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是個精明能幹的女人,這一點,林澤從沒懷疑過。
只是這王熙鳳能幹得太過了,府內上下又都捧着她,把她擡舉得連王法都不顧了,才至於後面那些糟心的慘事。
論實在話,林澤不是很同情王熙鳳,也不是很同情賈璉。這兩個人,一個枉顧人命官司還放利子錢;一個,用原著裡的話來說,“就是油鍋裡的錢也要撈出來花”。可見得是最貪財枉法的,只是賈璉此人,於揚州數日相處中,林澤卻也不甚討厭就是了。
今進賈府來,說不得也要他們夫妻二人行些方便。再有,他們夫妻一個管着府內,一個在外頭跑着庶務,雖不是什麼大了不得的,卻也極有用處。
林澤摸了摸那雨過天青的帳子,便也笑了。他不知道王熙鳳是不是知道王夫人怎麼想的,但是這個地方卻是頂好的。
原來這處宅院,正是原著中曾給薛家客居的梨香院,因黛玉說起所帶嬤嬤丫鬟婆子總數起來不好單住着,王熙鳳便命人把梨香院打掃出來給林家兄妹居住。
這梨香院即當日榮公暮年養靜之所,小小巧巧,約有十餘間房屋,前廳後舍俱全。另有一門通街,林家人就走此門出入。西南有一角門,通一夾道,出夾道便是王夫人正房的東邊了。每日或飯後,或晚間,黛玉便過來,或與賈母閒談,或與姊妹們相敘。林瀾日與黛玉一處,或看書,或寫字,倒也十分樂業。
黛玉住進來時,雖有些不大樂意,終究因林澤說了幾句,又想到這梨香院因有一門通向街上,於林澤外出也很便宜,便不再說。每日裡除了去上房那裡給賈母請安,大多時間都留在屋中教林瀾寫字。
林澤因想到,自己來了這麼多日,總該去和先生打個招呼。又想到時已近兩年多,他和裴子峻、聞希白雖有書信往來,到底並未再見了。這樣一想,便打定主意,第二日就去蔚陽書院。
只是,第二日,才往賈政那裡請安時,林澤就遇上了一個他再沒想到的人。
林澤沒想到,就算有他這麼大一隻蝴蝶在扇動翅膀,也沒把賈雨村這貨給扇走。這是第二日林澤來拜見二舅舅賈政的時候,聽着賈政給他介紹起座下一人時,內心苦逼的想法。但是,這次沒有了在林家做西席的基礎,也不知道這賈雨村是靠什麼巴結上賈家的。
想歸想,林澤還是很有禮貌地給賈政請了安,又給賈雨村見禮一番。便聽得賈政說到現下正忙,他在這裡,恐怕不便。林澤見賈政神色懨懨的,心裡早不耐煩在這裡待了,又見賈雨村在此說話,料得他們是在談賈雨村復職的事兒,也不想摻和,只把來意和賈政說了一通。言談間卻沒有提及沈愈的名姓,只說是當年坐館的先生,如今正在京中住着,自己來了少不得去見上一見。
賈政素喜懂事知禮的人,見林澤說話條理分明,規矩禮數一絲兒不錯,便道:“早些個去,也早些個回來,及至晚間,老太太那裡擺飯必要你去的。”一面說着,一面叫來兩個小廝,要他們套了馬親送林澤過去。
林澤忙謝過了,又推辭說不必,只道:“我那先生住得偏僻,性子又喜靜,若我這樣大的陣仗去見他,恐怕連門也進不去。”因笑道:“多謝二舅舅慈愛,只是外甥卻不能要的。”
賈政聽罷,心道:這是個什麼先生,這樣乖戾的性子。他自幼酷喜讀書,對文人儒士多有傾慕,最愛結交的便是如賈雨村這般的人物,聽得林澤說到他的先生,心中便大爲不喜,只想着這樣的人教着外甥,還不知道會不會把孩子帶壞呢。因此,臉上便帶出一兩分來。
林澤只裝作未見,道:“看天時正好,外甥這就先去了,告辭。”
賈政便也隨他去了,只一心和賈雨村又說起朝堂上的事來。倒是賈雨村見了林澤,度其容貌行爲,十分驚訝,有心想要說上一兩句,只是瞧着賈政神色淡淡的,卻不好開口了。又略坐了一會兒,聽得賈政說道:“此事料必可行。”便也心滿意足地回去了。
卻說林澤只帶了長安,乘了一輛馬車就往沈愈那裡去了。只從蔚陽書院後門進去,又繞過前庭後園,才上了閣樓,還沒進門,就聽見裡頭傳來杯盞碎地的聲音,林澤有些驚訝,他印象裡,沈愈可是君子動口不動手的典範,就算是氣急了,不過拿戒尺啪啪啪地甩上幾下,也斷不會落在實處。眼下這是?
