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姐對平兒道：“你怎麼看？”
平兒想了一會子, 微皺眉道：“這五兒不該有這個膽子。”後又笑道，“太太既已處理了此事，咱們何苦趟這渾水。”
鳳姐啐了一口, 道：“你道我想沒事找事麼？只是多早晚這苦差會落到我頭上來。你且看着, 過不了一會子, 太太必會打發人過來請的。”
話音未及落地, 便聽外面有人回道：“太太打發人來請二奶奶過去她院裡一趟。”
鳳姐和平兒面面相覷半晌, 忍不住鳳姐先笑了出來，揚聲向外面應着：“知道了，就去。”然後便站起身來向平兒道：“我說罷！這倒好, 連衣裳都不用換的。”
平兒上去幫鳳姐將衣領整好，也笑道：“奶奶應該趕緊去廟裡去, 許些心願回來。”
鳳姐道：“倒真的應去一趟了。”像是想起了什麼, 道：“你去拿些銀子, 再去添些香火錢去罷。”
平兒笑着答應，待鳳姐出去自去辦理, 不提。
且說王夫人一看見鳳姐進來，便皺眉道：“如何氣色越發不好了？”
鳳姐笑道：“原是這幾日事多，竟是有些睡不好的樣子。”
王夫人道：“再多事，也該當心自己的身子。”
鳳姐笑道：“知道了。”又忙道，“不知太太喚我來所爲何事？”
王夫人屏退了底下人, 方低聲道：“原不是什麼大事。只前兒恍惚聽說什麼毒燕窩, 你知道麼？”
鳳姐原本以爲王夫人喚自己來是爲了念樓私藏銀兩的事, 早已想好應答時一概推個乾淨, 見她屏退下人, 便知不妙。果不其然，張口竟是爲了此事來的。
心知今日既如此問, 想必王夫人對此事已是知了七八分的，因此上也不敢隱瞞，立時就朝地上跪了下來，眼中含淚道：“太太若問此事，我也是剛知道不多久。原還是平丫頭聽見紫鵑、五兒同探春講的時候撞到的，這才告訴了我們知道。我知道時，唬的整夜不敢睡，唯恐出了事。又怕鬧大了，讓老祖宗知道了擔憂害怕，我只得死死的咽在肚子裡不敢讓人知道，私下裡派些眼前人去徹查。”
王夫人怪道：“你且坐下回話。”見鳳姐起身坐下，又半晌不語，道，“可查出什麼眉目來了？”
鳳姐回道：“之前因着是隻探春知道，是她先着手暗查的。後又因忙着她出閣事宜，因此此事就暫且緩了一緩。不過我已命廚房不許再做燕窩了的，對於其他吃食也是嚴格的把關，暫時倒也不曾出什麼岔子。”
王夫人聽罷點頭恍然道：“怪道近來燕窩吃的比往日少了些。”
又道，“既已忙完出閣之事，此事還是要趕緊查的好。若是傳了出去，倒是不好。”
鳳姐點頭道：“這個我是明白的。”
想起了什麼，鳳姐道：“林姑娘……定下了麼？”
王夫人嘆了一口氣，道：“不曾。不過已放出話來，也有幾家世子公子人品家世是極好的，只老太太在前頭攔着，一直不肯應。”
鳳姐笑道：“林姑娘是老祖宗的心肝肉，寶貝的緊，依我看是想讓她再多陪幾日呢。”
王夫人也笑道：“誰說不是呢。”又道，“只林姑娘也一日日大了，再這樣留在園內也不像樣子。況，寶玉也在園內住着呢。”
鳳姐點頭道：“這話也是。”
底下二人又閒話幾句，鳳姐見王夫人不提今日審訊念樓之事，也樂得裝傻絕口不提。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王夫人問道：“你送了探春回來還未用飯罷？”
鳳姐點頭道：“未曾。回來時老祖宗已經命人各屋傳了話，要去她那裡一起用。”
王夫人道：“我正要到老祖宗那裡一趟。你是同我一道還是先回自己屋？”
鳳姐推辭道：“我先回去換身衣裳，出去了大半日，先去看看屋內有什麼要緊事沒有。”
王夫人笑道：“只半日功夫，能出什麼大事？”
卻也不再邀約，又想起什麼來，囑咐道：“切記要趕緊查明燕窩之事，不要出了什麼亂子纔好。”
鳳姐一一點頭應了，王夫人方纔自去賈母處，不提。
且說鳳姐回到屋內，見平兒正坐着同幾個丫頭閒磕牙，冷着臉喚了平兒進屋，關了門便道：“二爺未曾回來？”
平兒搖頭道：“聽小丫頭說早上回來了一趟，拿了幾件衣裳就又走了。”
鳳姐恨得咬牙切齒，罵道：“有本事就再別回來拿衣裳。讓那些狐媚子給做給買去！”又瞪平兒道，“你也是個不爭氣的。”
平兒平白受了罵，卻也只得笑着那話岔開：“不知太太請奶奶過去怎麼說。”
“怎麼說，能怎麼說。竟不是早上的事——”鳳姐手用力按在桌上，雖仍是怒氣衝衝，卻壓低了聲音道，“是林姑娘院裡那燕窩惹得事端!”
