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暖榻卜的賈母看亞賈芸講門的時候,臉煮終幹變哦引用了一些,之前在派李紈的丫頭們四處送請束的時候,她最擔心的就是這個芸哥兒會用種種藉口來缺席此會,畢竟,在柳五兒被逐的事件之中,王熙鳳只不過是臺前的執行者,而她,纔是幕後真正的主事人。
“芸哥兒快些坐下!”
老太太一疊連聲的招呼賈芸,身後的鴛鴦也連忙搬了一個錦墩放在賈母的塌前,引着賈芸落座,這樣的特殊禮遇自然使得原本圍攏在老太太四周的少爺小姐們也紛紛向賈芸行起了注目禮,其中如寶釵、探春這些心知肚明的聰明人只是抿嘴一笑,而迎春、惜春還有很多伺候的丫鬟們,卻顯然懵懵懂懂,頗有些意外,這些一生都可能只拘圓於園子裡的女孩子,顯然對外頭天翻地覆的變化並不敏感,甚至也無意了
。
不過,賈母自然不是這樣隨波逐流的庸俗人物,幾十年跟着家族宦海沉浮,從開國從龍到如今削爵被斥,老太太大風大浪見得多。也經得多,這些年來雖然年齒漸長。精神不濟,可是當有人試圖要改變甚至毀滅她安逸的暮年生活之時,老太太是絕不會坐以待斃的。
“老祖宗好!”
賈芸行了一禮,臉上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表情,如今的他已經是賈府中地位超然之人。休說是賈母、賈政這些待罪之人,就是投機成功,如今執掌賈府的賈赦夫妻,也不敢得罪於他,皇帝和太子爺對這位劇壇才子的欣賞和親睞,早已不是朝中的秘密了。
“我哪裡好!”
老太太接着賈芸的話頭,卻很不客氣的表達了自己的不滿,
“你看看,連正院裡都呆不下去,被趕到園子裡來攪擾這些孩子
旁邊的李紈連忙笑道:
“老祖宗這是哪裡話。你能來和咱們一起住,可是巴望不到的好事兒呢。”
探春也忙說道:
“大嫂子說的是,往日裡跟着老太太逛園子是再有趣不過的事兒,如今天天都能陪着你老人家,咱們可是高興的很。”
寶玉、黛玉等人紛紛點頭稱是,賈母見這些小輩們如此言行,心中不免感動,臉色也變得緩和了一些,只是環顧四周,自己去邀請的那些府中管事們,除了已經失勢的周瑞家的和一個管庫房的名喚戴良家的,其餘要緊職事人等,俱未前來,足見人情冷暖,真正是自古皆然
“老太太好!”
門口此時又一個聲音響起,賈芸回頭,卻見許久不見的王夫人正從外頭進來,身後還跟着一個女人,卻是東府裡賈珍的妻子尤氏。衆人說了會兒話,卻再沒有別人前來,賈母只得從榻上將身子撐起,輕聲說道:
“看來今日,也便只有這些人來了。”
說着,老太太回頭看了一眼鴛鴦小丫頭忙識趣的將跟隨的丫鬟婆子們都引到了外間,又幫着把正廳的大門關上,只留下了十幾個主子和有體面的老管家,圍着老太君團團而坐。
“賴大家的沒來?”
老祖宗首先開口問詢。作爲榮國府的幾代世僕,賴家是整個榮寧兩府的大總管,哥哥賴大隸屬榮府,弟弟賴二隸屬寧府,都是原著所稱“比年輕主子還有臉面”的奴才,其中賴大的孫子賴尚榮更是藉着兩府的廕襲,謀了一個縣官。算得上是奴才中的最有出息,和最有眼光的,如今他們家居然沒有派出代表與會,無疑使得老太太非常的鬱悶。
一旁的王夫人微微冷哼說道
“我去東府裡找珍哥媳婦的時候,倒是在路上恰好碰到了賴大,聽說大太太把前院那一片的工程都包給了他,這會子正興頭的在央人畫稿子呢。”
“前院的工程?這是要幹什麼?”
賈母心中奇悄,王夫人自覺說漏了嘴,正尷尬的時候,還是戴良家的乾脆的說出了實情:
“赦大爺和夫人要搬進您老人家的前院去住,又嫌房子太少,所以要拆了重建,前兩天已經從賬上支取了一千兩銀子!”
“什麼?!”
賈母差點從坐榻上站起來,一對彎彎的壽眉這會子早已扭成了幾截,心中的鬱悶瞬間便轉化爲了憤懣。
“哼哼,還真是我的好兒子!”
老太太氣的咳嗽起來。只是鴛鴦不在身邊,一時竟沒有人伺候,好在黛玉這時主動走上前去,伸出手慢慢輕輕的揉着賈母的背脊,這才讓老太太感覺舒暢了一些。
“難怪賴家不肯來人了。敢情已經攀上了新枝,要知道我老太太還沒嚥氣呢!”
