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胤祚確實猜測的不錯,這三人確實是漢軍旗人出身,那紫袍公子原是神武將軍馮唐之子馮紫英,手搖摺扇的是鎮南侯陳寧的大公子陳也俊,而最後的那位身披腥紅色大氅的就是史湘雲的未婚夫衛若蘭了。這三人一起長大,又一起讀書習字練武,彼此的感情比親兄弟還好,因此竟是無話不談,今日他們三人原是趁着天氣晴好便來這京城西郊的林子裡打獵,因此纔會湊巧出現在這鄉下的一個小酒館之中。
馮紫英拿起酒壺到了一盅酒後便自開口問衛若蘭道:“若蘭,聽說伯母爲你定了門親事,小弟先在這裡恭喜你了!”衛若蘭聞言,卻是皺了眉頭,道:“紫英你就別取笑我了,我現在正愁着呢。”陳也俊聞言,亦皺了眉頭,問道:“若蘭,發生什麼事情了?”
衛若蘭將一盅酒一飲而盡,而後方道:“也俊,我爹孃都很喜歡你,也聽得進你的話,你幫我勸勸我爹孃,將這門親事給我退了罷。”馮紫英脾氣比較直,聽了這話,立時叫出聲來,因道:“若蘭,別人定親都是歡歡喜喜的,怎麼到了你這你竟想要退親呢?”陳也俊聞言,亦是一臉的疑問。
衛若蘭道:“若是別的女子也都還罷了,偏她不成!你們不知道,她是榮國府賈老太君的侄孫女史湘雲,我早就聽說這史湘雲對那榮國府的賈寶玉有點曖昧,後來派人去打探,才知道賈老太君確有將她許配給賈寶玉的意思。後來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竟然開始遠着賈寶玉了,我娘說定是她改好了,我不信,後來方知她是瞧上了宸玉公主的兄弟林瓊玉了!”
陳也俊聞言,竟也不禁皺眉,因道:“沒想到竟是此等女子,只是若蘭,你已經確信此事屬實了嗎?若這只是謠言,你這樣做可是害苦了一個女子!”衛若蘭道:“無風不起浪,總是有些影兒的纔會傳出這些話來!”
馮紫英叫道:“我就說那府裡的人不乾淨,要不然那宸玉公主算起來還是那賈老太君的外孫女,她在那府中住了些時日,按說也是有些感情的,如何卻不偏幫着那府中?”言罷,又道:“前兒個那府中的赦老爺,瞧上了那石家的二十來把古扇,要把它們買下來,只那石呆子說那是祖傳之物,便是傾家蕩產了也是不能賣的,結果那赦老爺便誣告那石呆子拖欠官銀,將那二十來把古扇強搶了去,弄得那石呆子如今生死不知!”
陳也俊聽了,因道:“這事兒我也聽說了,只是我聽說原是那赦老爺想娶那石呆子的妹子石秀蓮爲妾,那石呆子不肯,方纔以那二十來把古扇爲藉口罷了。”
馮紫英冷哼了一聲,道:“管他是爲了什麼由頭,總之那府中沒什麼乾淨的地方,只怕就那門口的石頭獅子還算好些。”衛若蘭因問道:“辦這案子的人是誰?”馮紫英道:“聽說是個叫什麼賈雨村的,還做過宸玉公主的西席呢,他跟那府中原是連了宗的。”衛若蘭聽說,便也就不再問了。
聽到此處,那胤祚忽然站起,對馮紫英等三人道:“久聞馮紫英、衛若蘭、陳也俊三位公子的俠義之名,號爲三英,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不知可否同桌一敘?”
黛玉乍然聽到胤祚竟識得此三人,心中不覺驚訝,便是連馮紫英等三人見胤祚認他們三人身份,心中亦多幾分戒慎之意,因問道:“公子是何人,這鄉村野店之中,如何知道我等三人的來歷?”
胤祚聞言,卻是笑而不答,只道:“自來京中之事,我亦有所耳聞,適才聽得幾位說話,言語之間,亦明白三四分。馮紫英,神武將軍馮唐之子,年二十又一,生平最好鬥雞走狗,然而卻最是見不得不平之事,前段時間仇都尉的兒子強搶民女被打了,領頭之人正是馮紫英。
衛若蘭,威遠將軍次子,年二十二,生平最喜狩獵,箭無虛發,文采斐然,曾中過鄉試,前段時間跟史家之女史湘雲定了親事,來年出了國孝便要成親。
陳也俊,鎮南侯之大公子,年二十有四,生平最愛聽戲,尤喜風月生旦戲文,幼時曾得異人傳授武藝,一身內力極爲熾熱,即使到了寒冬臘月,亦是手不離扇。”
聽到胤祚似乎知道三人的所有事情,三人盡皆大驚,需知他三人雖說“三英”之名,但卻是坊間私下裡的稱謂,極少有人知道,更遑論他三人生平之事了,因而眼中的戒慎之意更加多了兩分,因問道:“公子到底是何人?”
胤祚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眼睛卻也不看三人,只道:“我是誰不要緊,如今要緊的事,卻是三位而已。”陳也俊眸光一閃,因道:“我們卻有什麼要緊之處?”
