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氣氛林澤幾乎沒怎麼領略到,這一年就好像插上翅膀一樣飛走了。最大的收穫大概就是家裡面出了個郡主,雖然這郡主時不時地就來刺激他一下,但是幸好林澤早就習慣了黛玉的性子。每天早晨起得恁早去翰林院對於林澤而言,大概是這個冬天裡最痛苦的事情沒有之一。
黛玉瞧着林澤每天起得那麼早,就算身上穿了多少件衣裳,還是凍得瑟瑟發抖的樣子,心裡也十分的捨不得。不止是她,就連林如海和林瀾也對林澤在翰林院裡的情況知道一些。林如海當然知道翰林院是什麼地方了,林澤不過是個庶吉士,小小年紀地就進去了已經夠打眼兒的了,再要有什麼特殊待遇簡直就是出頭的椽子想爛。
翰林院的院士自然有更好的待遇,比如薰籠什麼的。可林澤和聞希白那可只有一隻火盆薰着,裡頭燃着的還不是什麼銀絲碳,就是比普通的碳稍微好那麼一點兒,可燒出來煙熏火燎的味道也讓人受不了。
林澤的身子嬌弱成什麼樣兒,別人不知道,當爹的林如海可一清二楚。偶爾有時候問起林澤,林澤還笑着說:“在家也聞不見這樣的碳味兒,剛好在翰林院裡聞見一回也算見識了。”再問他別的,卻都不肯說了。
林澤自小愛逞強的毛病長到這麼大了也沒能改。
林如海心裡也心疼得很,有時候內閣議事的時候還會分分神想起林澤。這些個被沈愈和皇上瞧得分明,沈愈本來就把林澤當半個兒子在教,自然知道林澤現在環境不算好,可要幫吧,又太打眼兒。皇上就更別提了,林如海一個養父還這麼心疼養子呢,皇上那可是親爹,能不疼自己兒子?只是要林如海和沈愈出手都打眼兒,他要是親自上陣了,還不知道別人怎麼說林澤的閒話呢。
於是這麼三個人倒是連嘆氣的頻率都如出一轍,搞得其他的內閣大臣很有些一頭霧水的意思。但是瞧見林如海偶爾幾次分神被發現,可皇上愣是什麼都沒說,心裡就有了幾分敬意。看來林家簡在帝心這話不假啊,沒瞧見皇上對林家這放得多寬鬆麼!
黛玉在沉默了兩日之後,終於在青杏和甘草的幫助下,做出了一對護膝,親自送去給了林澤。瞧見林澤摸着那副護膝一副不捨得戴的樣子,黛玉便沉着臉說:“你要是不戴,我就拿剪子絞了!”
林澤趕忙把這對護膝往懷裡一揣,那副架勢,倒很有革命英烈的範兒。雖然黛玉是不知道什麼叫革命英烈,可瞧着林澤這副表情,也自然而然地就聯想到了英勇犧牲的將士身上,不由地笑道:“每日裡都讓青梅姐姐給你綁好了再出門,這身上衣裳穿得再多,可一雙腿是冷的,身上怎麼能存得住熱呢。”
林澤忙點頭稱是,其實他也想過要做這麼個東西,只是這念頭一起,又覺得很沒必要找這個麻煩。再說了,這冬天遲早是要過去的,等到了三月裡氣溫回升就好了。左右也就熬過這二月寒天罷了。可黛玉送來的護膝是真真兒的有大用處,林澤摸着上面的暗紋,心裡一陣陣涌上暖流。有個妹妹的感覺真好。
正說着,林瀾小胖墩也扭着圓鼓鼓的身子跑了進來,弓起的身子活像是一隻皮球。這天兒越發的冷了,水湛給林澤送過幾件漂亮的皮草,那可真是皮草,貨真價實如假包換,都是水湛親自獵來的或是着人從獵戶手裡買的。林澤瞧見那皮草着實華麗,雖也想穿穿,可太顯眼了又作罷。只挑了一件白狐皮做的小披風讓人改了改尺寸,就給林瀾穿了。
現在林瀾裡面穿着靚藍色雨花錦夾袍,外頭披着這間白狐皮披風,整個人胖乎乎地就像元宵那日吃的圓滾滾的小湯圓一般,說不出的可愛活潑。
林澤見他小跑過來,忙把手裡的暖爐就要塞進他懷裡給他暖暖,誰知才一碰到他的手,就發現裡面暖和極了。林澤驚訝的張大了眼睛,看着林瀾炫耀似的從懷裡拿出一隻大大的手爐,既無雕花也無裝飾,整個笨拙的樣子根本都沒法讓人注意到。
