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樓撲上去抱住黛玉, 哭道:“幸虧我跟了來,幸虧我跟了來。你,你要是……”
黛玉被突然躥出的人影嚇了一跳, 聽見聲音放覺出是念樓, 原本僵硬的身子開始緩和起來。半晌, 黛玉道:“你這是作甚麼?”
念樓哭道:“爲一個臭男人值得麼?值得麼?幸虧我跟了來, 不然你, 你……活着纔有希望。”
黛玉推開念樓,半日慢慢道:“我沒做甚麼,只是瞧那水底晃過一條魚兒, 又瞧得不真切,想要瞧清楚罷了。你道我要如何?”
念樓一手拉着她, 伸頭往前看了看, 黑黢黢一片, 哪裡有甚麼魚兒。
只是不信的拖住黛玉,念樓強自止了哭, 腦中一熱,見四下正無人,心內有了個主意,道:“不是埋了那信物,有個了斷麼。正好今兒夜黑靜寂沒什麼人。咱們先回去罷。”
邊說着邊拖着黛玉一徑回了瀟湘館。
回去, 只剩紫鵑一個留了個小燈在等着二人。其餘人等皆歇息去了。
紫鵑見念樓臉上淚痕猶未乾, 黛玉卻不聲不響的, 也不知所爲何故, 心內正納罕。
便見念樓上來把黛玉往椅子上一按, 喊了紫鵑過來:“你去把銀子細軟收拾收拾,咱們趕緊走。”
紫鵑呆立當場, 半晌問:“走?走去哪裡?”
念樓鎮定道:“你先莫問。跟着我便是。不用換衣裳了,趁着這會子大家夥兒都在寶玉那裡,趕緊走。”
紫鵑仍自呆呆愣愣,念樓一跺腳,低聲喝道:“你想讓姑娘死麼?!今兒若不是我跟着去了,她……”
猛地轉過身去看黛玉,紫鵑淚流滿面,半日不成語:“姑娘,你,你……”
黛玉只低着頭不肯說話。紫鵑懵懂間被念樓推着趕緊收了細軟銀兩,原本要帶幾件衣裳,念樓攔着不讓,只說出去有人幫着置辦。這裡的衣裳太過精細,不適合在外穿戴。
趁着紫鵑忙碌時候,念樓拿起筆墨紙硯草草寫了幾個字疊好放在袖子裡。
從始至終,黛玉只淡淡坐着,瞧着她們來回忙碌,不聲不響。
等紫鵑收好,念樓小心吹熄了燈,便上前拉起黛玉的手要往外走。
黛玉卻只坐着不動,念樓急道:“走吧!”黛玉微微一笑,問道:“走?走到哪裡去?”
念樓一跺腳,道:“前些日子不是要走沒走成麼。今兒寶玉成婚,所有人都去那裡忙了,正是好機會。”
黛玉不語,半日道:“走的出這園子麼?”
念樓道:“走的出走不出,你跟着我便是。若是有了差錯一切有我,只說我強逼着你們便是。”想了想,又破天荒首次加重語氣,道,“你既有死的心,莫非連試試都不肯了?那麼你便願意呆在這裡,今兒寶玉成婚,三日後你便嫁去那北靜王府。我原也是這樣想,可你不是‘寧爲玉碎不爲瓦全’的不肯麼。既如此,你現今還猶豫甚麼?”
黛玉凝眸瞅了念樓片刻,幽幽嘆了口氣,終於眼神漸漸堅定,慢慢站了起來,向門外走去。走至門口,對尚呆在當場的二人道:“不是走麼,走罷!”
三人因匆匆忙忙一路行着,一路淨撿着僻靜處行走。
如念樓所推測,因寶玉成婚,園子裡那些守門兒的竟真不似以往的嚴密。那些人因見鬆懈,便幾人一起,三五成羣聚衆玩樂吃酒賭博。遠遠的便能聽見歡笑醉酒聲,更有那些不管事兒在旁呼呼大睡的。
因此,一路上遇見偏門角門什麼的,念樓便讓她們在隱蔽處躲着,自己上前給那些婆子嬤嬤些錢財要她們繼續吃酒賭博玩樂,只說自己因收到急信說家出了些事情,要出去瞧瞧,明兒一早便回。
那些人因素日沒少收念樓好處,更兼着料想她一個小姑娘家家能有甚麼事故,皆想樂得清閒,因此每每是開了門,便急急的趕回去吃酒打牌不曾看是誰出去。更有甚者,竟是直接把鑰匙給了她,讓她開門自便。
偶有難纏的,念樓便多給些錢,說些好話兒也便討了巧去。如此這般,三人竟是無阻無礙的出了園子。
深深吸了一口夜色寒涼的空氣,念樓原本吊在嗓子眼的心方有些放了下來,心裡暗謝那些婆子嬤嬤不負衆望的不務正業,繼續着紅樓原著裡的賭博吃酒。
不敢耽擱,念樓急急忙忙的帶了她們二人過去多姑娘家。
敲門多時,多姑娘方披頭散髮顯是剛醒的樣子開了門,見着這風塵僕僕的三人顯見的大吃一驚,睡意陡然醒了一半。
多姑娘忙讓三人進門,也不管其它,先拉了念樓躲到一旁便低聲喝道:“你這是做甚麼?別是真的拐帶了人家小姐出門了罷!”
