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孫紹祖摔杯子又兩天過去了,白日裡他出門上班,我到樂得輕鬆,待他下班回來,我就又要給他換衣服,又要伺候他吃飯。是真的伺候他吃飯,他坐在那裡吃,我則站在邊上給他佈菜,他張嘴說要吃哪個,我就要給他夾哪個,間或他還要挑挑我的刺,不是嫌夾多了,就是嫌夾少了,要不就是嫌菜不好吃,天知道爲什麼廚子做的不好也要算到我身上。而我的待遇就差多了,只能吃些他吃剩的殘羹冷炙,我猜孫紹祖的目的就在此罷。
這幾日裡,我也算體驗了一把優秀服務員應有的素質,面對孫紹祖的任何責難,我都是親切的微笑,細聲細氣的給與解答,還要點頭哈腰的禮數週全,這要是現代,怎麼說也是星級服務員了,可是到孫紹祖這裡,哪哪都是錯誤,我就沒見過他笑過,連嘴角微扯的那種都沒有,盡是呵斥與嘲諷了。
又是一天傍晚,到了晚飯的時候,孫紹祖一點兒都沒有叫我坐下一起吃的意思,仍是那樣大爺般指使我佈菜。我心中暗暗鄙視他:大男人有手有腳的,非要和殘疾人一樣的待遇,小心哪天真殘了。
他喜好吃肉,廚子迎合他的口味,做了一桌子的大魚大肉,今日我也不知怎麼了,看到那些魚肉就有些膩煩,強忍着給他佈菜,見我神色間有些勉強,孫紹祖的臉色就不好看,指使我夾菜更頻繁了,一會兒一個辣子雞,一會兒一個辣炒牛肉,一會兒一個紅燒肉。
我不記得是第幾次夾到紅燒肉,但看到那油膩膩有一指厚的肥肉,我再也忍不住乾嘔起來,也不管孫紹祖眼神如刀的割向我,就擡腳朝門外跑去.
剛到廊下,手才扶到廊下的柱子,我便感覺到胃裡翻涌起一道熱流,沿着食道向上,直衝口腔。
沒給我反應時間,酸澀的反流物已經衝出口腔,朝青磚上落去。霎時間令人作嘔的氣味鋪散開來,就連屋內正吃晚飯的孫紹祖都聞到了。一陣噼噼啪啪的砸碗碟聲,屋內傳來一聲暴吼道:“誠心給爺我添堵是吧,爺今天不收拾你爺就不姓孫,還磨蹭什麼?趕緊滾進來!”
我知道孫紹祖現在的火氣不小,不敢直瓔其鋒,就站在門口處與他回話道:“將軍,妾真不是故意的,只是看到那碗紅燒肉就沒來由的噁心,且這些日子月事也沒來,妾怕是已經有了,還請將軍體諒則個,找個大夫替妾看一下。”我一邊說一邊又裝作連羞帶怯偷瞄孫紹祖的表情。
孫紹祖的臉色依舊很黑,也看不出有什麼特殊的表情,只是眼神幽深的盯着我的小腹看,好像只要他這也一看就能看出個所以然來。
他就這樣盯着我得小腹看了一會兒,繼而又盯着我的臉看了一會兒,才衝門外邊他的貼身小廝福寶喊道:”福寶,去給爺請個大夫來。“
福寶應聲而去,丫鬟婆子們則收拾破碎的碗碟後再沒敢靠近,故整個上房裡就剩下我和孫紹祖兩個人了。孫紹祖已經從桌邊移到了上首的太師椅上,神情也是一臉高深莫測,我則在一溜椅子最末端坐了。
不管孫紹祖在想什麼,反正我的心很亂。
我穿越成賈迎春的日子不久,對她的身體狀況並不瞭解,所以即使月事遲了幾日我也沒有輕舉妄動,畢竟和孫紹祖只有大婚當日行過一次房,中獎率也沒有這麼高的。
不過今日這事後,我覺得我懷孕的概率應該是百分之百了,我不知道該不該要這孩子,當然這也不是我能決定的,可是我知道我不忍心一個小生命就這樣消逝。但我猜孫紹祖是不想要這孩子的,而他卻是能下的了決心的,大夫請來,最大的可能就是開一劑墮胎藥,然後讓這孩子消歸於無形。不過,他也可能出於對賈府的報復心理而留下這孩子,但是對於所出現的任何結果,我都沒有能力置喙,我現在能做的,就是坐在這裡,等着孫紹祖對我和府內孩子的命運宣判。
孫紹祖不說話,我無話可說,正房的氣氛很是沉悶,就連孫紹祖不時摩挲茶盞的聲音都是那麼清晰,我暗暗地打量孫紹祖的神色,卻見他真是沒什麼表情,只一味的在那擺弄那盞茶,不知他是在心中做着什麼決定。
我稍稍出了一下神,就被孫紹祖抓住我的窺探。四目相對,孫紹祖黑亮的眼睛看的我神色一顫,我暗暗叫苦,只得調整表情,討好的朝他笑了笑,然後別過了眼睛。只是我不看他,他卻正大光明的看起我來,看的我渾身僵硬,汗毛倒豎,冷汗都快下來了。
幸而福寶的辦事能力還是可以的,半個時辰後就拖了一個白鬍子老大夫進來,看着這年齡,應該是個經驗豐富的。而我終於從孫紹祖的目光中解脫出來。
介於老大夫年齡太大,孫紹祖也就免了那些男女大防的虛禮,讓他直接在正房裡給我把起了脈,老大夫的架勢拉得很大,嘴裡還唸唸有詞道:“脈來流利,如盤走珠,應是喜脈無疑了,恭喜老爺,夫人以有一個半月身孕了。只是現在結胎時日尚淺,平日裡行事須得注意,待到三個月後就好了。”
老大夫臉上倒是一片喜意,大概是想着喜錢開心的,而孫紹祖則終於從老僧入定的狀態中出來,一邊叫老大夫給開了幾副保胎的藥,一邊叫福寶領着大夫去賬房上支銀子,而後又叫翠竹和芳草按時給我煮藥。
一切安排完了,他則起身到四姨娘那裡去了。
望着孫紹祖遠去的背影,我在心中悵然。
我不知道孫紹祖出於什麼心理而留下這個孩子,但既然他要留下這個孩子,我就不能使手段弄掉了,畢竟孫紹祖對我的態度還很不好,要是知道我使手段把孩子弄掉了,他一定會用比對之前的迎春更惡劣的手段折磨我。
而且,我確實也不想弄掉了他,穿來古代,我便是沒有可能回去了,可是在這裡,賈府不是我的親人,孫紹祖也不是我的親人,只有肚子裡這個小生命纔是我的親人,我需要來自他的溫暖,需要他給我的支持,讓我有勇氣與孫紹祖過一生。
爲了我的小命,當然也有孩子的小命,我決定嚴格遵守孫紹祖的要求。務必讓這孩子健健康康的來到世上,叫我一聲孃親,窩在我懷裡與我撒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