林瀾翹着小鼻子,一副傲嬌的口氣說:“哥哥,哥哥,這手爐是環哥兒給我找來了,你看好不好用!”說着,就把那暖和和的手爐往林澤懷裡一放,自己接過林澤用的小手爐暖着手心。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林澤,把林澤的眼睛都看得有些溼潤了。
“又淘氣讓環哥兒去給你找東西了?”雖然是這麼說着,林澤卻還是笑道:“等明兒個環哥兒來了,必得要好好兒地謝過才行。”
林瀾聞言吐了吐舌頭說:“環哥兒明兒個可來不了啦,先生罰他抄書,等後日才能來呢。”
林澤便騰出一隻手敲了敲林瀾的小腦袋,莫可奈何地笑道:“還不是因你頑皮淘氣,定又是環哥兒給你背了黑鍋,等我告訴了先生,看先生罰不罰你。”
林瀾一聽,忙倚在林澤身側,可憐巴巴地眨了兩下眼睛,“好哥哥,我以後再不這樣了。你就饒我一次罷,大不了,大不了,我給環哥兒留好吃的,好不好嘛!”
這撒嬌的樣子有些時日沒見了,不說黛玉和林澤有些懷念,就是青梅等人也十分懷念。撒嬌了好一會兒子,林澤才笑道:“這就饒了你,以後再不許了,你如今既跟着先生讀書,再不許淘氣頑皮的。環哥兒出來一趟不容易,以後也不許再讓他出去給你找這些找那些的,聽見沒有。”
林瀾忙站正了身子,表示自己聽懂了。
林澤才又笑道:“環哥兒倒是個好的,可惜了,生在那樣的人家。”
“我也說呢,環哥兒就該住在咱們家纔好呢。我瞧他手上都磨破了一塊皮,問他怎麼回事,他也不肯說。後來再三問了,他才說是因在家時惹了太太不高興,被姨娘推搡一下摔了,結果磨破了掌心。”
林澤聽罷,更是一嘆。王夫人是個面慈心狠的,趙姨娘又只空有好皮囊,賈環身爲庶子,在家必定舉步維艱。他雖有親姐,卻並不親近,了不起不過是不遠不近的罷了。只可惜賈政只把心思放在和清客交流上面,對後宅一應不知,只知道讓王夫人管着。
林澤正想着,林瀾卻又跑到青梅跟前央道:“青梅姐姐,我央你一件事。”
“二爺有話只管吩咐。”
“青梅姐姐針線好,給環哥兒做雙鞋子罷。我看環哥兒腳上的寫字都磨破了,就想把自己的鞋子給他穿,誰知道我腳小了些,他也穿不上。好青梅姐姐,就給環哥兒做一雙罷。”
青梅一聽,心裡也十分憐惜,忙道:“等我回去就拿了鞋樣子來做,等環三爺後日來咱們府上的時候,必有了。”
林瀾一聽,便齜牙咧嘴的笑了。才一笑,又忙自己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他正是換牙的時候,一張嘴,兩顆門牙少了一顆,說話都漏風。少不得因怕人笑話,總抿着嘴說話,看起來很有些滑稽可笑。
林澤笑着把手裡的大手爐攏緊了些,才又看向黛玉道:“今兒個皇后娘娘沒召你進宮?”
“今兒個下了這麼大的雪,哪有人來請呢。又不是晴天好日頭的,哪有人家在這時候請人的。哥哥如今在翰林院裡當差,反而越發地笨了。”
林澤便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笑道:“是我的不是,原是我猜錯了。”
正說着,就有甘草進來脆生生地說:“榮國府的三姑娘下了帖子,請姑娘過去玩呢。”
黛玉臉上一愣,林澤已經先笑了。只笑道:“誰說沒有人家在這天氣裡請呢,現在就有一個。才說了就有了,啊呀呀,可比那戲文上說起‘說曹操,曹操到’快得多了。”
黛玉便斜睨了一眼林澤,也不搭理他,只對甘草道:“今兒個天氣這樣,若去了,怕外頭下雪,晚上路滑出門也不方便。這便先回了罷!”