平兒一驚，也壓低了聲音道：“如何傳到了太太耳朵裡了？”
鳳姐冷笑着斜睨平兒道：“你說如何傳過去的？”
平兒立時瞭然，半晌道：“那怎麼辦？”
“怎麼辦？涼拌！”鳳姐哼道，“我先去老祖宗那裡用完飯。”一面說一面去換衣裳，又隨口吩咐道，“你且去瀟湘館去喚了五兒來，就說我有話問她。”
說着，帶了一個丫頭便疾步流星的走了。
且說平兒去到瀟湘館，正巧碰見念樓在門外站着，笑道：“遠遠瞧着就像平兒姐姐，竟真的是你。”
平兒笑道：“你如何站在這大門外面受風，莫不是今兒的風是香的不成？”
念樓笑道：“我們姑娘剛被老祖宗遣人接了去用飯，我送她出來還沒來得及回屋就瞧見你了。”
一面說着一面迎了平兒進了屋內，讓了坐下。
正要命人奉茶上來，平兒忙擺手道：“我只來傳個話就走的，不用茶。”
念樓便點頭讓人退下，轉回身笑道：“什麼話需要勞煩姐姐親自跑一趟。”
“原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我們奶奶喚你去我們屋裡，說是有事情要問你。”平兒笑道，眼見着念樓臉色微微一變，忙安慰道，“沒什麼大事。就是聽說這裡多早晚丟了銀錢，可巧別的屋也有犯事的，我們奶奶正愁沒幾個人來豎規矩，因此才喚你去問兩句的”
念樓本經歷了早上這一遭，心裡正疲累的緊，對人更是頗具戒心。送了黛玉出門，卻見平兒忽然過來就心道不好，卻又少不得打起精神來說笑。
結果卻聽說鳳姐傳喚，不由心內又是一驚，幸好聽平兒如此說，念樓原本忐忑的心方纔又放了下來。
擡眼間，瞧見平兒素日神采飛揚的眼睛下竟是有着兩個碩大的黑眼圈，念樓不由關切問道：“有好一陣子不見平姐姐，看起來氣色倒是不如前些日子。”
平兒不由用手摸了摸臉，遂又放下，笑道：“這陣子事情太多，總是累得不行。”
念樓不由笑了：“多大的事，總得顧及着自己的身子不是。”忽然想起什麼，道：“最近怎麼不見小紅了？素日這樣傳話不都是她過來的麼？”
平兒聞言笑道：“原來你竟不知！她因到了年紀已出了府了。前些時候恍惚聽說已大喜了，說是許給了後廊的芸哥兒。”
念樓聽說，忙笑道：“呀，這我還真不知呢。多早晚的事，好歹和她道句別說句話啊。”
平兒隨口道：“又不是離的遠了，若想見還不容易。明兒遣個人約了她進府一敘，或者出去瞧瞧她也不是不行。”
念樓口上笑道：“這倒也是。只是想着相遇一場，怎麼忽然就走了。”心裡卻暗暗思忖，這小紅便是紅玉了，當真許配給了賈芸。
如此的話，那些紅樓學家關於這點的推測應是對的。若這樣的話，待以後賈府衰敗，興許能夠求上他們一求，以尋幫助。
“原也是事情太多，因此通知出府時也晚，所以才走的急忙。”平兒一面說着，一面站起身來，道，“我先回去。妹妹過會子莫忘了過去我們屋子裡就是。”
念樓點頭，笑道 ：“知道了。”又喚住平兒道，“姐姐且等我一等，我換身衣裳，我同你一道去罷！”
平兒笑道：“哪裡就這樣急了，你還沒吃飯罷？我們奶奶去老祖宗那裡用飯，一時半會回不來的。你先用了飯纔是正經。哪裡就晚這麼一會子了？”
念樓想了一想，也笑着答應了。
平兒自去，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