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二跟着鄧安,在襄王府內七繞八走,終於是來到了校場之內。
而在此時,朱景洪已坐到了椅子上,正端着茶杯品茶。
倪二連忙收斂心神,並在心裡做足了準備,然後來到了朱景洪的面前。
“小人……叩見殿下!”
倪二雖入了錦衣衛,但如今不過是個普通校尉,還沒資格在朱景洪面前稱“臣”。
“起來回話!”
“是!”
倪二不敢有任何多餘動作,戰戰兢兢站起身後,便垂手而立低頭以備詢問。
“你們都退下!”朱景洪顧左右說道。
“是!”
待一衆宦官離開後,校場內就只剩朱景洪與倪二,這讓後者變得更緊張了。
“你是在北城千戶所當差?”
“承蒙王爺厚愛,小人得以補入北城所!”
倪二是靠襄王府入職,但表面是搭忠順王府的線,爲了表明自己絕不忘本,倪二才這樣回話。
“那件事情,盯得如何?可有收穫?”朱景洪又問道。
從始至終,襄王府只給倪二派了一件差,那就是盯着妙玉和誰人接觸。
當然,這件事陳雲泰也在負責。
只不過陳雲泰蒐集的情報,襄王府都通報給了倪二,對此陳雲泰不知道。
如今陳雲泰去了北城做副千戶,調查妙玉的事在朱景洪的安排下,如今他已全部打包交了出來,被朱景洪全部交給了倪二。
對此,陳雲泰還是不知道,他只知倪二跟襄王府有瓜葛。
今天朱景洪讓倪二過來,主要是問有關妙玉的事。
對於自己唯一的差事,倪二自然是無比上心,就連吃飯睡覺他都想着這件事。
入職快一年,在已有情報的助力下,倪二確實取得了極大收穫。
“尊王爺的示下,一年來小人不敢怠慢,時刻緊盯着此事,到如今確已有了收穫!”
“說來聽聽!”朱景洪平靜道。
“那妙玉隨行有四名尼姑,現已基本確定,其中兩人是白蓮教徒,另兩人或許不知內情,但臣依然密切關注!”
朱景洪點了點頭,倪二這人心思縝密,並不如他外表那般粗獷,對此他當然是很滿意。
“另有十五名宦官,已可確認是她的人,這些人遍佈宮城內外,且另有十三人比較可疑……”
“除了這些人,還有七名宮女確認是其同黨,另有翊衛司軍卒六人……”
聽倪二介紹時,朱景洪心裡也在算賬。
宦官、宮女加上士兵,確認的白蓮教逆賊,到眼下已有三十人,而這還是已經被發現的。
沒被發現的有多少?這更是難以說得清,幾十乃至於上百多可以。
“這些人,都在宮裡潛藏已久?”朱景洪忍不住發問。
東廠時刻盯着,還有這麼多人滲透進來,豈不是說皇宮四處漏風,這結果未免太過於離譜。
雖說世界到處都是草臺班子,可這還是讓朱景洪難以接受。
“已查明的三十人,僅有三人是長在宮裡,餘下二十幾人皆是近兩年入宮,其中……一半以上走的是東宮的門路!”
說是走的東宮門路,朱景洪卻知是妙玉在搗鬼,太子夫婦極有可能矇在鼓裡。
朱景洪接着問道:“那些宦官宮女,在禁中的有多少?又有多少在幹清宮和坤寧宮當值?”
倪二答道:“已查明的這些人都沒有,其中僅十一人爲外廷雜役!”
這讓朱景洪鬆了口氣,如此事情才能讓人接受。
內廷的奴婢,基本都是從小就入宮,知根知底極爲可靠。
幹清坤寧這等要地,伺候的人更是優中選優,且要通過最嚴格的審查,不被滲透理所應當的事。
隨後,倪二又講了這些人的具體情況,朱景洪雖是在聽卻也不可能記全。
但聽了之後,他至少能確定一點,即倪二這個人非常得力,否則不能對這麼多人和事如數家珍。
其實調查宮裡白蓮教的事,在打開突破口後只需順藤摸瓜,難點在於天長地久的用心細心。
在陳雲泰此前戰果上,倪二在不到一年時間裡,獨自一人就取得如此成績,也充分證明了他的能力。
“你今年多大了?”朱景洪問道。 wωw¸тTk дn¸¢O
“回稟王爺,臣今年三十一了!”
朱景洪讚許道:“三十一……正當壯年,大有可爲嘛!”
“這件事乃絕密,往後你仍要細心查探,我已經打過招呼……北城千戶所不會有人擾你!”
“是,小人一定替王爺把事情辦好!”
點了點頭,朱景洪接着說道:“雖然你有功勞,但如因你查的事格外特殊,所以只能委屈你暫且做個校尉!”
“往後事情辦完,我不會虧待伱!”