甘草便道:“我也這麼說呢,這又不是晴天好日頭的,又眼見着陰沉沉的天氣恐要有一場大雪下。這天氣出門,彼此都不便宜,故而想回了這帖子。誰想那來的嬤嬤全不管這些,只說接了三姑娘的話,必要接姑娘過去的。”
黛玉便皺眉道:“這是什麼道理,莫非我不去,還能綁了我不成?”
林澤也止住了笑聲,只向甘草問:“是什麼嬤嬤,恁的膽大,說出這話來,也不怕被打死呢!”
甘草努力地想了想,才道:“我在榮國府的時候也沒瞧見過這嬤嬤,聽同來的丫鬟稱她是王嬤嬤。”
黛玉聞言也是一愣,想着莫非是當初那個王嬤嬤?可林澤卻知道必不是那個王嬤嬤,因之先大老爺賈赦的一通發作,早把賴嬤嬤、王嬤嬤、周瑞家的等人一併查抄了,又都送去了莊子上圖個清靜。這王嬤嬤可非彼王嬤嬤。
便只笑道:“也不管是誰家的什麼人了,你就回了她,說是我吩咐的話,永安郡主今兒個哪都不去。要有什麼話,只讓她來和我分辨。”
甘草便應了一聲,忙去了。
且不說甘草如何回絕了王善保家的話,只說王善保家的回了賈府,心裡自覺沒有接到人混了個沒臉,又覺得同行的丫鬟婆子都帶着幾分嘲諷笑意,心裡更是不虞。回府後先往探春這裡回了話,就聽探春道:“幸好你沒接了林姐姐過來,這一時外頭已經落了雪下來,天冷路滑的,來去也不安全。只等以後天氣好了再接來纔好。”
說着,見王善保家的一雙眼睛都在屋內四處搜尋,心裡膈應,連聲音也冷淡了不少,只說:“王嬤嬤也辛苦了,這就請先回去歇着罷。大冷天的,你也不容易,侍書,拿些錢來給嬤嬤買酒吃。”
立時就有一個姑娘過來抓了一小把錢給王嬤嬤,打發她走了。
王嬤嬤手裡攥着那些錢,更加不快了。她去接林姑娘,可林姑娘都沒露面,身邊的小丫頭反倒是頤指氣使地給她沒臉。回來了,又聽見探春說幸好沒接來,這話可不是讓她更不舒服了麼。再有這賞錢——王善保家的掂量了一下手心裡的份量,不由地撇了撇嘴,也太少了些!
走着走着,瞧見一間富麗軒昂的屋子,心裡一個主意翻滾而過,王善保家的心裡一喜,忙往王夫人的屋裡去了。
王善保家的才一進去,就見王夫人正斜躺在炕上,背後枕了一隻石青金錢引枕,正合目休息着。王善保家的忙上前道:“給二太太請安。”
王夫人便擡了擡眼皮子,見是王善保家的,也不愛搭理,仍合目閉着,“你怎麼這時候來了,有什麼事兒不曾?”
王善寶家的忙上前笑道:“我才從三姑娘那裡來,因三姑娘想起幾位姑娘久未相見了,便請我去接林姑娘過來。誰知道林姑娘不肯,林大爺又說永安郡主今兒個不出門,所以也沒能接來。才就是去三姑娘那裡稟明此事呢。”
王夫人聽後,便冷哼一聲,“好一個賤蹄子,也擡起架子來。不想想她是哪門子的皇親國戚,如今不過封了個不值錢的郡主,也值當這麼得意起來!”說着,心裡卻像是梗了一口悶氣,吐不出來咽不下去。
王善保家的在一旁察言觀色,自然錯不過王夫人眼中的怨怒,便腆着臉笑道:“太太何必和她們置氣,娘娘如今是老聖人身邊最得寵的,太太也是咱們府裡說一不二的,誰還敢給太太添堵。”
王夫人一聽果然臉上神色也明朗了幾分。
這話說得不錯,元春如今聖寵還在,她在這府裡的地位就沒人能動搖。就算寶釵進了宮又怎麼樣,一個商戶之女罷了!哪裡比得了元春的出身,侯門公府,大家閨秀。老聖人只要腦子還清醒,就不會把元春甩在一邊。
想到這裡,王夫人正得意呢,王善保家的已經瞅準了時機,過來支支吾吾地說:“太太如今在這府裡,咱們這些當下人的心裡都明鏡兒似的。雖之前也有璉二奶奶和三姑娘管過家,可哪裡比得了太太做主呢。只是呀,有的些個心大的丫頭,半點不把人放在眼裡呢。”
