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楊靜婷回到怡和園,這裡已經基本被收拾出來,和她原先離開時大致是一樣。
此時她站在書房內,看着周圍熟悉的一切,順手拿起一支筆來,轉動鼻尖輕聲說道說道:“真能和以前一樣嗎?”
在她心生傷悲之時,朱景洪已從皇宮回來。
他已知曉楊靜婷回府,卻沒有去怡和院看看的意思,而是直接回了自己寢宮銀安殿。
才喝一口茶,寶釵就找了過來。
“我還以爲你會去看看婷丫頭!”
“又不是外人,何必如此生分!”朱景洪平靜說道。
順勢坐到朱景洪身邊,寶釵問道:“笙兒的事怎麼說?”
“一路上喋喋不休,我把她送進入坤寧宮就走了,免得被母后抓着教訓!”
“你這是一點兒不擔責啊……明天我進宮去請安,板子又得落我頭上了!”
放下手中茶杯,朱景洪笑着說道:“王妃這話……就太見外了!”
接過侍女遞來的手爐,寶釵說道:“我說……今晚你還是去婷丫頭房裡!”
“嗯?”
“人家頭一天回來,你若是太過於冷遇,一則她面子上過不去,二則母后那邊也不會高興!”
寶釵這番話,展示了自己的大度,只是朱景洪沒有迴應,因爲他不在意寶釵說的兩點。
“再有一個,她如今已知錯了,你可以給她一個機會!”
“知錯了?”朱景洪終於開口。
“今天她與我說話,最後要走的時候,她單獨留下跟我說了些心裡話,說自己以往不曉得事,被人利用犯下大錯!”
“今日在我面前,她老老實實地認錯了,說往後只會好好過日子,再不會與外人勾結!”
說完這話,寶釵再看朱景洪時,卻發現他已經順着躺在踏上。
“誒誒……你倒是說句話!”
“聽你安排就是了,這府裡上下誰不得聽你的!”朱景洪微眯着眼睛說道。
聽到這話,寶釵直接站起身來,然後擡腿踹了眼前這廝一腳。
“伱以爲我願意安排,這府裡上上下下一攤子事,又是婚喪嫁娶,又是佳節生辰,迎來送往的準備各項物資……”
“又是管束下面奴才,還要打理各處皇莊鋪面,還要……”
王妃的位置確實事情很雜,寶釵滔滔不絕的說起來,誰知沒一會兒朱景洪竟翻了個身,然後背對着她側身躺下了。
“我聽你吩咐不就是了,你跟我說這些作甚!”朱景洪無奈道。
“罷了罷了,你也就知道疼外人,我們這些舊人啊……自然不會放心上!”
“這話怎麼說?”朱景洪回過頭問道。
“怎麼說?別人家的女兒更好,更值得你心疼唄!”
朱景洪直接從榻上坐起,他以爲寶釵知道了什麼,比如前幾天他和迎春的事。
誰知下一刻,寶釵失笑道:“看你這般反應,想必是被我說中了!”
知道是被她給詐了,朱景洪直接從榻上彈起,下一個便將寶釵橫抱起來。
“啊……你幹什麼……”
正當二人鬧騰時,餘海出現在了大殿外,低着頭稟告道:“王爺,楊娘娘在外求見!”
“你快放我下來!”寶釵連忙說道。
又跟寶釵膩歪了一陣,朱景洪方對餘海吩咐道:“讓她進來吧!”
“是!”
也就是餘海離開後,朱景洪纔將寶釵放下,後者連忙整理衣襟和頭上配飾,並命左右侍女一起幫忙。
至於朱景洪,則是重新坐回了榻上,並自顧着端起茶杯品了起來。
在楊靜婷進入大殿時,寶釵便已經整理好一切,隨後跟沒事人一樣迎了出去。
“婷丫頭,王爺剛說要去看你,哪知你就過來了!”
先向寶釵行了禮,然後纔來到了朱景洪面前,此時她心裡亦是無比激動。
不管朱景洪是否冷遇她,楊靜婷始終深愛着這位表哥,如今久別重逢又豈能不激動。
“臣妾……叩見王爺!”
楊靜婷跪在了地上,在她面前就是朱景洪的鞋底,此時她磕了頭就沒起來。
朱景洪也沒叫她起來,只見他慢慢的放下茶杯,而後低頭看向了眼前女子,問道:“你在玉皇殿一年,可有所獲?”