胤祚道:“聽聞榮國府有意與三位聯姻。”馮紫英聞言,登時大怒,因道:“那府中之人有什麼乾淨的,憑什麼要我們去做那剩王八?”胤祚聞言,卻是不語,只陪着黛玉走出店外,正欲行時,胤祚忽而又道:“衛公子懷疑史姑娘品行,何不設計一試,比如說成親沖喜?”言罷,便自同黛玉離去。
待胤祚同黛玉離開後,陳也俊卻是皺眉道:“這個人究竟是何人,如何卻知道我們許多事情?”馮紫英沉默了一會兒,忽而道:“兩位哥哥,你們可曾覺得那位姑娘有點眼熟?”衛若蘭道:“休得胡說,她一個閨閣女子,又面帶紗巾,我們卻如何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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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紫英聞言,卻是一笑,連帶着眉目間的剛毅之色也沖淡了一兩分,只聽他道:“我與那榮國府的賈寶玉倒也有些交情,曾經在他書房之中看到一少女畫像,畫得乃是當今宸玉公主,亦是賈寶玉的表妹,其眉目間清靈之氣,隱然極其相似。”
陳也俊聞言,因皺了眉頭,道:“我亦曾聽說那宸玉公主最喜出門遊玩,莫非那姑娘果然是宸玉公主不成?”衛若蘭聽了,卻道:“不管他二人是誰,只那人說的計策,倒也可以一試。”言罷,三人便自付了賬,自出門向西南小路行去。
三人未曾行了多久的路,便在前面一農莊前再一次地遇到了黛玉和胤祚。胤祚見了馮紫英三人,卻是一笑道:“我們竟是有緣的,未出半個時辰,竟遇上了兩次。”馮紫英三人聽了,亦是一笑,只行了一禮,算是問好。
陳也俊道:“不知公子跓足此處,卻是爲何?”胤祚尚未答言,卻聽一旁的一位村嫗開口笑道:“這位姑娘與公子卻是極好的人,正在爲我們莊家人解決難題呢。”
原來這村嫗姓劉,因這村嫗是這裡年紀最大的老人家,故而鄉里鄉親的都喚她作“劉姥姥”。這劉姥姥原也是劉家莊的人,只不過前段時間因爲一戶大戶人家看中了劉家莊後山風水極好,便買了下來修作祖塋家廟,連帶着劉姥姥家的十幾戶人家都被迫遷到了此處。不過好在莊家人都比較樸實,只要能飽飯不至餓死,倒也不去計較那麼多。
只是今年剛剛入冬,天就冷得厲害,這劉姥姥原是積年的老人家,她知道今年難免會有一場雪災,因而正在愁那田裡的收成。而劉姥姥的話也正巧被路過的黛玉和胤祚聽到了,黛玉知道,像劉姥姥這種人,見多了風雨,自然不會說錯,因此便欲留下來和胤祚一起幫這些莊戶人家度過難關。而這時剛巧就碰上了迎面而來的馮紫英等三人。
黛玉見了三人,因笑道:“你們三人素有俠名,如今碰上了這些事情,想來也不能不管罷?”馮紫英道:“姑娘都這般有扶危濟世之心,我等這些鬚眉男子豈能輸與姑娘,姑娘有何差遣,但說不妨。”
黛玉笑道:“如此小女便得罪了。小女素知馮公子等三人交友甚廣,但凡爾等三人開了口,坊間之人無不一呼百應。如今眼瞅着天降暴雪,雖是天災,但難免有人藉故生出事端來。小女家中倒也有些店鋪經營米糧藥品等物,到時自能幫扶,只是怕到時人手不夠,再者我一個姑娘家,到底不便行此等之事,因此還求三位公子相助。”
陳也俊鳳眼微眯,口中含笑道:“這是自然,只不知姑娘家住何處,我等卻去何處相尋姑娘?”黛玉笑道:“三位公子若有心相助,只去那林大學士府上尋林瓊玉便好。”
三人聽了這話,心中知道眼前的這位弱質纖纖的姑娘定是宸玉公主無疑了,正欲下拜時,卻聞耳中一陣悅耳的吳儂軟語:“本宮知爾等三人已知曉本宮身份,但此係外間,還望不要張揚。”
三人聞言,登時大驚,這是武林中失傳已久的“傳音入密”之法,竟沒想到會在黛玉的身上見到。當下竟是又敬又服,正欲開口時,卻聽黛玉對劉姥姥道:“劉姥姥,你先不要急,若是果然天降暴雪,田裡的莊稼自然是會欠收的,不過如今皇上英明,想來亦會早做準備,只劉姥姥你們需得及早備些板蘭根、凍瘡藥,不然到時候得了傷寒之症便大事不妙了。”
劉姥姥聞言,忙答應了。這時胤祚擡頭望了望日頭,眼見已近未時,遂開口對黛玉道:“小師妹,我們還有事要辦呢。”黛玉聞言,歉然一笑,遂開口向衆人辭行。而胤祚離開時,從懷中取出一個藥瓶,劈手丟給陳也俊,道:“此瓶中裝的是九花清露丸,可治你內熱之症,你且收下罷。”言罷,也不管陳也俊如何反應,便徑自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