王夫人聞言,聽出了王善保家的話中意思,忙問何故,王善保家的便道:“太太有所不知的,我常聽聞這寶二爺的怡紅院裡可不乾淨。多得是打扮的花紅柳綠的小妖精在裡頭勾着爺們兒不幹好事兒,就前兒個還有小丫頭說,那晴雯都病了,還不肯挪出去養呢。”
說着,便拍了一下大腿,只道:“要我說呢,這既病了,不管大病小病的,都該找大夫瞧了醫治着,怎麼就耽擱着只自己養着呢。再說了,那是爺們兒常日裡住的地兒,這丫鬟病了事小,倘或把病氣傳給了爺們兒可怎麼好呢。”
王善保家的一邊說,一邊拿眼睛去瞅王夫人神色,“哎,這府裡上下內外的誰不知道,寶二爺最是個有大造化的,才落胎胞就含了一塊美玉,身子慣常是嬌養着的,這病氣……”
不等她把話說完,王夫人已經一怒而起,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咬牙切齒道:“好個下流狐媚子的小妖精,我倒看看她什麼來頭。既病了,少不得要打發她出去。”說罷,就要帶人去怡紅院。
王善保家的向來和晴雯不對付,心裡正得意呢,便也跟在王夫人身後往怡紅院去。
一路薄雪紛飛,寒風撲面,王善保家的卻不覺得冷。她只想着不一會兒到了怡紅院,這晴雯在王夫人的一番收拾下,定然沒有當初的趾高氣昂了。想到這裡,她心裡更熱了一些,已經迫不及待地想看晴雯的下場了。
王夫人一進去,就見屋裡只有麝月在外面伺候着,見王夫人來了,手下一顫,竟把懷裡的針線都抖落在了地上。王夫人看着麝月,心裡正凝着火氣,只是沒有發作。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就進去了。
隨後跟上的王善保家的也冷笑着看了麝月一眼,然後緊跟着王夫人的腳步就往裡頭走去。
麝月這纔回過神來,瞧見王善保家的那副眼神,便啐了一口,低聲罵道:“下三濫的老貨,也在我們這裡挺腰子。”啐罷,卻又猛然想起襲人正在裡頭服侍,交代了不許人進去,正想着可要不要去攔王夫人,卻已經聽到王夫人怒喝一聲。當下嚇得臉上一白,不敢再去。
王夫人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來寶玉這裡竟看到這樣一副場面。她原是聽了王善保家的話,也因曾見過晴雯到自己這裡來取瑪瑙碟子,纔有了幾分印象。猶記得晴雯是個水蛇腰削肩膀的標緻丫鬟,之先也不甚在意,被王善保家的突然提起,反而想起曾和鳳姐說過這丫頭。
那時,自己還向鳳姐道:“上次我們跟了老太太進園逛去,有一個水蛇腰,削肩膀,眉眼又有些象你林妹妹的……”
鳳姐只回道:“若論這些丫頭們,共總比起來,都沒晴雯生得好……”
原來這丫頭就是晴雯!又因着像黛玉些,怕是因此入了寶玉的眼睛,平日裡都在屋裡服侍着,不知道把寶玉勾的什麼樣子呢!
想到這裡,心裡的怒意更盛,就要來拿人。誰想一進內室,只見紅綃帳裡被翻紅浪,寶玉的低喘和女子的呻.吟清晰可聞。都是王夫人再熟悉不過的,只是誰想寶玉小小年紀,竟已經學會了這些勾當。她想到那晴雯竟這樣不知廉恥,心裡就火燒一般,怒得不行,便喝罵一聲。嚇得牀上的兩人都滾了下來,再一看——
竟是襲人!
王夫人只覺得天旋地轉,幾欲昏死過去。猶記得寶玉這裡先傳出閒話的時候,是襲人先到自己這裡來稟報,紫鵑那個小蹄子勾着寶玉幹壞事兒的時候,也是襲人頭一個衝上去扭打。這怡紅院裡,因着襲人,王夫人不知道放了多少心。可以說,這怡紅院裡,最得她心的就是襲人了。
可如今教她瞧見了什麼!
