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見趙夫人如今尊榮,已遠非當初的王姨娘可比,又聽賈母說趙夫人如今獨攬賈府管家大權,少不得也起了籠絡之心,便欲上前去訴那骨肉親情。卻不妨那身後的元春忽然捧腹大叫,口中嚷道:“你,你盡然害我!”之後便自人事不省,直把在場的人唬了一大跳。
賈母只當元春受了刺激,動了那胎氣,便忙命人扶元春去了錦芳閣內歇息,又少不得延醫請藥。畢竟元春若是在賈府省親省掉了孩子,不說賈府從此少了一重保障,便是皇上太子那裡亦不少交待,到時候追究起來,怕是得問個謀害皇嗣的罪名。
賈政等人聽說元春暈倒,心中焦急,奈何裡面皆是女眷,那些個宮侍太監亦都在,若是徑直闖進去,怕是要問罪的,只得在外面乾着急。這時候,王姨娘聽說了這個消息,也顧不得禮儀,只披頭散髮的便徑直要往裡面闖去。
那些個宮侍太監見了,因皺了眉頭,一邊命人攔住王姨娘,一邊便對着賈政等人斥道:“賈大人,你們府上的人怎麼這麼不經心,側福晉和格格都有着身孕呢,你們怎麼還讓一個瘋婆子進來,若是衝撞了側福晉和格格,你們有幾個腦袋賠啊。”
這幾個宮侍太監原是李德全一手□□的,這次由他們陪着探春和元春過來省親,也不過是奉了康熙的命令,監視這府中的一舉一動罷了,因此他們對於王姨娘自是認得的,只這麼說,也不過是想挑得賈家內亂罷了。
賈政見了王姨娘這般的模樣,心中早已不悅,又聽這些個宮侍太監如此說話,便忙自應聲道:“是,是,外臣知錯。”言罷,便自命人道:“來人,還不將這賤婦拖到柴房裡去關起來!”
王姨娘自被趙夫人趕到那小院子後,玉釧兒便隔三岔五的來百般羞辱折磨於她,不是尋了幾個力氣大的刁婆子來看着她,讓她洗衣拔草,要不然就是讓她清洗糞桶夜壺,做不好便自用那些個金簪銀針的戳她,還不給飯吃,直把她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就算有時候玉釧兒心情好,沒來找她麻煩,趙夫人派來“侍候”她的丫鬟善姐兒也會百般刁難於她。
因此這一些日子她一直在盼着元春省親的日子,直指望着元春能救她脫離苦海,好讓她重新當回那個風光的二太太。只可惜她卻忘記了,探春是跟元春一起省親的,探春雖跟趙夫人不親,但是她又豈是那種良善之輩,且她又最恨的就是這個庶出的身份,不趁機落井下石便已經不錯了,她還指望着元春能欺過探春,重新幫扶她做回她的二太太嗎?
故而就在王姨娘大吼大叫着“不要去,我是福晉的親孃”之類的話的時候,探春早就扶着侍書的手,從裡面走了出來,道:“是哪個瘋婆子在這裡呦五喝六的,可還沒規矩沒有,你們還不叉了她出去!”
王姨娘聽了探春的話,更是滿臉憎恨,口中亂嚷着“小賤人”、“狐媚子”之類的話,惹得探春大怒,因道:“你們還不給堵上她的嘴呢,難不成今兒她說的這些個話你們都想傳進宮中給皇上並太子殿下知道不成?”
