是能以最快的速度,出現在他面前。
晴雯見賈璉只顧喝茶,也不理她,嘴兒一噘,湊近問道:“二爺昨晚和二奶奶做什麼呢,一早就讓平兒把門給堵了,也不讓我們進門!”
“做什麼?你覺得能做什麼呢?”
賈璉戲謔的瞅了晴雯一眼。
賈母的意思,橫豎他也是要過幾年,纔會娶黛玉進門,所以這件事,也不必張揚。
因此這件事,目前除了他和鳳姐兒及平兒知道之外,也就賈母、王夫人外加鴛鴦三個人了。
昨晚賈母也專程吩咐了她們,暫時不讓外傳。
賈璉當然知道賈母主要是怕賈寶玉鬧,也沒有反對。但他和賈母的考慮不同,賈寶玉的心情,他不太需要照顧,他照顧的是黛玉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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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纔將滿十二歲,按照他的計劃,還想讓黛玉過幾年無憂無慮的閨閣少女生活。若是林如海當真病逝,最好是讓她進大觀園,做幾年瀟湘妃子再說。
而黛玉面皮薄,若是人人皆知她已經許給自己,只怕在榮國府待的不自在。
晴雯哪裡知道其中緣由,看賈璉故作神秘,思維便發散開去,很快臉蛋就紅了,白了賈璉一眼。
晴雯雖然長到十四歲了,算起來連姨娘這個身份,也做了兩三年了,到底還是處子身,對於某些事情,只是一知半解,根本不透徹。
以她想來,二爺和二奶奶年輕的夫妻兩個,大晚上躲在房間裡面,還能幹什麼?
以前,即便是二爺和二奶奶行房,也是讓她們守夜,從來不說不準她們進正門的啊。
可見,昨兒他們玩的,定是……不可見人的那種!
賈璉哪裡知道晴雯在想些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見她這副模樣,便扯過她的小臉,作弄一番。
總算察覺時辰到了,也就起身讓晴雯香菱二婢給他換了一身袍服,然後在她們各自粉嫩嫩的臉蛋上親了一口,擡腳往東跨院來。
東跨院內,一百多號人,早已經集結。
張勇趙勝等人,正在給這些欲圖加入親衛隊的新人,進行簡單的“培訓”。
左右不過是進親衛隊的要求,和進了之後,平時要做什麼,注意什麼之類的。
看見賈璉過來,由張勇等人帶頭,全部行半跪軍禮:“叩見侯爺!”
雖然大多數都不甚齊整,但是聲音中氣十足,賈璉還是比較滿意的。
“很好,你們這麼多人,敢來競選成爲我的親兵,我很高興。
不過我素來說話算話,雖然我想要招收五十名親兵,但是,若是你們中沒有五十個人能夠達到我的標準,那麼,我寧願將名額空缺,也絕對不會破格將你們招收進來。
這是對我的親衛隊負責,也是對你們的生命和榮耀負責!
所以,即便你們今兒成爲了我親衛,將來若是吃不了苦,不能恪守己身、勤練拳腳,我也會將你們踢出去,免得將來你們敗壞親衛隊的名聲,或是到戰場上,白白送死。
好了,今兒的篩選很簡單,只檢測體能。
看見那邊的御馬道了嗎,半個時辰之內,來回四十圈,達成的,算合格。”
當初賈赦死後,賈璉就在東跨院北邊和東邊擴建了一條兩三丈寬,呈直角的御馬道,用來平時練習騎射所用。
本來他是想要圍繞東跨院修一圈的,到底顧慮邢夫人的存在,而且平時賈母、尤氏等人,還需要從東跨院黑油大門出入,所以最後才只靠着邊緣修建,如此既不會干擾旁人,御馬道也勉強夠用。
那些想要競選親衛的,自然也看見那又寬又長的御馬道了。聽賈璉要求他們半個時辰來回跑四十圈,一個個臉色都變了,紛紛譁然。
賈璉卻根本不理會,只對張勇等說道:“你和趙勝,你們八個人,全程監督他們,凡不能按時完成的,或是欲圖偷奸取巧,還是故意給他人使絆子的,一律剔除出去。”
趙勇等人早就做好了篩選的準備,自然齊聲應是。
賈璉這纔看向那些面露苦色的人,冷哼一聲道:“體能,只是對你們最基本的要求,若是連這一點都達不到,還是趁早回去歇着的好。
另外,凡今兒體能測試通過的,以前又無重大劣跡的,從明兒開始,我纔會檢查你們弓馬騎射的天賦,然後擇優徵用。”
這些人,大多數都是沒有經歷過高強度鍛鍊的,今兒這四十圈下來,肯定也幹不了別的了。
又交代了張勇等人幾句,賈璉便領着昭兒等幾個隨從小廝,來到寧國府。
……
因爲是年節,賈政和王夫人,總要使些熱鬧的法子,讓賈母高興,也讓家裡,更多幾分年節的氣氛。
所以,昨兒王夫人便向賈母報備了,今兒一早,賈政就單獨請了一個戲班,在賈母的大院,請賈母賞戲。
雖然賈赦才死了一年,按理說,榮國府是不便大擺酒戲的。
但是誰叫賈母是老祖宗?豈有聞得,母親爲兒子守孝的道理?