襲人這個賤.人,做賊的喊抓賊,這怡紅院裡的丫鬟但凡有幾句口角上的不規矩,襲人都來告訴自己。可她呢!她的確是個行事妥當的,可王夫人現在才知道,原來口齒不伶俐的,在這些個事情上反而更身體力行!
王夫人看着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襲人,只罵道:“作死的娼婦養的小賤.貨,勾着爺們兒做出這種傷風敗俗的事情來,還有臉哭!穿好了衣裳都給我出來!”說罷,已經不肯再看,只先出去了。
留下襲人怕得涕淚橫流,抱着被子捂在前胸,整個人抖如篩糠。被太太發現這等事情,定是要被打發出去的!襲人一想起自己服侍了寶玉這幾年,在府裡已有臉面,如今被撞破這等羞煞人的事情,可不比殺了她還要她難受呢。
寶玉也癡癡呆呆地好一會兒,才慢吞吞地穿戴好了衣裳。見襲人只知道流淚,忙勸道:“襲人姐姐,太太還在外頭等呢。快別哭了。”
襲人聽他這時候還一徑的溫柔小意,心裡更是難受得很。可這話也是道理,太太還在外頭等着,她怎好在這裡賴着不出去。便也忙收拾自己穿好衣服,和寶玉一起出去了。
王夫人坐在那裡,手裡的杯盞捏得死緊。見襲人出來時還一副小媳婦兒的委屈樣兒,心裡怒意陡升,一手就把手裡的杯盞砸在了襲人的頭上,嘴裡喝罵道:“好個下流狐媚子的東西,給我跪下!”
襲人額頭被尖利的瓷器劃破,登時就流了一頭的鮮血,看得寶玉也抖着肩膀哭道:“太太,念在襲人姐姐服侍我這麼多年,太太千萬別罰她。”
寶玉只管爲襲人求情,卻不想着自己這話才一出口,只如同火上澆油一般,把王夫人氣得連手指都顫顫地發起抖來。襲人是服侍了寶玉這麼多年,竟還能做出這種不知羞恥的事情。王夫人簡直恨不得親手掐死襲人,怎麼容得她分辨。
王善保家的見寶玉還要說話,忙一手就拉住了寶玉,嘴裡道:“好二爺,可千萬別再惹太太生氣。太太原是個慈善人,怎麼會爲難襲人姑娘,你只放一百二十個心,再別在這裡給太太添亂了。”說着,便向王夫人道:“太太,我這就帶了哥兒出去罷。”
王夫人現在見了小丫頭們就膈應,聽王善保家的這麼說,雖然也有些不快,到底也比那些個花紅柳綠打扮的丫鬟好多了。便也點頭應了。王善保家的便強拉着寶玉出了屋子,才一出門,寶玉已經哭得眼泡紅腫,只哭道:“太太把襲人姐姐的頭都打破了,我怎麼能走呢,好媽媽,你就讓我進去罷。”
王善保家的便又拉着寶玉往外面走了幾步,才道:“二爺,不是我說你,這青天白日的怎麼就做出這等事情來。這事兒我可也幫不了你,就是放你進去了,少不得我也要挨訓。再說了,就是二爺進去了,太太也聽不進二爺的話。要我說呢,二爺要緊的還是找襲人的老子娘來贖了她回去正經。”
寶玉一聽這話,就急得嚷嚷道:“這可了不得啦!襲人姐姐服侍我這幾年,哪一樣事兒不爲我想在頭裡,再不能被接回去的!”
王善保家的便撇了撇嘴,這會兒子襲人就是被王夫人打死也是情理之中的。若是襲人家的老子娘腿腳快些,怕還能保住襲人的命來。可要是慢些個……王善保家的冷冷地笑了。
這時,晴雯卻和紫鵑一前一後的來了,一見王善保家的拉着寶玉擋在門口,晴雯柳眉便已經倒豎起來,只道:“這是什麼規矩,什麼時候外頭來的嬤嬤也能站在咱們這院子裡了。也不怕髒了我們的地兒,還拉着二爺的手做什麼,快放開。”說着,便推了王善保家的一把,把寶玉拉到自己旁邊來。
紫鵑也見着王善保家的在這裡,心裡疑惑非常。只是她自打來了怡紅院裡,嘴上甚少和人爭持,便只聽着晴雯一番呼喝也不出聲。
王善保家的一見晴雯來了,心裡正扼腕怎麼裡頭那個不是晴雯而是襲人,臉上便帶出幾分來,又想到這晴雯素日裡仗着在寶玉跟前服侍,極有體面,很少放她們在眼裡。又因她容貌標緻,把這府上的丫鬟都比了下去,日久天長的就生出了大心眼子來。只打量她們和上頭不知道呢,這會兒子王夫人來了,少不得要一起收拾了她們!