畫餅這種事,朱景洪當然不會忘記,此刻隨口也就道出來了。
“能爲王爺效忠,是小人的福份!”倪二連忙磕頭。
“起來吧,沒其他事……你就回去吧!”
“是……小人告退!”
倪二行禮之後,只往外走了幾步,突然朱景洪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你兒子今年多大了?”
這個問題讓倪二一頭霧水,可他還是立即回答:“回稟王爺,臣是去年娶的妻,如今已懷胎三月!”
三十一歲的人,去年才娶妻,在當下這時代非常之晚。
倪二其實不缺錢,之所以荒廢這麼多年,還因爲沒個正當營生,自己看得起的別人看不上他。
如今成了錦衣衛校尉,他倪二的生活也安定下來,自然可以娶妻生子了。
“既然有孕在身……也別隻顧着差事,家裡也得照顧好!”
“有什麼難處,或是需要銀子,直接跟鄧安說即可!”
這些話當然是收買人心,可從他這堂堂親王口中道出,仍舊有非同一般的力度。
被如此關懷,倪二自是無比感動,於是再度轉身磕頭道謝。
待其離開,朱景洪方皺眉思索起來。
妙玉往皇城塞這麼多人,其目的定是要作亂,此事太子到底知不知道?
有沒有可能,太子本人樂見其成?要行借刀殺人之計?
第二個想法,朱景洪稍微一想就摒棄了,因爲太子這麼幹風險實在太大。
所以,至少到現在,太子應該不知情……朱景洪做出如此猜測。
然而猜測只能是猜測,事情真相如何,朱景洪還是不能確認。
但不管怎麼說,這件事結果已經註定。
妙玉的身份老六已經知道,無論太子跟妙玉是否有關,老六都能把他們綁定並踹落雲端!
今日與妙玉行了事,與她也有了瓜葛,老六會不會把我構陷進去?朱景洪又冒出了新的疑惑。
一次性將兩位嫡子黜落,老六就會是唯一的嫡子,皇位自然也就落到了他頭上。
念及於此,朱景洪不由一些懊悔,暗罵自己不該小頭控制大頭,弄得現在也跟白蓮教勾結了。
吃了這麼大的虧,我得找補回來纔是……
想到還住在王府的妙玉,朱景洪再度眼熱起來,今天他決定要更狠一點兒……
事實上,此刻他還有心思想這些屁事,就意味着所謂勾結白蓮教這種事,對他而言也不是太大的麻煩。
太子這種道德楷模,可以被勾結白蓮教作亂打倒,而他朱景洪一個毫無道德的人,拿這玩意兒來污衊效果不會太好。到時他完全可以說,自己只是單純好色而已,哪能想到這女人是壞人。
等待、蟄伏、觀望,我還是要沉住氣……朱景洪暗暗想到。
最後他搓了搓手,然後起身往校場外走去,他打算再找妙玉交流一下,畢竟她已歇了好幾天。
此事未有波折,轉眼又是幾天過去。
…………
正統十四年,正月二十五。
上林苑春狩這件事,總算正式開始了,皇帝本人亦將從宮裡出發。
此時幹清宮外御道上,朱鹹銘慢悠悠往前走着,在他身側是皇后楊清音。
“你也別太逞能,年紀大了玩玩也就是了,千萬別傷了身子……”
皇后在身旁嘮叨着,話裡話外的意思都在警告皇帝,你年紀大了不要逞能瞎折騰。
若是別人說這些話,皇帝絕不可能安心聽着,所以皇后終究是不同的事。
“對了,我聽說老十三最近精研佛法,老四媳婦請的那個妙玉……這些天都在襄王府裡講經說法!”
聽到這話,朱鹹銘“呵呵”笑了兩聲,對此沒有多評論一句話。
一路走到幹清門,朱鹹銘終於停了下來,轉身面向皇后道:“外面風大,沒事你就回去歇着,過兩天回宮我來看你!”
“要保重!”
朱鹹銘笑着說道:“又不是走多遠,不到十里遠的上林苑,何必說這些話呢!”
而此時在幹清門外,太子和睿王已在等候,這種場合他倆當然要出現。
掃了一眼宮門外,朱鹹銘看向皇后說道:“你看看……老十三又沒來,你想讓他長進,只怕比登天還難!”
嘆了口氣,楊清音說道:“再不成器,也是你兒子,還能如何!”
說這話時,她看向的是太子和睿王,顯然這倆人更讓她失望。
“好了,我走了!”
皇帝走出了幹清門,楊清音留在了宮門內,她不想出去見那倆兒子。
且說朱鹹銘出了宮門,兩個兒子都圍了過來。
“爹,武勳和列國使臣們,都已到了上林苑!”太子上前稟告。
“嗯!”
朱景源接着說道:“準噶爾人請求參與會獵,禮部不知如何處置,要請您的示下!”