聽探春如此說,賈政等人身上早就驚出了一身冷汗來,因忙命幾個膽壯力大的婆子用布條塞住了王姨娘的口,然後才拖到了那柴房中去了。探春見王姨娘便拖走,這才轉身回了裡面。
彼時正躺在牀上的元春卻是難受得要命,要知道孕婦最是受不得人多嘈雜的地方,剛剛王姨娘的一通大吵大鬧,讓本來就不太舒服的元春更是覺得受不了,忽然“嘔”的一聲,便自吐出了許多的酸水來。
賈母等人見了,自是大驚,好在太醫及時趕到,施了一針,方自好些了,賈母等也就放了心。又因時辰還早,因此便自命人服侍元春歇下了,這才領着迎春、惜春姐妹二人並湘雲報了外間見了探春,自然少不得告了罪,自賠了一番不是。
探春本不滿賈母只顧着元春那一頭,但因見賈母向自己伏低作小,而元春那邊她亦早動了手腳,便也就不再去追究了。
賈母見了探春,因慮起寶玉的親事,便看向探春道:“說來奴婢還有件事,還求福晉的意思呢。”探春聽說,便自道:“老太君有話就儘管說罷,若是本福晉能辦到,少不得是會應了的。”
賈母道:“如今寶玉年紀也不小了,雖說如今那太太也給寶玉房中放了幾個姨娘,但終究只是妾室,雲丫頭是奴婢看着長大的,福晉也知道她的性子素來是好的,因此奴婢想着不如就將雲丫頭許給寶玉,正巧雲丫頭也有個金麒麟,說來也可算是‘金玉良緣’了。”
探春聽了這話,不覺皺了眉頭,道:“可本福晉聽說雲妹妹不是許給了八貝勒的表親衛家的公子了嗎?怎麼又想起許給寶玉了,這一女許二夫的名聲可是不好聽的。”
賈母笑道:“那衛家的公子如今重病在牀,怕是沒多少時日了,因此衛家便過來退了親事的。”探春聽了,這才笑道:“既然是這樣,本福晉少不得是會成全了寶玉和雲妹妹的。”言罷,又道:“待本福晉回去以後,本福晉會親自求了太子殿下,少不得賜一道賜婚的旨意,也算是跟雲妹妹姐妹一場的情份了。”賈母聽了,自是十分高興。
正說話間,忽聽抱琴從錦芳閣匆匆趕來,道:“側福晉,老太太,格格怕是不好,要小產了。”衆人聽說,自是忙不迭的往錦芳閣而去。外面賈政等人聽了,少不得是一番哭天搶地。
正亂着,卻見黛玉和妙玉兩人擺了儀仗,款款而來,見了這麼一番景象,因問道:“這是怎麼回事情?怎麼好端端的一個省親,竟是這般號喪的模樣,莫非竟是不歡迎本宮不成?”
賈赦和賈政等人聽見這話,少不得趕緊行至黛玉和妙玉跟前跪下,口中連聲自稱“死罪”。黛玉見了這等情形,心中早已經有數,便自問了賈政一聲,便和妙玉一道往錦芳閣去了。
探春和賈母等人沒想到黛玉和妙玉會在這個時候過來,因忙過去寒暄了一番,而後方問道:“公主殿下怎麼這會子過來了,這裡倒是亂得很了,沒的怠慢了公主殿下。”
黛玉聞言,卻是淡淡一笑道:“宮中的筵席卻是早已經散了的。太子殿下因回宮後沒見着英側福晉和元格格,這纔想起今兒個原是她們兩人的歸省之期。本宮和姐姐正沒事兒做,因此便代太子殿下來瞅瞅,怎麼說英側福晉和元格格還身懷着皇家骨血,若是有個閃失,皇上伯伯和太子殿下那裡卻是不好交待。”
賈母聽了這話,身上早已經是冷汗直冒。偏這時妙玉的一句話更是讓賈母覺得如墜地獄,只見妙玉緊蹙雙眉,道:“這個屋子中怎麼蘭麝之氣卻是這般的濃重,卻是對胎兒極不好的,怎麼貴府連這個忌諱都不懂?”
探春聽了這話,亦是大驚,這屋子裡竟是有麝香的,怎麼她卻是沒發現的,因趕緊命侍書扶她出去。而正在這時,只聽元春一聲慘叫,抱琴卻是急忙跑了出來,因顧不得給黛玉和妙玉行禮,只道:“不好了,格格小月了。”
賈母等人聽說,忙自跑到元春的跟前,只見那牀上一片血紅,那請來的穩婆手中卻是抱着一個已然成形的死胎,卻是個小阿哥無疑。這一下,直把賈母哭得是淚乾腸斷,差點背過氣去。
而外面的賈政等人聽到元春小產的消息,反應也各不相同,賈赦首先便指着那賈政罵道:“我就說過那些沉香木什麼的少用一些,偏你們不聽,非說福晉喜歡那香氣,如今可好,元格格省親省掉了小阿哥,側福晉那邊也不知道怎麼樣了,若是側福晉那裡有個三長兩短,皇上並太子殿下怪罪下來,幾個賈府也玩完了。”
賈赦這話說的是冠冕堂皇,其實誰都知道他不過是心疼那些銀錢罷了,那沉香木一兩黃金也買不到一兩,而這次省親卻是用了不少沉香木,特別是大房,賈母硬逼着賈赦拿了好幾萬兩的銀子出來,這會子出了事,他當然頭一個就要發作了。
賈政自是不敢與賈赦強辯,且不說如今正是他覺得理虧之時,便是有理,他也自知不是賈赦的對手,畢竟賈赦這人,什麼無賴的話都是說的出口的。
正鬧作一團時,只見那禮儀太監進內報道:“回公主殿下,戌時三刻了,英側福晉並元格格是時候回太子宮了。”黛玉點了點頭,於是那禮儀太監便自唱道:“英側福晉,元格格起駕回太子宮!”
那尖銳的嗓音,猶如那煙花,剛升上夜空的時候,是那般的燦爛喧囂,但待到散開之後,卻只剩下一夜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