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妃如今不過三十有餘年紀,在後宮之中或者已是年老色衰,再難讓君王寵幸,然而若在民間,良妃卻是侍奉翁姑、兒女繞膝之際,可謂是容華正好,人生之路還長遠得很。但是良妃自幼便逢家變,在皇宮之中又歷經僕婢、封妃等一系列事故後,她早已經將權勢人心看得極透,因此她看見自己惟一的骨血胤祀掙扎在權勢之中時,尤其是她的生命幾乎已經快要走到了盡頭之際,卻是終於忍不住要最後一次勸誡胤祀了。
“祀兒,聽額娘一句話,早些兒放掉你手中的權勢,只本本分分的做你自己該做的事,不然,最終你終究還是爲它所傷……”良妃說到此處,忍不住咳嗽了一聲。
胤祀見了,趕忙上前,欲扶住良妃,卻在聽到良妃的話後,手頓時定住,好一會兒方開口道:“可是額娘,孩兒太不甘心,皇阿瑪的衆多兒子之中,論才華論武功,我自問不遜色給任何人,可是,爲什麼?爲什麼孩兒便要忍氣吞聲,不能做一番大事?”
良妃見胤祀這般,不覺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祀兒,這個皇宮,並不是自由的地方,不是你想怎麼便怎麼,即使你是皇上的兒子。但是皇上對待任何人都一樣,尤其是你們這些皇子,他是先君後父。作爲一個父親,他或許會爲你們的出色而感到驕傲,但是作爲一個君王,他是絕對不容許有人結黨營私,威脅到他的地位,即使是他的兒子,也是一樣。”
胤祀聽了良妃的話,頓時沉默不語。良妃的這些話,他自是深深的懂得,但是,他就是不甘心,因爲自己出身的低賤,所以在宮中,便是那些宮女太監都不會多看他一眼,而皇阿瑪即使是在朝堂之上,亦不曾正眼瞧過他一眼。所以,他就是想要向皇阿瑪證明,他纔是他最出色最優秀的兒子,他才最有資格繼承他的位置。
良妃見胤祀不說話,又繼續道:“你額娘我這一生經歷過的事太多,幾次榮華在身,又幾次淪爲下賤,這些讓我深深明白一個道理,權勢太無常,你越是去追逐它,你就越抓不住它,反而會爲它所傷。”
言罷,良妃便緊緊的抓住胤祀的手,道:“祀兒,答應額娘,好好的保重自己,好好的爲自己活着。還有,安雅她是個好女子,雖然醋性大了些,但是她是深深愛着你的,不要讓她傷心,到時候,你後悔的時候就來不及了……”
胤祀點了點頭,然而良妃的話,他聽進去多少,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至於良妃最後說的有關於郭絡羅氏的話,直到後來胤祀被康熙圈禁,胤祀才真正的明白,可是,到那時,卻已經遲了。他的後半生,終究是在悔恨、愧疚以及對郭絡羅氏的思念中度過的……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
胤祀離了景仁宮,回到府中時才從郭絡羅氏那裡得知了康熙的旨意,不由得寒從腳起。嫉賢妒能?心胸狹隘?自己禮賢下士,從不以身份看人,更有宰相容人之雅量,便是山野中的賢士亦多有附者,居然被皇阿瑪指責嫉賢妒能、心胸狹隘?
想到此,胤祀只看了郭絡羅氏一眼,冷冷一笑,道了一聲:“爺回屋去歇息去了。”之後,便自回了房,卻忽略了郭絡羅氏臉上關切和擔憂的神情。
郭絡羅氏與胤祀夫妻多年,自然知道胤祀的想法,心中不覺悲嘆一聲,自己終究是沒辦法走進他的心裡嗎?因想起胤禛和黛玉,胤祥和妙玉他們這兩對,雖說還沒有成親,然而心靈相通,生死相契,卻是令人稱羨不已。又想起與自己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那個男子,那個一直嚷着要娶自己,卻被自己一再拒絕的男子,心中不覺生出一絲悔意,這就是所謂的報應嗎?
