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在的,當芳官在寶玉面前唱唸做打的時候,柳五兒便生出了幾分輕敵之心了。
正如柳五兒所想的,寶玉,其實只是一朵開在大觀園裡的奇葩,雖然他在原著中身披了不少男主光環,可是若真將這個人放到現實世界裡,寶玉卻是個再尋常不過的男子,身上各種各樣的優點很多,可是他的軟弱和沒擔當,似乎是個致命的弱點。
所以柳五兒自打一開始就沒有動過寶玉的腦筋。
然而芳官則非常明顯,一上來就是奔着寶玉去的。芳官似乎壓根兒也不在意別人的看法,只要寶玉寵她,憐惜她,離不開她,似乎芳官的目的便達到了。
就因爲這個,柳五兒其實並沒有把芳官當做正兒八經的對手,因爲兩個人的目標根本就不一致!
可是就在芳官離去的一剎那,她脣角便泛起的那一抹詭笑,突然間提醒了柳五兒,芳官今天鬧得這一出,似乎並不只是砸了小廚房這麼簡單。
——那麼,還有什麼?
這時候司棋擠了過來,湊到柳五兒耳邊,說:“對了,今兒早上我曾經在我外婆那兒見到過這個小戲子,她有可能去找過我外婆,你得多當心點兒,免得有心人拿小廚房這件事兒做文章!”
柳五兒眉頭剛剛皺起,就已經聽到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響了起來,說:“喲,這是怎麼回事兒啊!”
說話的人正是司棋的外婆,王善寶家的,旁邊跟着一個年紀輕一些的僕婦,尖嘴猴腮,面相甚惡,這是秦顯家的,也算是老熟人了。
司棋吐了吐舌頭,低聲道:“真來了啊!”說着躬着身子便要走。
柳五兒剛要拉她,司棋就低聲告饒,“外婆剛曉得了我和小潘的事兒,正在氣頭上,我留在這兒,對你們家沒好處。”
柳五兒一想也是,只好放司棋從後門溜了。旁邊侍書見到,便也轉身回秋爽齋向探春等人請示去了。
王善寶家的往小廚房門口一站,見到面前的一片狼藉,臉上便似笑非笑,露出幾分幸災樂禍之色來。
旁邊秦顯家的先開了口,說:“姐姐,人不都說這園子裡的小廚房口碑不錯,怎麼眼看這樣要給各處送晚飯的時候,這裡竟然是這麼個模樣啊?”
王善寶家的冷笑一聲,一開口就是冠冕堂皇的責難:“柳家的,上頭璉二奶奶將這小廚房給你打理,是見你爲人爽利能幹,做出來的菜餚也不差。誰承想叫你管個小廚房,竟然能管成這副樣子!”
柳母與柳五兒齊刷刷地黑了臉,柳五兒更是嗅到了陰謀的味道——前腳有人砸了小廚房,後腳就有人上來問責的,再加上司棋提供的情報,很難不叫人將這兩件事情聯想到一起。
而王善寶家的見到了柳氏母女的神色,心裡越發得意,可是面上卻竭力顯出一副憂心的樣子,說:“看來今兒個園中,寶二爺和
各位姑娘的膳食,就要被耽擱了。這可怎麼辦纔好,我這就去回老太太、大太太去。”
柳母一聽就嚇白了臉,柳五兒攥緊了她的手,低聲說:“這兩天是大祭的時候,老太太她們想必沒有那麼早能回府的,她們是在嚇唬你……娘,你一定要扛住!”
柳母能覺出柳五兒手上源源不斷傳來的熱度,想想也是,總算心裡添了點底氣,顫巍巍地開口,說:“我們這廚房是被那些淘氣的丫頭們砸的……”
“你這倒還推卸責任了哈——”柳母還未說完,王善寶家的已經大聲呵斥道,“那砸廚房的人,你當場逮住了麼,扣下來了麼?這廚房,該當你管,找不出誰砸的,這責任便得由你來擔。怎麼,這話我說錯了麼?”
柳母聽了這話心裡鬱悶得要命,剛纔是寶玉將那羣小戲子們帶走的,她們這些位卑之人,難道還真的攔住寶玉,攔住寶玉要保的人麼?
柳五兒則一點兒也不怕,她雙眼微眯,衝着王善寶家的說:“王大娘,聽着這話,怎麼好像您早就知道是誰砸的廚房似的?這裡站着這麼多人,您怎麼就知道我們沒有逮住、沒扣下砸廚房的人呢?”
王善寶家的一張老臉登時漲得通紅,張口結舌了片刻,登時破口罵道:“你這沒規沒距的臭丫頭,什麼時候輪到你說話了?總之你娘這處廚房,今天只要交不出園子裡各方各處的晚飯,那麼便不用再想了——甭管是什麼理由,只要報到老太太、太太那兒,吃板子是吃定的,丟差事也丟定了。”
她這話說出來,柳氏母女都是無語。
王善寶家的這話倒也沒有聳人聽聞,而是說的實情。不用說別人,只要寶玉沒能按時吃上晚飯,這賈家的鳳凰蛋被餓着了,那麼柳氏母女的下場一定是吃不了兜着走。就算是消息一時傳不到賈母與王夫人那裡去,這麼大的事情,想必也無人敢隱瞞,所以該有的責罰最終還是會落到柳家母女的身上。
明明背後有冤屈,這後果,還是得自己來背。不公平,卻也沒有選擇。
柳母臉色很差,人有些發軟,幾乎想坐倒在地上。周圍有幾個與柳母交好的僕婦,望着柳母的目光,也是一片憐憫,當然私底下幸災樂禍的也不少。大家都覺得柳家這下子完蛋了。
而柳五兒則眼神閃爍,咬了咬下脣,腦子裡轉的飛快——一定有辦法,一定有辦法的。
“別囉嗦了,”王善寶家的說,“我這就報到璉二奶奶那兒去。”小廚房這件事兒明擺着是給鳳姐打臉的事兒,王善寶家的將這話得意洋洋地說來,估計在腦補鳳姐被氣着了的情形。
“等等——”柳五兒大聲說。
“怎麼?”王善寶家的停住了腳步,冷笑地看着柳五兒,似乎想看她還有什麼招數能使出來。
柳五兒還沒說話,外頭一個溫婉的聲音響了起來,說:“這兒出了什麼事情?你們有什麼要回我們奶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