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賈環同林瀾、裴子岫二人一道唸書上課的這幾年,不說學問上長進頗多,便是待人接物的眼光和脾性也深受林澤的影響。每每到林家來,見林澤言笑晏晏間便把一籮筐的人情往來都圓潤地打發了,那心裡別提多欽佩了。

故而,也無須林瀾這個向來敬重長兄的小子說些什麼溢美之詞,單是他親眼所見,便已在心中寫了個大大的“服”字。

自然,看慣了林家滿門清流,書香傳世,回首再看看自家……賈環搖頭輕嘆,只恨自己生在這樣的齷齪人家。子孫無一人肯上進用功,俱仰仗着祖輩庇廕,妄想攀龍附鳳的人不知凡幾,便是老太太、老爺也不過是汲汲營營,一心想着要從賈太妃身上着手。可恨這滿府中,竟無一人有掙得功名,憑本事吃飯的想法。

趙姨娘一進門,便見賈環倚在桌前,手裡的一本小札堪堪翻了一頁,可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卻半點沒落在手中的書本上,只顧着一個勁兒的發呆。心裡登時便有些好氣,只趁着賈環不備,伸手就扭住了他的耳朵。嘴上罵道:“這都什麼日子了,好容易老爺瞧着你上進高興,這興興兒頭的,你卻只管發呆去。回頭考不上秀才,看我不打死你!”

賈環被她這一罵,也回過神來,伸手拂開了趙姨娘的手。見她柳眉倒豎,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只淡淡地看了一眼,說:“姨娘也不必爲我憂心這些,此番應考,我自是有十分把握的。莫說院試,便是來日鄉試、會試、殿試,也不在話下。”

趙姨娘被他這副自信的樣子給嚇了一跳,等聽見他說來日還要參加殿試,心中又喜又憂。喜的是,兒子將來掙了功名,自己在府中自然水漲船高。憂的是,如今賈環不過堪堪一個童生,聽老爺的口氣是盼着他有出息的,可自己也不是傻子,這考不上秀才的人多了去了,便是考上了秀才,將來當不上舉人老爺的也如過江之鯽,賈環有幾斤幾兩,她這做親孃的哪裡沒幾分掂量。

一時只憂懼賈環誇下了海口,怕被有心人捏住了話柄。又想到賈環到底只是個庶出的,不比太太肚子裡生的寶玉,又是嫡子,又有老太太和太太寵愛着,若環哥兒當真風頭太過,一時壓住了寶玉,只怕她們二人沒有安生日子過了。

要說趙姨娘,長得着實是個美人兒。桃花眼,柳葉眉,櫻桃小口水蛇腰,模樣一等一的好,更有萬種風情嫵媚態度,否則當日也不至於只給賈政打了一回簾子就被賈政給記下了,繼而收了房。可是趙姨娘胸無點墨是實打實的,賈政貪戀的不過是趙姨娘那俏麗模樣,至於他酸腐文人一心向往的紅袖添香卻是不能得了。

不過趙姨娘有一點好。

那就是對子女,那真是掏心挖肺也在所不惜。

探春雖一心向着王夫人,把趙姨娘和賈環二人只當成外人,從不肯與他們多說一句話。可但凡有個碎嘴的下人婆子說到探春一字半句的不好,趙姨娘立時便能衝上去與之拼命。行爲潑辣,言辭狠毒,哪有半點兒顧及到自己的身份。

賈環自然明白趙姨娘心中所想,見她又是惴惴不安,又是喜不自勝的樣子,只得伸手握了握趙姨娘的手,軟了聲音說:“姨娘大可不必如此憂心。林大哥哥如今供職在翰林院,不說他出身書香門第,便是學問只怕當世也少有人及。我有幸得他多年提攜教導,又有瀾哥兒一同勉力進學,豈是從前頑皮淘氣可比的。”

“姨娘只把心放寬些。”其實,賈環更想同趙姨娘說上幾句,彆着眼在眼前賈家的富貴潑天上,這都是浮光掠影。他這幾年看清了王夫人的動作,賈家的內囊早已盡翻了上來,大老爺更是把角門給封死了,一副與二府老死不相來往的態度。

賈環心知,來日賈府敗落,必定牽連甚廣。他雖有心,可見趙姨娘一心撲在後宅爭寵上頭,心裡多少有些無力感。想到先前林澤說起薛蟠娶親時,略略提到“能同這蛀空了的賈府中脫開身,便是嫁給了惡名昭彰的薛家,焉知禍福”。賈環心中泠然,他何嘗不想盡快與賈家斷了來往,然而……