賈母惡狠狠的憑空喊了一句,也不知是要說給誰聽,只是在座諸人的臉色卻變得越發不善起來。若賴大家的也被邪夫人收買,那衆人往後的日子只怕難了。一旁的尤再叉道! “這些都是鳳丫頭的主意吧,大太太的爲人我們都清楚的,只怕沒有這份心機呢!”
衆人沉默不語。卻也知道尤氏所說必是實情,賈母嘆了口氣道:
“珍哥媳婦說的不錯。只除了鳳丫頭外,再沒別人的了!唉,虧我還覺得和鳳丫頭這麼些年多少總有一些情份,誰知道她和外宗的那對夫妻狼狽爲奸,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在背後下這樣的狠手!”
旁邊的周瑞家的,此刻也是哭天抹淚的向賈母和王夫人訴說自己丈夫被趕出府裡的遭際,又說也是王熙鳳一手攛掇而成,挑唆誣陷,無所不用其極,請賈母和王夫人幫自己伸冤。
賈母揮揮手攔住了她的哭訴,卻轉頭望着尤氏問道:
“你們東府裡這些日子過得女口何?”
尤氏說道:
“雖大不比往日那般興旺熱鬧,卻也還算使得。薔哥兒年輕,並不大管事,又是個沒有婚配的,每天介忙着外頭當差,家裡還是交給了我和蓉哥媳婦,珍大爺和蓉兒雖沒了官銜,卻並未失勢,反倒更得了閒,聚着幾個子弟喝酒看戲,走馬撒鷹,反正也不缺錢花就是。”
賈母點點頭,似乎有些羨慕起寧府來:
“往日裡只覺得咱們家人口繁多,熱鬧親密,如今出了事情,反到是你們那邊人丁單薄的。事情耍簡單得多,也沒有人來爭權奪利,若不是放心不下這些孩子,我倒是想住到你們那裡去的!”
尤氏笑道:
“我來前薔哥兒就說了,便把老祖宗和這些小姐們全搬過去也使得,我們那地方雖不如你們大,這些子人還住得下!”
“不行!難道白白便宜了那兩個外宗的?!”
賈母斷然的搖了搖頭。
“我這前院雖被他們無故佔了,這夫觀園卻一定要保下來。”
聽了賈母的話。寶玉、黛玉這些都略略的鬆了一口氣,可是接下來戴良的一句話卻讓衆人又瞬間提起了心來:
“老祖宗雖是這麼說,只怕前途難料呢。”
一直以來掌管庫房的戴良也是王夫人的親信,這會子忙上前說道,
“聽吳管家說。大太太嫌這園子地大無產,空費銀兩,正和漣二奶奶合計着要劃出一半去給人租種貼補家用呢,從沁芳閘的西面一直到藕香謝,包括瀟湘館、怡紅院,還有這裡的稻香村,都在裡頭!”
砰!賈母的柺杖用力的駐地,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
“這小婦真要把我一把老骨頭趕到街上去不成?!”
衆人見賈母動了真怒。哪敢說話,卻只有一直安坐不語的賈芸擲地有聲地說道:
“不錯,這園子決不能讓人動一草一木!”
衆人紛紛朝他看去。顯然並不明白賈芸的善意和信心來自何方,就連賈母也深覺意外。擡頭盯着賈芸看了片刻,才緩緩說道:
“芸哥兒果然願意幫我們?”
賈芸點點頭,之前和黛玉椎邊偶遇,他就已經定下了底線,若賈赦夫婦敢對大觀園下手。他必會極力阻止,以保護名利場中、俗世紅塵裡的這一方淨土!
“斯日宗,大老爺要賣了這園子,你可一定要攔住他啊!”
賈寶玉顯然是對大觀園最有感情的人之一,這會子聽說了賈赦夫婦的打算,裡面又有自己的怡紅院,心中惶急,形之於色,便連忙上前拉着賈母的衣袖不停懇求。賈母經不住寶玉的揉搓,忙忙的安慰道:
“寶玉放心,必不會賣的!必不會賣的!”
寶玉再擡起臉龐的時候,兩頰上竟已掛上了淚痕,又回頭看着黛玉,只見她也是坐在坑上怔怔的發愣,四目相對,卻說不出話一句話來。
賈芸暗自感慨。原先他們衣食無憂的生活誰知只是建立在如此脆弱的基礎之上,如今一旦生出變故,除了“相對無言,惟有淚千行”的心酸無助,竟是想不出任何的對策來。寶玉啊寶玉,你究竟憑什麼來保護大觀園,保護你的林妹妹,難道就憑那個榮國府二公子的身份麼?還是就憑着長輩們的寵溺?你什麼時候才能真正的成熟和擔當起來
!
賈芸猶在感慨之時。卻聽得正廳外頭傳來鴛鴦的喝叫之聲,緊接着,是一陣混亂夾雜的互罵,賈母忙命探春出去看看,剛剛的打開廳門,卻見一個。皁衣菩花。身材高壯的婆子正叉腰正對着站在門口,橫眉豎眼的和鴛鴦對峙,看見門開,這婆子一把推開鴛鴦,朝裡看了一眼,高聲說道:
“大奶奶差我來請老太太、夫人還有諸位少爺小姐們一起去榮禧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