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別院內宅,一衆女人聚在屋內,說說笑笑好不熱鬧。
寶釵雖然話少,但只要一開口,那就是全場焦點。
“如此說來,他家還真就退了原配,打算重新再尋一門親事?”
樂安王妃餘氏遂答道:“這有什麼法子,只能兩害相權取其輕了!”
寶釵臉上笑容更甚,於是顧左右問道:“你們說說……若他再娶,算是原配,還是續絃?”
衆人都笑了起來,別人家的糟心事,如今成了說笑取樂的工具。
“依我之見,那陳家就不該……”
接下來,衆人各自發表看法,而寶釵則看向了遠處,發現黛玉跟寶琴在下棋。
“三妹,爲何不見雲丫頭?”寶釵輕聲問道。
朱雲笙回到屋中,已待了有二十多分鐘,雖然剛纔在與衆人閒聊,卻時刻準備着回寶釵的話。
“湘雲她……被十三哥叫去打球了!”
“叫她去打球?”寶釵詫異。
但她稍微一想,就知道是怎麼回事,於是就沒再多問下去。
見寶釵神色如常,心裡有鬼的朱雲笙安穩了些,如今她是越來越怕這位小嫂子了。
可她轉念一想,在場這麼多的嫂子,其中幾位還是寶釵的嫂子,不也一樣對她恭謹敬重。
大家都一樣嘛……朱雲笙心裡很快平衡下來。
哪知才過了幾分鐘,就有一名侍女來到屋外,跟守在門口的文杏說了幾句。
很快文杏進到房內,便在寶釵身邊耳語了幾句。
“知道了!”寶釵依舊平靜。
雖然沒聽見耳語內容,但朱雲笙大致可以猜到,這讓她感到有些不安。
可見寶釵情緒穩定,這又讓她安下心來。
她還沒坐上那把椅子呢,我如何就如此畏懼……想到自己竟這般不爭氣,朱雲笙又感到很不平衡。
這邊談話依舊活躍,而在馬球場這邊,朱景洪已經辦完了事,此刻摟着湘雲躺在牀上。
此時湘雲雖閉着眼,但實際上她已經醒了,只是不知該如何面對,所以只能使用“拖”字訣。
一切來得太突然,讓她完全沒個準備,所以覺得有些委屈。
她雖願意追隨朱景洪,但還是想比較正式的交接,而非如當下這般不清不楚。
湘雲是閉着眼,朱景洪卻是睜着,而且就盯着湘雲看。
其實他也挺後悔,暗道自己不該這般急色,竟把人家姑娘給欺負了。
雖然知道人家喜歡自己,但這樣也確實太下作,朱景洪心中多少有些慚愧。
看到湘雲眼角滑落淚珠,朱景洪心裡就更慌了,他是真的怕自己傷到湘雲。
“雲丫頭,我……對不住你!”朱景洪直言道。
他不開口還好,這一說便讓湘雲越發委屈,於是把頭轉到了另一側去。
“你放心……今日之事我會處置周全,絕不會讓你爲難!”
若朱景洪表明要收湘雲,史家肯定不會拒絕,這一點他還是很有把握。
於是乎,朱景洪又安撫了一陣,才讓湘雲控制住了情緒。
然後,他才幫着湘雲穿好衣服,扶着後者走出了房門。
房門之外,餘海已領着十幾名王府宦官,將這周圍完全封鎖起來,整個馬球場都空無一人。
“聽我的話,你先回去……這兩天會有旨意!”
“嗯!”湘雲聲如蚊吶。
於是朱景洪看向餘海,吩咐道:“派人把湘雲姑娘送回去,她從馬背上摔下來了,務必要小心一些!”
“奴才領命!”餘海是聰明人,他很清楚此刻該做什麼。
“十三爺我……”
剛纔覺得委屈,眼下要被送回家去,湘雲又感到不捨。
她怕這一去,就見不到朱景洪了,患得患失便是如此。
“先回去吧,很快會有消息!”朱景洪笑着說道。
湘雲仍是不鬆手,抓着朱景洪衣袖說道:“一定別丟下我!”
她父母雙亡,便缺乏安全感,此刻擔心並不奇怪。”
“你放心就是,我豈會負你!”
老實說,朱景洪眼下把人送走的行爲,還真就像不負責任的樣子。
當然,之所以把湘雲送走,是爲了保護她的名譽,怕待這裡被旁人看出來了。
在朱景洪一而再的安撫下,湘雲最終是安心下來,然後便被侍女們扶着離開。
望着她遠去消失,朱景洪緊了緊領口,而後問道:“王妃知道了?”