正月十六準噶爾使團到了京,對此朝廷是冷處理,甚至沒派人主動去接洽。
正月十九這些人忍不住,終於道出了是來和談的意圖,對此朝廷仍舊是冷處理。
於是這幫人自己找地方,在京城已經住了十天,今日又主動問起參與圍獵的事。
朱鹹銘冷笑道:“他們已非大明之臣,豈能允其參與圍獵!”
這時朱景淵插話道:“爹,他們既是來和談,此事總得有個說法,總不能一直拖下去吧?”
“和談……不是求和,這些人依然傲氣,就得再多磨磨他們!”朱鹹銘冷冷道。
這話翻譯過來的意思就是,還要繼續晾着準噶爾人,等時機成熟再說和談的事。
父子三人一路漫步,在侍衛宦官等扈從下,向着皇宮正門方向走去。
至少在當下,太子和睿王沒有掐架,維持了兄弟間表面和諧。
走出豐天門時,即便朱鹹銘不覺得累,爲維持皇帝的體統他也得坐轎,太子和睿王二人則是騎馬。
去上林苑是往北走,所以在出了午門後,朱鹹銘就往東然後在往北,最終從北安門出皇城,再從安定門進入上林苑。
趕路期間,朱鹹銘又派了人去尋朱景洪,同時還明着罵了這廝幾句。
上林苑面積很大,作爲皇傢俬有的園林,裡面有林子、湖泊、園子、還有軍營,可以滿足各方面的任務需求。
此時在上林苑靠東位置,已經設置好皇帝寶座,在京武勳和各藩屬使臣們,此刻都已列好隊準備迎接皇帝。
隨着樂曲聲響起,衆人便知皇帝將要升座,於是神色越發莊重肅穆起來。
緊接着皇帝出現,左右各是太子和睿王陪着,這似乎已經說明了很多事情。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內外大臣共同參拜,現場迴響起萬歲的聲音。
隨後朱鹹銘讓衆人起身,然後開始了今日的訓話。
“大明自太祖驅逐韃虜問鼎天下,到世祖討平天下再造九州,三百餘年無不崇尚武德,今天下……”
朱鹹銘神色鄭重講着,下面人認認真真聽着,等於是把朝堂搬到了荒野。
好在他本人不喜歡嘮叨,所以很快就講完了話,隨即宣佈上林苑圍獵開始。
這次的圍獵,時間一共是三天兩夜。
頭一天是自由射獵,第二天是獵殺比試,第三天則是召開慶功宴,然後本此上林苑圍獵才結束。
此時皇帝把話講完,衆人便按預定方向,三五成羣各自打獵去了。
太子和睿王,也各自帶着隨從去了,他倆今天也存着爭先的意思。
即便他們本人不行,但其隨行帶的幾名侍衛,那都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
“老十三還沒來?”
朱鹹銘已然換上戎裝鎧甲,語氣可謂極其不耐煩,只因朱景洪遲到得太久了。
爲證明自己英武,朱鹹銘是打算親自去獵虎,爲此他還專門帶了幾個畫師,要將今日行獵畫下做紀念。
雖然說有衆多侍衛隨行,可他心裡還是覺得不夠安穩,所以很希望朱景洪跟在身邊。
對朱景洪的個人武力值,朱鹹銘還是非常認可,有這小子在他能安心。
穿戴完畢,朱鹹銘又開始調試弓弦,然後是整理甲冑,然後擦拭佩刀……
朱鹹銘是在拖延時間,這一等就是小半個時辰。
“陛下,襄王殿下來了!”
朱鹹銘頓時怒目圓睜,可想到等會兒還得用這小子,又只能把心頭火氣壓下。
幾息之後,朱景洪出現在了帳篷內,非常自覺跪到了皇帝身側,然後叩頭道:“爹……府裡有些事耽擱了,您息怒!”
遲到當然是故意的,藉口他也提前想好了。
朱鹹銘擦着刀,冷笑一聲然後問道:“耽擱了?什麼事耽擱了?”
“是……”
“莫非是忙着唸經?”朱鹹銘放下佩刀問道。
“您也知道了?”朱景洪略感驚訝。
然後他便接着說道:“兒子近日精研佛法,頓覺人生……”
“京城各大寺院,高僧大德多不勝數,何故只求問一小女修?”
“您是說妙玉吧,她可是真是修爲高深,兒臣當真拜服於她……”
朱鹹銘頓時拍了桌子,而後怒斥道:“混賬,你那是拜服?你他孃的明明是饞人家身子……”
站起身來,朱鹹銘繞過書案,走到了朱景洪的面前,直接向其踹出了一腳。
“你這小畜生,人家清修之人,你竟也下得了手,你簡直不是個東西!”
朱景洪擡起頭來,一副不以爲恥的模樣,非常坦然的說道:“您老都既然這樣說……那兒子也不裝了!”
“兒子好色,那又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