趙姨娘聽見賈環如此一說,心中便有了幾分底氣。再看兒子,也不見從前那副小心怯懦,倒是五官愈發長得秀美動人,不由抿脣笑道:“竟是環哥兒安了我的心,姨娘便也不打擾你讀書了。只是有一點要囑咐你,沒得爲做這勞什子的學問,把身子累壞了。”說着,又道:“前兒個我聽太太跟前的鵑兒說到,老太太爲着寶玉讀書沒少做打算,老爺對你是寄了厚望的,你切莫讓他失望了。再有一個,咱們這院子雖比不得太太院子裡,可爲着你,姨娘便是把份例銀子都貼給廚房叫她們晚晚燉了湯來,也不甚要緊。”

賈環一聽,自然十分感動。

趙姨娘一個月不過二兩銀子的份例,便是連寶玉身邊的大丫鬟也比不過。更有平日裡打點下人,託人買些珠釵什麼的花費,再有與老太太、太太房裡二等丫鬟打點往來的錢銀,略一粗算,只怕所餘無幾。她向來不肯多花什麼錢在旁的事情上,今日這樣說,可見得是真心愛護自己。賈環眼圈兒微紅,更堅定了必須掙個功名回來,不爲旁的,便是爲趙姨娘這樣爲自己,也很該如此。

想通這些,賈環在功課上愈發的用心了。

及至次年開春,因會試成績優異,林澤被授弘文院編修,即爲“留館”。也就是說,從這一刻起,他纔算是真真正正地成了一位“翰林”。

雖說翰林院的編修不過正七品,然而卻着實是個清貴的官職,更因翰林院向來擔着爲皇帝起草詔書等職責,同皇帝皇子那是擡頭不見低頭見,常日以往,何愁不能升遷高位?

何況自打開國以來,連着好幾任的宰相都出自翰林院,這其中含義,那些在朝爲官多年的老狐狸豈有不明白的。

林如海聞聽得林澤留館,心裡高興,不免也誇讚了他幾句。他自己如今也升了吏部尚書,又身兼內閣大學士,正二品的官銜滿朝看去不過寥寥幾人罷了。可饒是這幾人裡,也少有子孫如林澤這般有出息的。

林澤倒是十分淡然,聽聞自己仍留在翰林院裡做事,只笑了笑說:“倒也省去了許多麻煩。等妹妹生日一過,瀾哥兒又要下場考試,我若去了六部,只怕兼顧不暇。”

林如海撫掌大笑,他是毫不懷疑林澤話中的自信。林澤性子沉穩,爲人卻又大開大合,十分地合自己脾胃。皇上明裡暗裡地提點了他許多回,想着要讓林澤多進宮走動走動,也好全了他的愛子之心。林如海卻打從心裡捨不得。

無甚——這十多年來,他早把林澤當成了自己親生的一般,故而見皇上一心想着要林澤進宮,心裡別提多彆扭了。

今日天色正好,林如海命林福置了一桌席面,領着林澤、林瀾兄弟倆在望月亭裡坐了,父子三人一邊賞月,一邊聊起了家常,氣氛好不融洽。

林瀾袖子裡揣着唧唧,毛絨絨的尾巴掃得他手臂發癢,連連發笑,見林澤看過來,忙又側過身子把袖口扯了扯,討好地笑道:“哥哥平日裡忙得很,我便把唧唧揣在袖子裡啦。這春寒料峭的,我瞧着它住在那鐵籠子裡心疼得很呢。”

林澤見他仰着臉,圓圓的眼睛裡還帶着討好的笑意,也不由地抿脣笑道:“它的籠子裡鋪了乾草,又有棉絮,只怕比咱們倆的屋子還暖和得多。偏你多事,分明是淘氣了。”說着,不輕不重地在林瀾腦門兒上輕輕釦了一下,惹得林瀾舉着手避開。

一時席間氣氛暖意融融。

待林如海吃了兩杯酒,才笑着說:“往日裡你妹妹也在時,咱們也是這樣一起。現下想來,玉兒再有一月也要身動,只可惜夫人去得太早,滿府竟無女眷照應。”

林澤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頓,好一會兒才勸道:“父親很不必爲此憂心,聽裴大哥說,裴夫人本就熟知藥理,照顧玉兒不在話下。更有前日,裴大哥因辦案得力,聖顏大悅,裴大哥因求了皇上的恩典,請了太醫院的趙院判爲玉兒診脈,早前便住在裴府了。”

林如海聞言心中安定了不少,再一聯想,便知皇上此舉一是爲着裴子峻本人所求,其二也是念着林澤的情分在裡面。否則以裴子峻一己之力,只怕很難動用到趙院判這樣的杏林聖手。

林澤抿了一口酒,見林如海不語,只當他還是牽掛黛玉,便笑道:“父親若不放心,明日我沐休便去裴府一趟,也好叫妹妹安心養胎。”

林如海自然樂意,見林瀾睜圓了一雙眼睛在旁邊巴巴的看着自己,不由笑道:“不如明日帶了你弟弟一同去,他猴兒似的頑皮,在家一時半刻的也待不住。”

林瀾自然滿心喜悅,無所不肯的。父子三人又吃了兩口酒,才趁着酒意各自回房歇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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