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第二天晌午,花蔭才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是席嵐正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看的俊臉,他驚懼地從牀上掙扎起來,縮到了牀腳:“不要。”聲音依舊有些沙啞。
“過來。”席嵐坐了起來,看着他,口氣有些強硬。花蔭搖搖頭,立刻紅了眼眶,見他這個樣子,席嵐嘆了口氣,放緩了語氣道:“乖,過來這邊。”花蔭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就這樣僵持了一會兒,鼻子一酸,便立刻撲到了席嵐懷裡,抽泣着說到:“嵐,蔭兒以爲你再也不要蔭兒了。”說着說着,眼淚就西里呱啦地往下掉,打溼了席嵐的衣襟。
席嵐輕柔地將他抱在懷裡,微微地皺了皺眉頭:“對不起,以後再也不會那樣了。”聲音與昨晚截然不同,和煦溫柔,軟若風中垂柳。
花蔭止住了抽泣,從他懷裡擡起頭來,愣愣地看着他,不一會兒鼻子一紅,豆大的淚珠滾滾而下,奪眶而出:“蔭兒好想你,蔭兒每天都在想你,以後再也不要趕蔭兒走了好嗎?蔭兒會乖乖的,很聽話很聽話。娘說你會有很多情人,你不會只是蔭兒一個人的,蔭兒要學會忍耐,以後再也不會發脾氣了,你可以跟別人在一起,蔭兒知道他們都能幫到你,蔭兒什麼都不能爲你做,所以不能自私地獨佔你,所以你不要趕蔭兒走,蔭兒真的很喜歡你……”
左一個蔭兒,右一個蔭兒,席嵐的心早就軟成一灘水,眉頭深深蹙起,眼裡奔涌而出的心酸顯而易見:“沒有別人,再也不會有別人了,只有你,只有蔭兒一個,再也不會趕你走。”
席嵐輕輕地捧起他的臉,溫柔地吻去他臉上的淚痕,然後在他哭紅的鼻子上颳了一下:“乖,不哭了。”
花蔭從他懷裡擡起頭來看他,嘴巴一扁,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席嵐自覺好笑,心中又着實無奈,只好又將他的小腦袋重新按入懷中,調侃到:“再哭,就醜了。”
席嵐知道,花蔭愛美,從小對外貌自視甚高,最怕的就是別人嫌他難看。
這一說果真有用,只見小傢伙在他懷裡愣了一下,隨即便趕緊推開了他,一頭扎進了被子,胡亂地揮舞着雙手叫到:“別看我,別看我……”
席嵐嘴角勾起一抹淺笑,輕輕地拉開他身上的被子,也鑽了進去,抓住了他擋在臉上的雙手,放在嘴邊親了親道:“我的蔭兒是這個世上最美的人,哭的時候也最美,但是我不想你哭。”說完,舌頭便一根一根地舔過他的手指,在他的指縫中來回舔吻着。
花蔭最怕癢,手指被席嵐這麼來回舔着,癢得受不了便在被窩裡滾來滾去,不斷地發出“咯咯咯”的笑聲,席嵐聽着,心裡也莫名地歡愉起來。這就是花蔭,煩惱來得快去的也快,只要你稍稍給他點甜頭,他便統統忘掉你的“不好”,無論你犯了多大的錯誤,都不再跟你計較。最善良,最單純,最容易讓人心疼的小傢伙。
“嵐,你咬咬我,快咬咬我。”花蔭整個人都縮在被窩裡,在黑暗中晃了晃席嵐的手臂,聲音有些急切。席嵐不解,抓着他粉嫩的小手放到嘴邊,輕輕地咬了咬道:“好了。”
花蔭皺了皺眉頭:“不是這樣!”說着便抽回了手,狠狠地在自己的手上了咬一下,疼得大叫一聲。
席嵐急忙抓過他的手:“你做什麼?”看着上面兩排清晰的牙印,不悅地蹙起了眉頭。
花蔭則是開心地抱住他的脖子,一個勁兒地往他懷裡蹭:“哈哈,真好,原來不是夢!”說完又擡起頭來看着席嵐,認真地說到:“自從離開花月堡以後,蔭兒每天晚上都會做這樣的夢,夢見你來找蔭兒了,可是一醒來便什麼都沒有了,所以每次夢醒了,蔭兒總會趕緊又閉上眼睛,希望能再夢到你,可是接下來夢到的就是你不要蔭兒了,然後這裡就好疼,疼啊疼,一直疼一直疼,睡着的時候也疼,醒來的時候也疼。”說着他便拿起席嵐的手按到自己的心窩處,席嵐眸裡閃過一絲酸楚,心像是被人狠狠地抓了一把,疼得厲害。
“現在還疼嗎?”席嵐俯身在他心口上親了一口。
花蔭怔了怔,接着便“咯咯咯”地笑了起來:“不疼了,蔭兒最喜歡嵐了。”說着便緊緊地抱住了席嵐,在他懷裡蹭了蹭,眉眼含笑,眸色氤氳,席嵐知道,定又是犯困了,便柔聲道:“睡吧!再睡一會兒。”
“那嵐不準走,你要抱着蔭兒睡覺。”花蔭從他懷裡擡起頭來,稚氣的小臉帶着不安的神色。
“嗯。”席嵐輕聲回到,低頭在他光潔的額頭上親了一下,滿眼寵溺地看着他,花蔭朝他笑了笑,便安心地閉上眼睛。
不一會兒卻又不安地在席嵐的懷裡扭動起來,嘴裡無意識地喃喃到:“嵐,蔭兒好熱。”說着便要把被子掀開,席嵐趕緊按住他,發現他面色緋紅,紅得不自然。席嵐趕緊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發現竟燙的嚇人,昨晚上折騰了一夜,別說是蔭兒身體本來就弱,就算是常人也受不了。
“嵐,好難受。”看着懷裡的小人兒眉頭緊緊地蹙起,小臉蛋難受地皺到了一起,席嵐忍不住暗自懊惱起來,昨夜太過火了,應該是染上了風寒,早知道……可只要一想到昨夜紅樓裡那些盯着花蔭流口水的男人,他就嫉妒得發狂,哪還能控制得住自己的行爲?