餘海欠身答道:“想來是知道了,這是奴才的過失!”
朱景洪沒有理會,接着問道:“再沒旁人知道?”
“除王妃身邊的侍女,沒有旁人知道!”餘海篤定答道。
“嗯!”
應了一聲,朱景洪便往馬球場外走去,此刻的他神色有些凝重。
黛玉的事情一拖再拖,他已想着要跟皇后請旨,只不過眼下又多了個湘雲,便讓他要重新思考這件事。
是一起上報,還是分開來說……這件事他的思考。
可沒走出馬球場,他就已經拿定了主意。
自己堂堂親王,大明朝的功臣,要兩個女人算得什麼大事?至於這般謹小慎微?
所以他的決定是,待明日回京便進宮,直接跟皇后表明心意。
主意已定,他明顯輕鬆了些,連步速都加快了一些。
待他回到別院,衆人都未察覺異樣,也可能察覺了裝不知道,反正一起聊得是挺歡。
下午的節目依舊精彩,歌舞唱跳錶演絡繹不絕,衆人都玩兒得非常盡心。
入夜時分,朱景洪回到了留宿的院子,進門剛好遇着了黛玉。
“喲……十三爺還知道回來!”黛玉扭過頭取笑道。
“怎麼……你想我了?”朱景洪反問。
“十三爺可別亂說話,若讓寶姐姐知道了,豈不是更生氣了!”
“她爲何生氣?”朱景洪問道。
黛玉繞過朱景洪後,答道:“那得問十三爺了!”
“你把話說清楚……”
當朱景洪轉過身,黛玉已經走遠了,只留下一句“誰理你”。
“這丫頭,真是越發沒規矩了!”
說完他轉過身,便看見了正房門口,寶釵已經站在那裡。
“我聽林丫頭說,我惹你生氣了?”朱景洪笑着問道。
寶釵平靜答道:“我哪敢跟你置氣……你是王府頂樑柱,大明朝的功臣,自然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誰敢管你?”
“外面冷……我們進去說話!”
走上臺階後,也不管寶釵是否願意,朱景洪拉着她就進了屋。
進去他才發現,侍女們全都不在,顯然是提前清出去了。
扶着寶釵坐下,朱景洪提起茶壺,倒了茶後遞到她面前,說道:“王妃,請用茶!”
瞥了朱景洪一眼,寶釵說道:“我本不想說你,可你今天干這事兒,未免也太過分了些!”
“原以爲你經歷這麼多事,總該有些王爺的體面,欺負弱女子……”
寶釵滔滔不絕,朱景洪坐在一邊,做出了認真傾聽的模樣。
講了一會兒之後,寶釵也覺得累了,喝了一口茶後說道:“早知你是這樣的人,放在幾年前……我瞎了眼才選這勞什子王妃!”
聽到最後,朱景洪忍不住笑了。
見寶釵變色,朱景洪連忙止住笑聲,同時說道:“我的錯……實在是沒忍住!”
“你……”寶釵氣不過,可又奈何不得,只能別過頭去生悶氣了。
剛纔她說了一大堆,主要表達了兩個意思。
一是朱景洪作爲親王,又在當下這緊要關頭,就該安分守己一些,不應犯那些雞毛蒜皮的小錯。
二是湘雲乃大家閨秀,喜歡人家正大光明收入府中就是,不應該損壞人家的名節。
這種事若傳出去,旁人只會認爲湘雲不正經,那無疑會把她逼死。
此時朱景洪理虧,見寶釵已然生氣,就直接上前勸解。
對眼前這不畏強權,匡正他過失的髮妻,朱景洪心中非常敬重。
待朱景洪多勸了幾句,寶釵方問道:“此事你打算如何善後?又跟迎春一般?”
“當然不是!”朱景洪立馬否認。
見寶釵盯着自己,似乎是在等他下文,朱景洪答道:“明天回京,我便上稟母后,將林丫頭和湘雲收入府中!”
一下子要兩個,連寶釵都驚了,但很快她就恢復過來。
沉默之後,寶釵問道:“他們兩個,你打算如何安置?”
本來不應該有這個問題,但如今湘雲加入進來,情況就有些不同了。
黛玉和湘雲,一個是探花郎的女兒,一個是出身頂級勳門,而側妃的位置還剩一個。
“林丫頭爲側妃!”朱景洪想都沒想。
雖然知道朱景洪的選擇,但寶釵還是提醒道:“雲丫頭叔父史鼎,現任五城兵馬司都指揮同知,負責京城之防務!”