念樓低聲央求道:“好姐姐。你已是應了我的!”
多姑娘氣的渾身發抖,罵道:“我應了你甚麼?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你敢拐帶侯府小姐!你 ,你,你讓我說什麼好!趕緊送回去纔是正經!”
念樓低聲哀求好半日,只說自己斷不會連累她。事情被發現也不會查到這裡來。因她出來時黛玉、紫鵑不曾被人發覺,只念樓一個人出了面的。
黛玉、紫鵑看出來甚麼,也不曾上前,只略顯侷促的站在院內等着。
念樓軟磨硬泡了好半日,多姑娘方狠狠的點了念樓頭,罵道:“真真是上輩子欠了你的。經此一遭兒,這等骯臢事兒再不許找我。”、
念樓喜出望外,向其深深的作了個揖。
多姑娘因瞅了黛玉幾眼,道:“怪道那位魂牽夢縈的,原來是這樣神仙似的人物兒。我若是男人,我也喜歡。”
黛玉聽得清楚,又氣又羞卻發作不得,只恨恨的將臉扭到一邊去。紫鵑聽見只閃了個身,遮了黛玉身形。
多姑娘又向念樓道:“虧得你運氣好。今兒你那不爭氣的哥哥不在家,否則,哼~”念樓又謝了一番,多姑娘不耐煩道:“莫說這些虛的。你只說現今怎麼辦罷!”
念樓因此便如此這般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多姑娘。
多姑娘驚道:“如此你還要回去?”
念樓道:“我已告訴了那些人因事家裡出了事方纔急急出門的。若不回去,豈不疑到你和哥哥身上?”因見多姑娘面有不忍,又笑道,“不妨事。我只作不知道便是了。只是你與柳媽媽言辭一致,我便能脫身的。”
多姑娘因道:“這個倒不難。因五兒死了,她待你倒是極好的。況且給她足夠的銀錢,還怕堵不了她的嘴?”
商議一番後,多姑娘去找了兩身粗布衣裳給黛玉、紫鵑換上,便讓她們在屋子裡自坐着,自己草草梳洗打扮一番,急匆匆的出門尋馬車去了。
趁此機會,念樓又向黛玉和紫鵑說道:“既然出去,你們此番除了蘇州,去哪裡都好。雖則錢物所剩不多,但尋個偏僻地兒,買間獨門獨戶的小院兒,省吃儉用一生用度還是夠的。”
紫鵑聽其話語,又看念樓沒有換衣裳的意思,急道:“你,你,你不隨我們一處走麼?”
念樓只好又將其中利害關係陳述一遍,黛玉聽罷,道:“我總不能看着你一人回去受罰罷!既如此,我們一道回去,若有什麼我們一道承擔便是。”
念樓急的跺腳,道:“哪那麼容易。如今出來你若回去,落得什麼名聲?我一人回去,只得我照看不利一個罪名,可若一道回去我便落得拐帶侯府小姐的大罪!你想我死無葬身之地麼!”
黛玉、紫鵑聽罷,不禁直掉眼淚,卻總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來。
念樓又軟語寬慰道:“好歹我回去只得一個輕罪。最多打幾板子,否則還能如何?”又道,“若是一兩年後,聽見賈府敗了,或是其它的甚麼話。你們悄悄兒找人給我捎個信兒,我自想法子出去尋你們。若是一切如故,你們便永不露頭也不是不行。若是沒等到你們的信兒我便出去了,那我自會想法子去找你們。”
如此這般,念樓又交代了諸多事宜,什麼買東西要講價之類的。不分鉅細,唯恐外人將她們欺騙了去,恨不得隨她們一道出去方纔放心。
正交代着,多姑娘帶着一身寒氣回來了,道:“三更半夜的,幸虧我跟前有熟識靠得住的車伕。你們趕緊上車走罷!早走早乾淨,免得夜長夢多!”
念樓看黛玉、紫鵑還有些不肯走的樣子,便強拖着二人的手將二人塞進車內。
黛玉、紫鵑哭的泣不成聲,拉着念樓的手不肯放。
念樓一狠心,將手硬拽了出來,硬着心腸強笑道:“你們先去,我自會去尋你們的。又不是見不着了!”
一面說着,一面示意那個看起來就忠厚老實的車伕趕車。
那車伕一甩鞭子,一聲吆喝,那馬嘶鳴一聲,便跑了起來。
馬車在寒霧裡晃晃悠悠,夜色深沉,很快便不見了蹤影。
走了,終於走了。
念樓彷彿渾身被抽走了所有力氣,再也站不住了似的靠在多姑娘身上。
多姑娘扶着念樓進屋,給了她一杯熱茶,道:“先熱熱身子,過會子天亮了你再回去罷。”
念樓吃了一杯茶,卻也不顧多姑娘的挽留,便急匆匆的趕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