“嵐,蔭兒熱……”懷裡的小人又難受地蹭了蹭,想把被子蹬開。
“乖,別亂動。”席嵐說着,便輕輕地將他從懷裡拉開,用被子蓋好,自己下了牀。讓小環熬好藥和拿吃的過來,席嵐回來的時候,發現花蔭坐在牀頭,神情恍惚,看到他的那一刻,眼睛一亮,便想要下牀來,席嵐趕緊走了過去,將他環到懷裡呵責到:“怎麼不好好躺着?”
“嵐,你去哪了?”含糊不清的語氣帶着濃濃的鼻音,看來根本沒睡醒,席嵐心中無奈:“去給你拿藥了,還有吃的,吃點東西先。”說着便讓小環把粥遞過來,小環看了一眼堡主懷裡久日未見的公子,眼眶一紅,便趕緊把粥遞了過去。
席嵐舀了一勺粥,放在嘴邊吹了吹,遞到花蔭嘴邊輕聲說到:“吃些東西。”花蔭搖搖頭,輕輕地推開席嵐的手,氣若游絲:“不吃,頭疼……”席嵐皺了皺眉頭,再次把勺子遞到他嘴邊輕哄到:“乖,吃點東西,一會兒吃藥纔不難受了,聽話。”
花蔭不再推拒,而是乖乖地張開了嘴,吃過東西喝過藥後,便又睡着了。席嵐坐在牀邊守着他,發現過了好久,燒依舊沒退,花蔭一點清醒的跡象都沒有,只是不安地在被子裡動來動去,睡得極不安穩,不斷地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席嵐摸了摸他的脈象,發現竟弱得可怕!應該只是感染了風寒纔對?怎麼這麼虛弱?
皺了皺眉頭,還是遣人把晉陽找來,晉陽是江湖上公認的神醫,除非是斷了氣,不然沒有他醫不好的病!席嵐武功雖高,但是對於疾病可是束手無策的!
晉陽摸了摸花蔭的脈象後,皺了皺眉頭道:“你是怎麼折騰這孩子的?小花蔭身上的病是常年舊疾了,從小便有的了,他的身體本身就比別人弱很多,能長這麼大已經是奇蹟了。現在我給他開些藥,慢慢調理,全好是不可能的了,但是可以控制住,只要吃好,睡好,穿好,心情輕鬆應該就沒什麼大問題的了。不過他的這個病最忌發燒,下次再燒可就麻煩了,一睡不醒也是有可能的。”
席嵐心裡一驚,問到:“難道就沒有別的法子了嗎?”
“呵呵,有啊,讓銘音他娘再生一次。”晉陽笑了笑到。
“我沒心思跟你開玩笑。”席嵐冷冷道。晉陽趕緊擺擺手道:“辦法肯定是有的啦!得等我慢慢研究,什麼病只要我晉陽用心去想了,死人我都給你弄活過來。不過我可是大忙人啊!最近江湖上鬧得滿城風雨,不少人身中奇毒,大善人檀香閣閣主可沒讓我好過,成天讓我醫完這個又去看那個,不過看的都是些死人,我晉陽公子是神醫不是神仙,人死不能復生,那老女人就愛讓我瞎折騰,我都快讓她給弄死了。”
“呵,大善戶總得要擺出個大善戶的樣子來,醫不醫得好是另一回事了。別人我不管,蔭兒你必須醫好,我要全好!”席嵐冷聲道。
“喂喂,你這個人,武功好也要講理啊!”晉陽呶呶嘴,一副很委屈的樣子。
“醫不好,到陰曹地府去尋理。”席嵐的口氣,可一點也不像是開玩笑,晉陽無奈:“你這個人……唉,真命好。”
席嵐皺了皺眉頭,似乎有點不解他突如其來這麼一句,晉陽擺擺手,又接着道:“小花蔭我可喜歡得緊,到時候您不要了,我還可以順便收一收,這病是必須醫好的,我會想辦法。作爲回報,讓我親親他那小臉蛋吧!看病總得有點回報吧?見他這個樣子,任誰都忍不住的。”晉陽說着,便一臉不懷好意地看着牀上的花蔭,席嵐順着他的視線看去,只見牀上的小人兒,平日裡如蛋殼般白皙透亮的臉蛋此時因爲高燒,變得紅撲撲的,光滑細膩,讓人忍不住想要上前淺嘗一口。
席嵐皺皺眉頭,下一刻已經移身上前,擋住了他的視線:“你可以滾了。”
晉陽失笑:“呵……堡主大人,我怎麼覺得你比小花蔭還要像小孩子呢?”說完趁席嵐還沒來得及發火時,做了個“再會”的手勢,風一般閃身飄了出去。
這人,果然變態!