正想着,裡頭就有麝月衝了出來,哭道:“二太太說要人伢子來領了襲人賣了,這可怎麼好呀!”
晴雯一聽,已經怒了。她雖平日裡和襲人有些口角爭持,到底也是共同服侍了寶玉多年。這會兒子聽見這話,一雙眼睛早瞋得極大,只瞪着王善保家的罵道:“都是你們這起子黑心的婆子做下的好事兒,咱們這裡又何曾招你們還是惹你們了,平白無故的就讓太太來發作我們,是什麼道理!若要打發了我們,也不需別人發話,我只服老太太。咱們只去老太太那裡評理!”
說着,便上來要扯了王善保家的去賈母那裡。王善保家的哪裡肯依,二人不覺便扭打到一起,抓得髮髻鬆散,環佩叮鐺。
紫鵑這裡只見麝月一臉涕淚交橫,又見晴雯爆碳似的性子禁不起半點激怒。心裡有話想問,卻又沒人答她。側頭就見寶玉癡癡呆呆的站在那裡,手足無措的。忙道:“襲人出了什麼事兒,二爺知不知道?”
寶玉被她這樣一問,只覺得心裡也萬般羞憤,又想到襲人現在生死不知,被二太太發落着,心裡又急又氣,臉上更是蒼白了。
紫鵑心知是問不出了,便悄聲附在寶玉耳邊道:“二爺若不想襲人被二太太發賣了,可得快去求了老太太來。今兒個老太太正在藕香榭請了薛姨媽等人吃酒,二爺腿腳快些,怕還能趕上救下襲人。”
寶玉一聽,再不敢耽擱,只忙道了一聲謝,就腳下生風的跑了。留下紫鵑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怡紅院的門匾,又看了一眼扭打到一起的晴雯和王善保家的,旁邊麝月又要勸架又要拉人,卻又被王善保家的扯住了頭髮,疼得哭出聲來。三人扭在一起,竟也不顧形象了。
紫鵑索性也不想管,她不是個笨的,襲人向來是王夫人安插在怡紅院的耳目,這一點怡紅院的許多人都心裡有數。就是晴雯也曾當衆諷刺過襲人不止一次,可今兒個恰恰是王夫人要發落襲人,這就證明,襲人定是踩到了王夫人的底線。
王夫人的底線是什麼?自然是寶玉了。
紫鵑冷笑了一聲,轉身便往自己的屋子去了。她一點都不想攪這趟渾水,當初襲人帶給她的恥辱還記憶猶新,若不是襲人這個賤.人,她何必成爲府中的笑柄。饒是後來說明了真相,王夫人和老太太卻仍不待見她。她在這怡紅院裡,稍有點動作,就被襲人抓住說個不停。除了寶玉,她再沒一個倚靠。
可寶玉身邊自小就有襲人和晴雯兩個牢牢地把持着。襲人是個笑面虎,扮豬吃老虎的。時不時地就在私底下給你打個小報告。晴雯看着是個精明的,偏人長得美是美,性子卻和爆碳一樣。一點就着。這倆人放在一塊兒,別說互相牽制了,晴雯也就只能過過嘴癮,到底還是襲人棋高一着。
紫鵑可不想襲人一直霸佔着寶玉身邊的位置。畢竟她要是想有出頭之日,也就只能指望着寶玉能擡了她做姨娘了。這念頭一起來,就再也止不住了。襲人是個愛打報告的,在王夫人跟前刻意的賣乖討巧,讓王夫人對她信任有加。
晴雯因模樣標緻,被許多人看作眼中釘。
這些都被紫鵑看在眼裡,今日鬧得這一出,怕就是什麼事情東窗事發了。這種事情,知道了對她也沒什麼好處。所以紫鵑當機立斷,讓寶玉把這事兒知會給老太太,讓老太太和二太太鬥吧。她呢?反正髒水潑不到她身上,她不過是背叛了林姑娘才被老太太不待見,現在有了更不老實的兩個丫鬟,她可就不打眼了。
這麼想着,紫鵑便安心地坐在窗邊開始看戲。
寶玉往藕香榭這裡跑時,遠遠兒地瞧着人影,近前看時,只見賈母那裡已經擺下了桌子,薛姨媽等人都在座。耳邊聽聞樂聲悠揚,度水而來,恁得要人心曠神怡。寶玉分了幾縷神思,想來這唱着曲兒的必是大姐姐省親時買回來的小戲子了。
又穿過藕香榭,到了綴錦閣下面,就見賈母正說笑着什麼。邢夫人坐在下首,鳳姐和李紈執著佈菜,間或說笑幾句,薛姨媽臉上也帶了幾分笑來。
鴛鴦因纔去拿了酒來,就見寶玉站在那裡吹風,忙不迭地拉了人近前來,又關心地問道:“寶玉的臉色怎麼這麼差,可是受風了?”