朱景洪知道寶釵的意思,於是說道:“我也告訴你,如今五城兵馬司中,與我熟識的正副千戶有八人,跟我打過仗的有五人!”
千戶這一級的將領很關鍵,他們是實際指揮軍隊的最高級軍官,再往上的指揮使一類官員,基本就和下面士卒沒有交流了。
換句話說,基層士兵和軍吏們,不一定認得指揮使都指揮使,但一定認得他們的百戶千戶。
簡而言之,朱景洪在五城兵馬司,也並非是毫無根基。
所以,用湘雲的位分交好史鼎,對他來說意義不是很大。
當然更重要的是,他也不便明着交好史家。
五城兵馬司、皇城翊衛司、龍禁衛……這些臨近皇帝的軍事力量,其高級將領全都是皇帝心腹,任何人染指都會招來猜忌。
朱景洪跟史家聯姻,本身就已非常出格,說實話給選侍都高了。
當然,若是給侍妾的位分,那又容易得罪史家,更關鍵的是傷湘雲的心,所以也只能給個選侍。
不管怎麼說,選侍乃朝廷冊封的命婦,史家那邊也說不得什麼。
朱景洪解釋一陣後,方說道:“其中分寸,多方因果……全都得考慮到!”
寶釵已被說服,但還是譏諷道:“分析問題頭頭是道,你管住自己少惹麻煩,不就沒這些糟心事了!”
“管住自己?我能管好這顆腦袋,就已經不易了!”朱景洪指着頭說道。
“你……下流!”
寶釵忍不住捶了朱景洪一拳,卻被後者一把抓住了手,然後順利扯到了懷中去。
“王妃裙下死,做鬼也風流!”
道出這句,朱景洪便將寶釵橫抱起來,徑直朝着繡牀去了。
“你別……”
“你這人……你先去洗洗!”
寶釵掙扎着下來,忍不住擰了朱景洪一把,而後罵道:“跟沒吃過一樣,你是屬狗的?”
朱景洪也不惱,笑着答道:“我還想要個嫡子,莫非這也有錯?”
這話……寶釵無法反反駁!
她又何嘗不想再生,畢竟兒子越多地位越穩,這是無可爭議的事實。
寶釵隨即衝外面吩咐:“鶯兒,快命人打熱水來,王爺要沐浴!”
“是!”
洗浴之後,春風盪漾,也就不必贅言。
很快來到第二天,在吃過早飯之後,朱景洪一行便動身,朝着京城方向趕了去。
他本人騎着馬,與一衆兄弟走在前面。
他們這全都是王爺,出行安全極爲重要,除了自家府裡的侍衛,五城兵馬司也增調了人護送,兩邊加起來有近一千五百人。
“周副千戶,你不到前面開路,湊過來作甚?”
這位周副千戶名叫周守均,原本是侍衛親軍副千戶,因當堂辱罵御史張儒林,被降職調動到了五城兵馬司。
雖然還是副千戶,可跟侍衛親軍副千戶比,五城兵馬司可差了不少。
當然,周守均並不氣餒,因爲他是朱景洪的心腹,當年在金陵城外,一起盟誓永不相負。
最關鍵的是,周守均這些人被整,多少是受朱景洪的牽連。
所以周守均篤定,若朱景洪掌權他們會被重用。
那次跟隨周受均一道,被整的將官有好幾十人,雖被降職外加調動,但幾乎全在京營、侍衛親軍、五城兵馬司,他們都是朱景洪的死忠。
只聽周守均答道:“十三爺您請放心,周圍都被颳了好幾遍,若有人驚了您的駕,臣願意自裁謝罪!”
“姑且信你一回!”朱景洪笑着答道。
這時幾位郡王插話進來,他們幾個在前面聊得更歡了。
女眷們都坐的馬車,此刻寶釵的車廂內,僅有黛玉陪着她。
“今日回京,有件大事!”寶釵平靜說道。
“湘雲的事?”黛玉反問。
寶釵笑了笑,說道:“對也不對!”
黛玉着實聰明,接着就問道:“莫非跟我有關?”
“這下對了!”寶釵笑容更甚。
“他怎麼說?”
寶釵答道:“他想讓你做側妃,雲丫頭做選侍!”
黛玉略微思索後,說道:“如此……怕是不妥!”
她不在乎位分,這話說得非常自然,毫無留戀惋惜。
寶釵明白她的心意,遂說道:“他執意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