席嵐回頭看了一眼牀上縮成一團的小人兒,想起他昨天夜裡哭着求他的樣子,只覺心都揪成了一團,嘆了口氣,走了過去輕手輕腳地將他抱進懷裡,低頭在他紅撲撲的臉蛋上親了一下,眼裡的柔情濃得化不開:“早點好起來。”
輕柔的語氣,像是自言自語般,卻包含着太多道不完說不盡的情感,也許,這一世都沒法說出口。
吃了晉陽的藥後,花蔭的病很快便有了起色,但席嵐一直不肯讓他下牀,在牀上呆了幾天後實在是憋不住就嚷着要出去。席嵐拗不過他,只好答應讓他出去走走,剛穿好了鞋,腳還沒沾地便被攔腰抱了起來。“誒?嵐,放我下來,我自己走。”花蔭輕輕地掙扎了一下,當視線碰到席嵐瞬間冷了下來的眸子,立刻靜了下來,乖乖地窩在席嵐的懷裡,不敢再造次,只是溫順地伸出手來,攬住席嵐的脖子,撇撇嘴:“抱就抱吧!蔭兒也喜歡讓嵐抱,就是怕你累。”其實他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就算是一整天都抱着他,席嵐也不會覺得累。
席嵐將他抱到爲他建的那個庭院裡,裡面的桃樹和梅樹都長得異常旺盛,走到涼亭裡坐下,桌子上還靜靜躺着他送給花蔭的琴。
“嵐,你把蔭兒帶走,娘會擔心的。”花蔭窩在他懷裡,臉上有些擔心。
“你娘已經來看過你了,見你沒事便回去了,等身體再好點,我就帶你回去看她。”其實他被席嵐帶走後,花娘和逍遙王第二天便上府來尋人,見他昏睡不醒都很擔心,但知道晉陽來過,便都稍稍放下心來。只是人是席嵐親自帶走的,縱然是有蕭陌婿在,也不能公然開口要人,見席嵐對花蔭的態度明顯已經緩和了許多,而且從他看花蔭的神色,知道他無意傷害蔭兒,便寒暄了幾句,只好作罷。
“啊,真的嗎?太好了,這樣他們就不會擔心。”花蔭開心地揚起頭,眼裡的陰翳一掃而光,席嵐低頭親了親他光潔的額頭:“所以,你要快些好起來。”
“已經好了!”小人兒不滿地撅起了嘴,那樣子着實可愛,席嵐忍不住又低頭親了親他稚嫩的臉蛋。花蔭抓了抓被親的地方,有些羞赧,倒在席嵐懷裡“咯咯咯”地笑,席嵐靜靜地看着他,眉目舒展,臉上不覺散開一抹淡淡的笑意。
不會假裝,不懂隱藏,傷心的時候哭,開心的時候笑,不懂得察言觀色,阿諛奉承,你給他,他便坦然接受,不會故意獻媚邀寵,欲拒還迎,這便是他的蔭兒,簡單純潔,不沾染半分世俗污穢。
驀地脖子被環在後面的纖手拉了下來,臉上印上一個軟軟的東西,發出清亮一聲脆響。
席嵐怔了怔,一時沒反應過來,花蔭仰着頭看他,雙眸亮若星辰,眉眼彎彎:“嵐,你笑起來真好看。”
“再親一次。”
沒有隱忍,不再剋制,俊逸非凡的臉上徹底退去了拒人千里的淡漠清冷,和煦柔和如□三分,風中垂柳。
花蔭看得愣了過去,他的嵐笑了。
這個世上,再美的風景皆是浮雲,遠遠不及這人眉眼中一抹淺笑的一分一毫。
像是受了蠱惑般,將脣印了上去,忘了一切,眼裡心裡除了這人,便再也融不下其他 :“最喜歡嵐了。”
迴應他的是同樣飽含柔情的吻:“最喜歡蔭兒。”
什麼江山?什麼天下?一顆心裝了你,便什麼也裝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