正想着,又聽裡頭怒喝一聲,“你這是鬼迷了心竅,這麼做能得好不成?”
聽聲音,卻不像是沈愈的。林澤想了想,可能是沈悠在裡頭。一時倒不敢進去了,便悄聲地下樓去,往自己以前住的小院那裡去。
才進了院門,就見一個小僮站在花圃前正在澆花,猛然一見林澤來了,驚得瞪大了眼睛,似乎很不敢置信的樣子。林澤便笑眯眯地從懷裡拿了一小塊包的好好的點心給那小僮,又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才躡手躡腳地往屋裡去了。
結果,有點失望,裡面根本一個人都沒有啊!
林澤惆悵地坐在椅子上畫了幾個圈圈兒,難道是因爲自己離開得太久了,這兩個傢伙也走了?不對啊,明明他們也沒到大比之年呢,怎麼就這麼快啊?可是,好像他們比自己還大幾歲喔,說不定是考到功名了?唉……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林澤哀怨地想,自己應該好好關注一下他們考功名的進度的!
只是,沒等林澤想太多,門外傳來的聲音立馬讓他精神抖擻了!
“哎,我說,你一個武官出身的,幹嘛來和我比文采精華啊!真是夠討厭的,這次又被張先生給罵了。”說着,還“哎呦”一聲,抱怨道:“真是的,一大早的,張先生下手那麼重,我這腿都快動不了了。要是林澤在就好了,說不定被張先生罰的就另有其人啦。”
這種滿口抱怨卻又帶着笑意的說話方式,明顯就是聞希白,聞大公子啊!林澤的耳尖動了動,四處看了一下,貓着腰就想躲進了牀後面。奈何身上穿得太多了,擠不進去。退而求其次,林澤脫下腳上的鹿皮小靴拿在手裡,一頭就鑽到了牀上。
“哼,要是林澤在這裡,你也是被批評的命。好意思,這麼一點出息。”後者的語氣是一貫的沉穩淡漠,卻是很自在的鬥嘴。“你腿怎麼了?就不能好好走路?”
林澤躲在牀上捂着嘴偷笑,聽到門被打開的聲音,然後聽聲響是有小僮過來上茶,好像還欲言又止地說了幾句話才退出去。接着就聽到聞希白懶洋洋的伸着懶腰說:“我累得腰痠背痛的,這一大早就去張先生那裡捱罵,真是太痛苦了。不行,我這腿受不住了,必須得休息,休息一下。”
林澤差點沒忍住,還“休息,休息一下”呢,你以爲你是聰明一休啊!抖着肩膀等着面前帳子被掀開的時候,林澤使勁地憋着氣,一張臉都憋得通紅的,可是好一會兒過去了,連個鬼手都沒瞧見,這是什麼節奏?
沒等林澤暴跳起來,就聽得裴子峻突然沉聲問:“希白,那件事,你有想過要不要對林澤說嗎?”
哎?什麼事?林澤眨巴了兩下清亮的眼珠子,好奇極了。
聞希白似乎已經睡下了,聲音悠悠地傳過來:“你呢,你打算說嗎?”
林澤這纔想起,現在是大白天的,再怎麼累,以聞希白的習慣,他也不會直接上牀休息。聽這聲音傳來的位置,大概是在長榻上睡下了吧。想到這一層,林澤不禁扼腕,他怎麼就忘記了那邊還有一個靠在薰籠邊上的長榻呢!那裡可比牀上暖和多了!