賈母此時也見是寶玉來了,忙招手讓他過來。聽鴛鴦這麼說,也忙細細地打量了寶玉的臉色,果然一臉的蒼白悽楚,心裡疼惜得不行,只摟住寶玉說:“你怎麼一個人跑來了,這冷天兒也不叫人跟着你,外頭地上又有雪,滑倒了看你怎麼辦。”說着,便往寶玉身後看去,疑惑道:“怎麼今兒個不見襲人服侍你來?”
鴛鴦便笑道:“或是一時偷了懶,教寶二爺跑了出來也是有過的。”
賈母這裡正要笑,卻驚訝地發現寶玉在自己懷裡抖得厲害。低頭一看,更是嚇了一跳,原來寶玉已經滿臉淚水。見賈母看過來,忙拉着賈母的手哭道:“老太太快去救救襲人姐姐罷,太太要打死她了!”
這話才一說出口,就連邢夫人和薛姨媽都滿臉驚駭,鳳姐和李紈對視一眼,也不明其意。好好兒的,怎麼二太太要打死襲人呢?
賈母便扶了寶玉起來,問是何事。寶玉一時哭得很了,竟抽噎得說不出話來。鴛鴦見狀,忙道:“老太太,寶二爺傷心太過了,怕也問不出什麼來。襲人素來服侍寶二爺最細心不過的,怎麼竟有這事兒,老太太要不要我過去看看?”
賈母臉色已經很不好看,聽鴛鴦這話,便沉聲道:“很不必,我親自去了纔是。”又看向邢夫人和薛姨媽,“我這裡就不陪了。”
邢夫人便站起身送了賈母離去,又使了個眼色給王熙鳳,鳳姐忙小跑着跟上了賈母。見寶玉一路哭個不停,一雙眼睛哭得粉光皮滑,心裡便撇了撇嘴。說到底,襲人再怎麼着,還沒過了明路擡上姨娘呢,寶玉就爲着個丫鬟哭得這樣。日後等有了寶二奶奶進門,還知道怎麼個光景呢。瞧着樣子,到底是個寵妾滅妻的。
不一會兒,就到了怡紅院門口,還未進門,就聽得裡面一陣吵嚷之聲。鳳姐留神細聽了,只聽得裡頭有嬤嬤道:“今日發賣了你也是你的造化了,在這院裡待着,原是太太給你的體面。偏你自己不自重,怪得了誰!”
又有嬤嬤在一旁接話說:“正是呢。往日裡仗着爺們兒疼愛你,就把自己當成了金尊玉貴的小姐來了。也不想想自己什麼出身什麼家世,也配!”說罷,還狠狠地啐了一口。
鳳姐心裡聽得吃驚,驚訝地側頭看了寶玉一眼,只見他眼睛哭得腫脹,又抽噎得說不出話來,心裡更是焦急了。再進去時,就見晴雯披頭散髮正拉着一個一臉血污的丫頭,身旁卻有兩個孔武有力的嬤嬤一手掰扯一個。麝月已經被扇紅了半邊臉頰,正捂着嘴在一邊哭個不停。
鳳姐眼尖,已經在嬤嬤身後瞧見了王善保家的也在,心裡又是一陣驚疑不定。
賈母見這樣混亂的場景,便舉着手裡的沉香木柺杖狠狠地戳了戳腳下的石板,怒喝道:“都給我住手,住手!”