而就在郭絡羅氏這般自憐自傷自悔的時候,京城的清風茶樓內,也正有一個男子駐立在窗前,透過眼前的車水馬龍,似乎在觀望什麼……
再說另一方面,康熙自從黛玉解了妙玉送來的暗信之後,便一直坐臥不寧,思來想去,決定召胤禛以及胤祥至暢春園,又把黛玉也給叫上了。胤禛胤祥聽到康熙的傳召,自是不敢耽誤,便急急忙忙換了衣裳就來到了暢春園。
“兒臣參見皇阿瑪。”康熙見了兩個精神抖擻的兒子,心中甚是寬慰,因而忙命兩人起來。又道:“今兒個朕叫你們來,是想跟你們商量一下祭天之事。”
胤祥自是從胤禛那裡聽說了妙玉送來的暗信,聽了康熙這話,不由得道:“皇阿瑪,那皇覺寺這般危險,您怎麼能親去冒險,若有個萬一……”說到此處,便見胤禛瞪了胤祥一眼,胤祥這才驚覺,忙掩住口。
康熙自是看見了,因笑着對胤禛道:“老四也太小心了一些,十三是擔心朕,朕高興還來不及,又怎麼會去怪他?”言罷,又道:“正是因爲那裡危險,朕才更加要去那裡,所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再說了,只有去了那裡,朕纔能有機會將那裡的反賊一網打盡,如果朕不去,那隻會任由他們坐大,到時候,朕想除掉他們,也來不及了。”
胤禛聽了,登時明瞭,因問道:“皇阿瑪是想引蛇出洞?”見康熙點頭,胤禛終究還是有些擔心,因道:“皇阿瑪萬乘之尊,怎麼可冒險,不如由兒臣代皇阿瑪去罷。”
康熙搖了搖頭,道:“這次祭天不是你可以替代的,再說了,如果你替代朕去,那麼蛇就引不出來了,而且玉泉山那裡,雖說災民穩定了下來,但還是不能缺人主持,別人我都不放心,只有老四你可以。”
言罷,康熙又笑道:“你也不必擔心,此次祭天,朕會帶十三一起去,十三是你們衆兄弟中武功最高強的,再加上莫離、林文芾、少庭他們,朕的安全絕對不會有什麼問題。”言及此處,康熙又看了一眼黛玉,道:“爲了掩人耳目,卻是要黛丫頭陪朕一塊兒去了。”
黛玉自是明白康熙的用意,因笑道:“放心罷,皇上伯伯,黛玉自是省得的。”言罷,又道:“皇上伯伯,不如將大師兄也一塊兒帶上?”康熙聽了,因想起自己也有好一陣子沒有看見胤祚了,便道:“也好。”就這樣,康熙敲定了祭天之事,便吩咐禮部安排下去。
康熙和黛玉同出紫禁城至皇覺寺去祭天,是從未有過之事,雖然衆臣皆不明白爲何康熙要帶着黛玉這麼一個外姓公主去祭天,但是也深知此次祭天必不會是什麼無足輕重之事,因此禮部奏議用最隆重的“大駕”鹵簿。
原來大清皇帝出巡的儀仗分四等:祭祀用“大駕”、朝會用“法駕”、平時出入用“鑾駕”,行牽則用“騎駕”。這次是康熙和黛玉一起去祭天,當然要用“大駕”。
聖旨一下,舉朝忙碌。禮部衙門前,白天車水馬龍,夜裡燈燭輝煌。滿漢尚書、侍郎、各司主事、筆帖式通宵達旦地起草誥制,安排百官班次,皇帝駐蹕關防,迎送禮節儀仗……一個個累得精疲力盡,連着忙了七天才算忙出頭緒來。而京城的大小官員、黎民百姓聽說“大駕”是因雪災而出,是去尊天敬祖,祈福佑民,都十分敬服,眼巴巴地等着瞧瞧熱鬧。
接到送駕出城的消息,百官雖說累了一些,但都是極高興的,畢竟有機會得睹“天顏”,並伴駕出城,是多麼無上的榮耀啊!只是有一人除外,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林如海。
林如海身爲八旗總旗主,雖沒幾個人知道,但是這種祭天之事,他卻是必須要出席的。以前他人在江南,這種事情他自是可以避得遠遠的,可是如今他身在京城,又是那太極殿大學士,手掌六部機要,已經是忙得不可開交。現下居然康熙還給他發來密信,要他一定要參加此次祭天這種極其煩瑣之事,這不是成心不讓他好過嗎?想到此,林如海不由得恨得咬牙切齒。
不過,其實林如海也知道,此次祭天,事關重大,即使康熙不給密信,他也是一定要去的。畢竟他是八旗總旗主,如果康熙有個萬一,他就是遺詔的最佳見證人。
想到此,林如海不覺嘆了口氣,暗想自己還是等扶胤禛順利登上皇位後便自回江南去罷,這個京城,不是適合他待的地方。
而此時的皇覺寺內,何少東以及空聞大師自然也接到了康熙要來皇覺寺祭天之事,不覺心中暗自得意,看來康熙這次定是要掉落自己的陷阱無疑了,而自己離榮登大寶之際也只是一步之遙了。
想到此處,何少東再也忍不住,登時仰天長笑起來,道:“康熙,這次我定然讓你有來無回,屍骨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