“所獲甚多,如今臣妾已知錯了,此前荒唐種種……而今想來實爲汗顏,還望王爺寬恕!”
“所謂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若是真的知錯且改錯,我當然可以不計前嫌!”
“你當謹記,往後要安心過日子,且不可再有非分之想,否則你我當恩斷義絕!”
朱景洪的這些話,比起寶釵可直白多了。
所謂不可再有非分之想,就差直接告訴她不許再覬覦王妃之位,再犯她就該從哪兒來回哪兒去了。
“臣妾必當謹記!”楊靜婷鄭重回話。
眼見氣氛差不多了,只見寶釵笑着走上前去,彎腰將楊靜婷扶了起來。
“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生分嘛……快快起來!”
拉着楊靜婷在榻上坐下,寶釵隨後坐在了她身側,握住她的手說道:“這馬上就要用膳了,一會兒就在銀安殿裡一起,正好咱們慢慢說話!”
說完這話,寶釵又看向朱景洪,問道:“王爺意下如何?”
“也好!”朱景洪答了一句。
爲了不至於冷場,寶釵又絮絮叨叨說了起來,而楊靜婷也慢慢開始融入王府。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襄王府的日子平淡無波,只是臨近年關收的禮物更多。
除了京中各大勳貴,地方一些關係緊密的官員,也會給朱景洪送些禮物來。
比如巡撫金陵的鄭顯林,還有金陵布政使何顧謹,以及金陵按察使副使賈雨村,錦衣衛燕山千戶寧萬福……
而據朱景洪所知,前面提到的四人年後都會調整職位。
比如鄭顯林會轉任江南巡撫,何顧謹會加兵部侍郎銜巡撫江北,賈雨村則升金陵布政使。
至於寧萬福,這廝想到京中任職沒能成功,而是被調整到了南鎮撫司,轉任朝鮮千戶。
朝鮮如今非常重要,寧萬福去任朝鮮千戶,是得到皇帝信任的表現。
說完這些人,陳雲泰因其立下大功,如今也已得到了升遷,從南城千戶所百戶,調到了北城任職副千戶。
換句話說,如今北鎮撫司在京四個千戶所,南城朱景洪有副千戶李文釗,北城也有副千戶陳雲泰。
年關按部就班到來,京城也變得越發熱鬧,和往年一樣列國使節陸續匯聚神都,要向皇帝陛下送上新年祝福。
除夕夜裡,皇家依舊舉行了盛大的家宴,宗室親王、公主、郡王縣主及鎮國將軍,都受到邀請得以匯聚於重華殿。但和以往不同的是,太上皇因身體原因未能出席,但這並不影響本次宴會的歡樂。
正月初一,照例舉行了大朝會,在京五品以上官員,以及各藩屬、部盟、土司、汗國的使臣們,在奉天殿外向皇帝送上了最崇高的敬意。
雖然如今西北戰事未歇,但朱景洪在東北快速平定朝鮮,依然極大提振了國威軍威,讓來訪的使臣們絲毫不敢小覷。
比較好笑的是,李爍父子和日本諸將,又被朱鹹銘給牽了出來,被列國使節們好一番觀賞。
在這其中,最尷尬的莫過於朝鮮使臣,只能低着頭裝起鴕鳥。
至於日本使臣,一個月前他們從登州府上岸,還沒走到萊州就被錦衣衛奉旨拿下,然後全部趕回了海里去。
正月初一大朝會後,便是依照舊例的各項祭祀,除了祭奠世祖安寢的肅陵,皇帝把一切都推給了太子。
今冬太子身體也不太好,完成祭天祭地之後就累病了,之後的事情皇帝又就交給了睿王。
這是朱景淵頭一次負責這件事,代替皇帝行使祭祀神靈祖宗的權力,這讓他跟打了雞血一樣興奮。
本來朱景淵聲勢就隆,經過這麼一安排更是人心思動,並再度助長了他的聲威。
至於朱景洪,自打此前肉袒負荊請罪後,他就一直過得非常謙遜低調,除必要情況他基本處於消失狀態。
所以這段時間,他整個人得到了極大放鬆,每天不是談情說愛就是聽曲看戲,心情好了還去上林苑打打獵。
當然,朱景淳二人各自招募的馬球隊,比賽時他也會出場去看乃至參加。
在此過程中,朱景洪也近距離觀察了樑毅,那個被朱雲笙看上的少年。
雖是短暫接觸,朱景洪依然可以感覺到,這個人有超越常人的拼勁兒,在賽場上表現得尤其突出。
轉眼之間,時間來到了正月十三,這是比較特殊的一天,因爲皇帝要在武英殿賜宴,主要是宴請到京的番邦使臣。
襄王府後園內,朱景洪身着便服,正坐在閣樓內聽曲,張小月撥弄着琴絃邊彈邊唱着。
閉着眼睛,朱景洪徐徐搖晃着腦袋,顯然他聽得非常之投入。
就在這時,閣樓下傳來了腳步聲,然後歌唱聲便戛然而止,朱景洪一睜眼才發現是寶釵來了。
示意張小月退下,寶釵來到朱景洪身旁坐下,說道:“今日武英殿賜宴,還有一個時辰就要開始,你也該換衣服入宮去了!”