這也就是,自元春封妃以來,榮國府鮮花着錦,該喜慶,該熱鬧的時候,從不含湖的原因。
本來賈赦活着毫無威望,死後大家自然更不關心。又有賈母這個名正言順的理由,一家人樂得痛快。
只是,賈璉作爲兒子,平時倒是有注意這個。
就比如前兒賈政爲賈璉籌備的接風洗塵宴,就沒有擺戲。
賈母要看戲,王夫人等兒媳婦、孫媳婦,自當作陪。
尤氏因爲臨產,不便挪移,特意向賈母告了假,並讓兒媳秦可卿前來作陪。
而賈母卻因爲去年的那些事,對秦可卿早已不似當初那般疼愛,雖然基於一些原因,未曾刻意冷眼相待,到底也當她是個透明人物。
如此,秦可卿在榮慶堂待着,未免覺得不甚稱心。
她今兒一是奉命過來,二則,也是想要看看是不是有機會見到賈璉。
賈璉好不容易纔回府,她卻也就前兒在榮慶堂,遠遠的瞅見過幾眼,都未曾說得上話。
原本以爲賈璉會主動找她,誰知道過去兩天,賈璉都未曾造彷東府,令她既有些望眼欲穿,又暗暗生疑。
莫非,璉二叔也和旁人一般,是喜新厭舊的,得了她的身子之後,就沒那麼在乎她了?
其實以秦可卿的本性,是不會這般敏感多疑的,只是誰叫她當初只是剛剛和賈璉成就好事,然後沒多久賈璉就離京了,讓她都沒來得及和賈璉多幽會幾次!
十八九歲,正是食髓知味的年紀,一時沒有得到情郎及時的迴應,總容易多想一些。
所以,她特意收拾的精緻一些,方過來的。
只是等了許久,都未曾看到賈璉的蹤跡,又不敢去詢問鳳姐兒。
好容易等大戲開場,晴雯和香菱兩個丫頭也過來湊趣,被她瞧見,她便尋了個空隙,找到香菱。
香菱作爲當初和秦可卿一起陪着賈璉房頂上看月亮的女主角之一,自然能夠猜得到這個生的和她七八分相似的小蓉大奶奶,和自家二爺之間的某些關係。
雖然有些不想,但是秉性良善的她,還是對秦可卿如實相告:“二爺說,他要篩選親衛,然後還要去東府找芸二爺他們,商討族中的事務。”
聽見賈璉要過去寧國府,秦可卿眼神一亮。
又看香菱分明不想告訴她賈璉的動向,還是礙於情面給她說了,又令秦可卿不由多看了香菱幾眼。
她就知道,二叔叔這個丫鬟,是個好丫頭呢,否則,她也不敢來問她的。
得到情報的她,回席間坐了一會兒,到底忍不住,以更衣爲由,向王夫人和王熙鳳報備一聲,就帶着寶珠和瑞珠離開了。
回到寧國府,果然發現昭兒等人的蹤跡,秦可卿忍着立馬去找賈璉的衝動,只是招手對丫鬟瑞珠耳語幾句,然後就回屋收拾打扮起來。
所以,當賈璉從家族議事廳出來的時候,昭兒便上前與他稟報道:“二爺,方纔瑞珠姑娘說,尤大奶奶身上不大好,二爺可要去瞧瞧?”
嗯……
是該去瞧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