可是聽着他們的話,林澤又疑惑了。他們到底在說什麼呢?林澤皺了皺眉頭,開始覺得自己躲在這個地方真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正在考慮是不是應該就這麼下牀站在他們面前跟他們打個招呼的時候,就聽見裴子峻說話了。
“如果告訴林澤,還不知道他會急成什麼樣子。況且,他現在人在揚州,告訴他又有什麼用?”說着,只嘆道:“這事兒,依我的意思,是別說了罷。”
林澤摸了摸鼻子,他們最後一次通信的時候,賈璉還沒來呢,後來沒幾天功夫,他就和賈璉一起上了京城。哎呀,這信件一來一往的,可不就是錯開了嘛。想到眼下裴子峻和聞希白恐怕還不知道自己已經離開揚州了呢,林澤一陣心虛,要是現在下去見他們,不會被揍一頓吧。
聞希白低聲一笑,只說道:“他那樣的身份,值得我們爲他操心嗎?再說了,林澤纔多大,難道要他知道了,趕着上京城來就去看那人?忒教人笑話了,我可不會開這口。”
裴子峻聽聞希白這樣說,只低低地嘆息一聲。又道:“我知道你心裡不痛快,說出來與我聽聽也就是了,何必這樣?白教自己憋着不舒服。”說着,便往聞希白榻前的小凳子上坐下了,拿着手邊的書往聞希白腿上一擱,只說:“你的腿怎麼樣了?剛剛還嚷着疼呢,現在好些了沒有?”
“不是很痛了,靠着薰籠暖着,倒是有些癢。”
說着,聞希白哼了哼,似乎是極不高興的樣子,但是聽到裴子峻的話,還是忍氣道:“我又不是天潢貴胄,不過是個受了城門之火的池魚罷了,又有什麼要緊的。”
頓了頓,終究還是忍不住揚高了幾分聲音道:“難道就他尊貴,有什麼事情偏要我們來擋着?我們就這樣的廉價不值當?當真好笑得很,你知道我爹說什麼?他竟然對我說,爲三殿下擋了一箭,自是我的福氣!你聽聽,這是當爹的說出來的話?我簡直懷疑我是不是他親生的了。”
裴子峻沒有說話,聞希白卻冷笑數聲,道:“我原也不是爲的什麼生氣,他自是身份尊貴的皇子,我們是什麼?泥裡頭鑽出來的罷了,有誰記掛着我們呢?我只是爲着我爹的話生氣罷了。再有,你看看沈先生,身上受了那樣重的傷,幾乎半條命都送了,難道也是想着日後的好處麼?”說罷,只嘆了一口氣,“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別因着一時之氣告訴林澤那人的身份。可你也要知道,我並不是那樣意氣用事的人,你也放心罷。我心裡知道輕重,沒得白要林澤擔這份兒心,自知道不該說的不說。”
說完,也就自嘆一聲又躺下了。徒留裴子峻低聲道:“那人既然隱瞞了身份,只想做一個普通人,我們也別壞了他的事罷。”許是想到那人和林澤平日裡的相交,只笑道:“我看着,他和林澤之間也是真誠相交的,沒我們想的那樣,再說了,林澤有什麼值得他惦記呢?只是這身份,少不得要我們也幫着瞞一瞞了。”
聞希白聽裴子峻這樣說,卻冷笑不止,只說:“他那樣的身份,難道是想瞞就瞞得住的?我聽林澤每每來信說起‘三哥’如何如何,只是好笑。又出了這樣的事兒,我只想到,難道他就不怕林澤若知道他的‘沈三哥’原來是當今的三皇子是怎麼個想法?”
正說着,忽聞得“啪——”的一聲,聞希白和裴子峻回頭看去,當下驚住!
作者有話要說:這是緊接着上面的話,因爲中間插敘了林澤到賈府的情節,所以隔開了。
現在補全了。
我只想說……【三哥你大禍臨頭了,酷愛來救火吧!】
另外,感謝【八月桂花香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3-11-27 20:12:31】,麼麼噠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