“方纔我已命人向陛下告假!”
知道朱景洪是不想出風頭,於是寶釵說道:“告假?總得有個緣故!”
朱景洪擼了擼袖子,而後拿起一塊糕點,邊吃邊說道:“偶感風寒,精神不濟!”
“哼哼……你這理由未免太牽強!”
“至少有個理由不是!”
“算了……隨你吧!”
“沒別的事,你就回去吧!”
“還有件事!”
“何事?”
“你不是說被噩夢所困嗎……過兩天就有人來給你治了!”
“哦?”
“別裝了,你不早就盼着嘛!”寶釵失笑道。
“之前提過一句,我還以爲太子一家忘了呢!”
“如今老六家勢大,他們又怎能忘了了!”
“這倒也是!”
在他二人閒聊之時,朱景洪告假的消息,也已傳到了幹清宮去。
“染了風寒?精神不濟?”
眼見皇帝表示質疑,程英屋內說道:“襄王府的人是這麼說的!”
“狗屁,昨天還他孃的打馬球呢!”朱鹹銘拍了桌子。
“這個小王八蛋,如今竟敢欺君……”
呵斥了這麼一句,朱鹹銘對程英道:“派人去……把他給我叫進宮來,跟他說朕親自給他治病!”
“遵旨!”
很快半個時辰過去,太子和睿王陸續到了幹清宮,中午賜宴他二人都將出席。
“太子好些了?”
朱景源答道:“回稟父皇,歇息了幾日,外加太醫調理得當,已經好了!”
“嗯!”
這時朱景淵插話道:“四哥,你還是得多歇着,萬事有弟弟幫襯着,你大可以放心!”
朱景源答道:“在其位謀其事,父皇讓我做太子,我豈敢貪圖安逸!”
“好了,沒事你們先去武英殿招呼,別讓外國使臣說天朝上國怠慢了他們!”
“是!”
於是這二人告辭後離開,而朱鹹銘則繼續看着奏本。
正如朱景洪所猜測那般,朱鹹銘確實是想在朝鮮改土歸流,所以擱置了議立其君的事情。
但近日到訪大部分使臣,都對此事表現得格外上心,都隱晦表達了議定此事的想法。
顯然對那些獨立的藩國來說,促成朝鮮重新續上傳承,是關係到切身利益的事。
眼下西北正在交戰,如果強行在朝鮮改土歸流,是否會讓藏地和西北諸部盟離心,是朱鹹銘必須要正視的問題。
也就在他思索之間,又是半個時辰過去了,程英便來提醒皇帝該出場了。
宴請到京的各藩屬使臣,皇帝親自出席的時間不多,所以今年這次顯得比較特殊,表達的是對這些人的重視。
“老十三還沒來?”朱鹹銘沉聲問道。
“想來已在路上了!”程英答道。
“再派人去催!”
“是!”
吩咐完這件事,朱鹹銘便動身前往武英殿,此刻這裡已是熱鬧非凡。
各種服飾在此展現,各種語言在此交流,充分彰顯了帝國的繁盛。
朱景源兄弟二人,此時分別處在兩個方向,各被使臣環繞在中間說着話,二人都拼了命的展示王者氣度。
宴會是在武英殿廣場舉行,此時武英殿大門外已設好皇帝寶座,只不過升座前皇帝要先到武英殿內。
此時,朱鹹銘來到了武英殿二樓,透過窗戶觀察着外面的情況,主要是看在看太子和睿王兩人。
雖然這兩人已表現得足夠得體,卻讓朱鹹銘總覺得缺了點兒什麼,直到一個身影出現在武英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