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塘(上)
李衍很頭疼,莫夫子最近又生病了,加上生病還爬到屋頂喝酒,結果悲劇了,一場大風寒降臨到他頭上。
請醫問藥,殷勤伺候,還要小心莫夫子的變着法的喝酒。
一時之間,李衍是頭疼萬分。
當莫夫子病好後,他又想出京回老家看看。
李衍無奈,莫夫子孑然一身,大病一場後又虛弱的樣子,便回了楊氏,然後收拾包袱送莫夫子歸鄉。
兩人帶的人只是兩個家丁,因爲是太平年代,也已經足夠了。
莫夫子的家鄉在錢塘,一路從海路行使,也算快速。
船上的莫夫子不停的咳嗽,李衍不禁覺得莫夫子蒼老了幾分。
“其實我在姑蘇還有一個表兄弟,前幾年來了信,得知他終於得了一個女兒,如今先到姑蘇,正好與他見上一見。”
李衍順着莫夫子的話道:“理應如此。”
莫夫子點點頭:“我那表兄弟到底比我通透,才學一流,卻不以功名爲念,每日只以觀花修竹,酌酒吟詩爲樂,在姑蘇那一處甚是受人敬仰,如今也算是一處望族了。”
李衍笑了笑,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志在不同,他無權去探究。
在姑蘇停了船。
李衍和莫夫子進入姑蘇,李衍道:“不知師叔在何處?喜愛什麼?也好做些準備。”
莫夫子搖搖頭,道:“士隱稟性恬淡,上門前去,兩字真心就夠了。”
李衍笑了笑,真是灑脫的人家,不過士隱,李衍心道:“不是他想的那家吧?”
隨着莫夫子行至姑蘇閶門城,盡是豪貴望族之家,轉入一條十里街進入仁清巷內。
這地方對於外面人來說,相當狹窄。
路過一間古廟,莫夫子在古廟旁邊的宅子停下。
李衍吃驚之極,真是他?
“衍兒,上前去敲門罷。”
李衍點點頭,也不讓跟來的家丁敲,自個走過去。
敲了三聲,便聽到裡面應道:“來了。”
李衍放下手,然後扶着莫夫子站立在門前。
大門探出一個年輕人,穿着下人的服飾,見莫夫子和李衍文士打扮,連忙走出來施禮。
“這位老爺、公子,可是尋老爺而來?”
莫夫子微笑道:“正是尋士隱兄弟而來。”
甄柏驛一聽,頓時出來讓開了身,連忙請莫夫子和李衍進去。
進的院子來,甄柏驛便快走一步前去通報。
甄士隱聞之,立刻出來相見。
這一見莫夫子,立刻大笑起來問好。
“化舟兄。”
莫夫子同樣喊道:“士隱兄弟。”
甄士隱頗爲激動,便拽過莫夫子,道:“總算見到兄長了,今兒定要多喝幾杯。”
莫夫子同樣高興,便欲答話,李衍連忙拱手行禮道:“李衍見過甄師叔。”
甄士隱見李衍禮數周到,又生得丰神俊朗,舉手投足盡顯氣質不俗,當下心有好感。
“快快起來,兄長,這便是你信中所說的佳徒李家少年?”
莫夫子得意的點點頭。
甄士隱笑道:“恭喜兄長。”
莫夫子同樣道:“還未祝賀士隱得女之喜。”
甄士隱笑着揮揮手,一邊拉着莫夫子坐下,一邊叫甄柏驛去喚夫人和姑娘過來見禮。
李衍站在莫夫子身後,道:“師父前些日子貪杯,導致生了場大病,衍願意代師父與師叔相飲。”
莫夫子有些不高興,天天被徒弟看着,他一口酒都沒喝。
甄士隱一聽,頓時皺起眉頭看着莫夫子,然後對李衍道:“好樣的,兄長喝酒從來就不加以節制,這次大病合該戒了,我這就吩咐將酒換成茶。”
李衍連忙稱謝。
莫夫子搖搖頭,對甄士隱道:“何必聽小兒之言?”