院中衆人立時便止住了動作,只有晴雯拉住了襲人,哭個不停。
王夫人聽着聲兒,便從屋裡出來了。見賈母沉着臉站在那裡,忙過來請安。賈母便罵道:“我還沒死呢,就鬧出這些個醜事來,好一個會管家的二太太,瞧着是佛堂靜不了你的心呢!”
王夫人緊緊地捏住了手中的佛珠,只垂頭道:“老太太有所不知,這丫頭如今越發的心大,若不狠狠地懲治了,怕日後還要鬧出亂子來。”
賈母便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舉步往屋裡走去,又對那兩個嬤嬤道:“把人都給我帶進來。”
一時衆人都進了屋裡,賈母便要王夫人把事情說一遍,待得聽罷,賈母也是驚怒異常。她再想不到,她精挑細選服侍寶玉的丫鬟,竟是這樣的人品!又去看地上跪着的披頭散髮的麝月和晴雯,心裡也有些膈應。
“襲人在哪裡,要她來說話!”
“老太太……嗚嗚……”一臉血污的襲人再也撐不住了,只趴在地上就失聲痛哭出來。她後悔極了,當初巴着二太太的腿,以爲討好了二太太自己就有了出路。萬萬想不到,今日出了這等事,二太太竟是拿她開刀的。
賈母定睛一看,原來那滿臉血污的丫頭正是襲人,臉上便冷笑道:“這丫鬟原是我的人,後來給了寶玉,服侍寶玉再盡心不過的。你常日裡還總在我跟前誇她人品樣貌都好,又單從自己的賬上劃了二兩銀子來給她。怎麼?如今出了事兒,就這麼打發了?”
這襲人是有些個癡處,服侍她時,一心只爲她着想。等服侍着寶玉了,就一心只爲着寶玉。這話說得好了,是忠心。可若說得不好了,那就是忘恩,就是背主!
想到那時候王夫人鎮日裡把襲人掛在嘴邊上誇獎,再對比今日的情況,賈母就要冷笑。還說什麼這丫頭是個好的,從自己的賬上單拿出二兩銀子來給她花用。現在瞧瞧,可不就是打臉麼!
這話說得讓王夫人臉上也閃過一抹怒意和尷尬之色,只是她慣常臉上沒甚麼表情,聞言也只道:“是媳婦兒當初看走了眼,只以爲她是老太太跟前調.教出來的人,必是萬事穩妥的。再想不到她竟是這麼下.賤的東西!”
聽賈母說到這話,王夫人卻也不甘示弱。她是擡舉過襲人,可那襲人到底是誰給寶玉的,大家心裡都清楚。都說老太太會調.教人,身邊的丫鬟走出來也和小姐一眼,可瞧瞧這襲人,恁得膈應人!
作者有話要說:林瀾【眨巴眨巴眼睛,咬住手指頭】:“環哥兒,姐姐要嫁人了,哥哥也有好朋友了,我腫麼辦呀。”
賈環【摸摸林瀾的腦袋】:“你還有我呢。”
林瀾【可憐巴巴】:“可是作者親爹說了,不許咱倆太親密,怕讀者以爲我們倆是基佬。”
賈環【囧RZ】:“其實吧,我對你是有點特別的感情……”
林瀾【一本正經】:“你別說了,我都懂的!爲了傳宗接代……咱們破壞哥哥和沈三哥的好事兒吧!”
賈環【認真思考之後】:“好!”
由於作者君持續作死,今晚的更新可能……會夭折掉。
列出以下證據,證明該作者是個有品的少年,大家請別拋棄他:
1、和班主任插科打諢到現在纔開始擼文
2、爲元旦假期是休息一天還是一天半糾結到現在
3、明明知道時間緊迫卻還是頭皮發麻想不出接下來是虐賈府還是甜林家
4、元旦晚會就是明天,死蠢的作者君還在想到底要不要去給班主任獻花這種事我會說?
5、爲了表示我尊的有好好調.戲老班,於是上個圖,塗掉老班的名字,你們看吧,今天更新拙計是可以被原諒的有木有!
6、大家別等今天的更新了,太晚了,作者君再擼下去明天就起不來牀上班了。欠的章節只能明天慢慢擼粗來了好傷心啊OTZ就不該和男神聊天!班主任你誤我!!!
新年快樂!Happy New Yea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