甄士隱道:“小兒之語有理,便不在大小。”
李衍一笑,這甄士隱果然非同這時代的讀書人。
莫夫子無奈的搖搖頭,這時候,封氏抱着一個約莫兩歲的女孩子進來。女孩子粉妝玉琢,乖覺可喜,而且見到李衍和莫夫子生人,也不害怕,黑亮的眼睛好奇的看着他們,甚是可愛。
這模樣,李衍也忍不住心生喜歡。
“英蓮乖,過來給莫伯伯和衍哥哥問好。”甄士隱從封氏手中接過英蓮,便哄着道。
甄英蓮清脆的叫了一聲“爹爹”,又轉過頭叫了莫夫子和李衍。
莫夫子瞧着侄女未滿2歲就可以吐字清晰,而且沒有怯場的意思,稱讚自然不少。
封氏留了飯,李衍見莫夫子疲憊,也不推辭甄家的留客在此住下。
甄家旁邊有一葫蘆廟,葫蘆廟住着一個落魄讀書人,名號賈雨村。
李衍在一旁伺候筆墨,就聽到甄士隱對賈雨村的才學有些推崇,想要去結交他。李衍斂下表情,賈雨村能中舉,才學自然可觀,一開始他也想當個好官爲人民造福,不過被官場的潛規則慢慢埋去了良知。
這時候,李衍不知道該怎麼做?提醒甄士隱三年後他家破女散?他覺得他若是說出來,說不得甄士隱會將他趕出門去,莫夫子也會呵斥他。又或者說賈雨村的人品,唉,現在賈雨村人品可是不錯的,說人壞話可不是君子所爲。
夜半,李衍歇在甄家裡,一直不得安睡。
翌日清晨,李衍揉了揉眼睛,看來很疲憊。
用過早飯,莫夫子就向甄士隱告別了。
過蘇州走旱路去錢塘。
站在錢塘畫舫前,李衍頓覺心曠神怡。
莫夫子樂呵呵的看着家鄉的風光,一邊替李衍介紹。
“這一片錢塘湖面,是才子佳人最愛的集會之地,而且時常有歌舞名樓的名姬過來獻曲獻舞。在名樓中,或許要一擲千金才能聽一曲,可是在這裡,那些名姬會以千金求一好詞。”
李衍一笑,這頗像前世古代明朝秦淮一般。
“想當年,我一出現在這裡,那些名姬眼中再無他人。”
李衍見莫夫子說的豪氣,頓時悶笑不已,誰都有年少輕狂的時候。
畫舫慢慢靠近,就聽道歌舞絲竹之聲。
這等樂音比起各大府宅養着的樂女舞姬要讓人感觸得多,因爲她們放得開,唱到深處,往往真情流露。這裡不是貴族圈着的鳥籠,也不是歌舞青樓的骯髒之地,是那些名姬發泄自由之地。
“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釣叟蓮娃……”唱的是北宋詞人柳三變的詞,錢塘一詞,這一首可以說是流傳千古,無人爭鋒。
莫夫子懷念的笑了笑,李衍道:“師父,進不進去?”
莫夫子指着路口,道:“這處地方只允許文人雅客踏足,想要進去全憑真才實學,今日來到這裡,若是能進去,你便去見識見識也好。”
李衍自是心動,不過聽到莫夫子的口氣,似乎他不願過去。
“師父,你不進去?”
莫夫子似乎想到什麼,略帶感懷。
“不去了,在畫舫裡等你。”
李衍笑道:“既然師父不去,弟子也不去了。”
莫夫子問道:“這等文才風流之地,世人都極其嚮往,你真的不去?”
李衍搖搖頭,說道:“不去。”
莫夫子哈哈一笑,一把手扯過李衍的衣襟,道:“不後悔?”
李衍道:“舉棋不悔真君子。”
莫夫子上下打量這李衍,這個小兒真有這般定力。要知道,他才七歲,就一直纏着長輩要去此處見識。後來在十一歲憑着真本事進去了,每年都不曾落下。直到上京趕考在京當官,他才漸漸放下了。
莫夫子就要喚船家開船離開,這時候,旁邊一艘巨大精緻的畫舫停在他們的小畫舫前。
畫舫重重紗簾拉開,先走出兩穿綠裙的丫環,然後就看到一個穿着大紅錦緞的女人走了出來。
女人看起來年紀不小,不過精緻的妝容和行走的姿態自給人風韻猶存之感。
女人喚道:“麗君,到了。”
話落,一身白紗籠罩的年輕女子走出來,雙目清澈如水,雖看不清面容,卻是一絕色美人無疑。
女子在兩位侍女的攙扶下走上陸地,年老女人看到李衍所在的畫舫。
李衍所在的畫舫極小,兩邊也沒阻隔,年老女人這一看自然將兩人都看在眼裡。
“莫化舟!”她突然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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