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小子,你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要請我們聽戲倒也罷了,那就請到家裡去開個堂會,何必巴巴的將我們一起拖到這兒來。”
薛蟠高聲大呼,薛姨媽也在一旁皺眉說道:
“說的是呢,這兒空落落的,也有些滲人不是?”
賈芸微微一笑,眼睛朝着舞臺上看了一眼,只見林梅兒扮演的白蘅已經登場。賈芸忙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又順勢坐在了薛寶釵的對面,伸手朝樓下舞臺一指,並不言語。
薛蟠還待說話,寶釵卻輕輕哼了一句,回頭衝她的哥哥說道:
“安靜些兒看戲吧,有什麼事芸哥兒必是會說的。”
一座空空蕩蕩的戲院,一方小小巧巧的舞臺,一席疑疑惑惑的觀衆,這就是《櫻桃園》的首演!
薛家母子三人、老管家於國清再加上賈芸,五人倚在天字號雅間的欄杆之上,就這樣靜靜的看完了這一個時辰的話劇。
初時的薛蟠也曾毛躁的忿忿自語,不停得掃視着賈芸,但是,當陸伯興上臺開始叫囂着要買下白蘅夫人的櫻桃園,而白蘅卻一籌莫展的時候,這個戇呆的大漢終於也開始專注於舞臺上的劇情,最後,當白蘅無可奈何的帶着他的僕人悄悄兒的離開莊子,而舞臺背後恰又適時的響起砍伐櫻桃樹的聲音時,薛蟠更是將兩隻粗壯的拳頭捏的咯咯作響。
“好個腌臢潑皮的奴才!”
薛蟠狠狠的一拳捶在欄杆上,
“竟是和咱們家裡的張白眼一個模子裡出來的,真真是可恨!”
薛姨媽也不停的搖着頭唉聲嘆氣說道:
“想想咱們家又何嘗不是這個模樣,孤兒寡母的竟是想不出個對策來,芸哥兒……”
老太太轉頭看着在一邊若有所思的賈芸,
“你請我們來看這齣戲,約莫也是這個意思吧,那張德輝就和這戲裡的陸伯興一般,早就已經吃定了我們,我說的可對?”
賈芸輕輕的點頭。薛蟠卻早就霍的一下從椅子上站起,圓睜着雙目,額頭上爆出一片清晰可見的青筋,恨恨言道:
“待我去打死了這個老奴才,倒也大家乾淨!”
一旁的於國清嚇得連忙死死拉住了薛蟠,這個呆霸王若是一時撞起邪來,那可真是天大的禍事了。
“哥哥,且坐下吧。”
薛寶釵在這個時候終於再次開口,雖只是輕輕的一聲呢喃,卻彷彿古剎晨鐘,一下子就澄清了薛蟠的嗔怒之心。
“這齣戲兒莫非出自芸哥兒的手筆?”
寶釵望着賈芸幽幽問道,
“我從小跟着父母走南闖北,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似這般兒直鑽入人心的戲卻是再沒有見過聽過的,即便是湯臨川的《牡丹》、王實甫的《西廂》也不曾賺得我的這一片心酸,真真是曠世的奇文。”
賈芸這次卻也並不隱瞞,點點頭表示承認。薛寶釵笑道:
“那之前作《京城商人》和《奴隸將軍》的想來也便是足下了,這坊間人人爭說的莎翁,想不到竟就在咱們身邊兒,真真應了有眼不識泰山的俗話了,母親,你說是不是?”
薛姨媽沒有迴應,這個老太太依舊怔怔的看着舞臺上的那片殘倒的櫻桃園,滿目憂傷。薛寶釵呆了片刻,再次擡起頭來問道:
“芸哥兒今天演這齣戲給我們,是不是說,這陸伯興奸計已售,咱們竟是回天乏術的?難道此人背後當真有什麼了不得的靠山,就是嚇得貴府裡也是對其不聞不問,就連追殺大老爺的事兒都一筆勾銷了?”
“就是,那白眼狼背後究竟是誰?統不過是京兆尹、西寧王,要不就是當今的天子罷了,可細細數來,咱們幾家手裡不乾不淨的事兒還少了?便是皇帝又如何?!打量着咱們竟不知道麼?老千歲的骨血就是你們寧府的蓉哥媳婦,若不是死得巧,這會子牽連出來,你們都得進大理寺去!”
薛蟠這個混人此時早已不管不顧的吼叫起來。薛姨媽和於國清嚇得連連捂着他的嘴,可是哪裡能擋得住他胡沁。
“薛大爺說的是!”
賈芸卻並不爲意,依舊是雲淡風輕的一臉微笑:
“咱們賈府確實並不畏懼他們,可是卻也早有了佈局,這張德輝正是其中關鍵的一環。”
賈芸毫不隱瞞的將賈政所說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在場的四人,聽着這背後環環相扣的陷阱和態勢,就連薛蟠也一時間沉默了下來,的確,此事關係太大,牽連太廣,雖然身爲金陵四大家族之一,他們也或多或少的參與或者耳聞了某些片段,可是這會兒完整的串聯起來,他們還是感到了巨大的震撼。
“想不到,真是再想不到的……”
老管家於國清連連的搖頭感慨,一旁的薛姨媽則是一片黯然,家門不幸,又遭盟友拋棄,這赫赫揚揚的豐年大雪,竟是真的要冰消雪化不成?
“芸哥兒!”
片刻,又是寶釵打破了雅閣裡的死寂,這個美麗無儔的少女一對鳳目死死的看着賈芸,貝齒緊咬着自己的上嘴脣,臉頰上漲出一片醉人的海棠紅色,
“我若是替我們薛家求你,你可有法子能挽回這一局?”
“妹妹!”
“丫頭!”
薛蟠和薛姨媽雙雙驚叫一聲,不可置信的看着寶釵,這句話的份量實在是太重了。
求?怎麼求?用什麼求?現在的薛家大廈將傾,一旦戶部皇商落選,不出一年,剩下的這些買賣恐怕也是難保,族中雖有另外的幾支,可是危難關頭,又有誰是肯仗義而出的?而眼前的這個賈芸,背後有榮寧兩府靠山,東平郡王依仗,文采出衆,前程正遠,自家又有什麼東西是人家看得上的,只除非是……
“若是你能救了咱們薛家,寶釵便是寫張文契,爲奴爲婢的,伺候二爺一輩子,也就是了!”
果然,薛mm露出了一臉毅然決然的神色,說出了這驚世駭俗的誓詞,不僅驚呆了自己的母兄,也把坐在對面的賈芸給嚇了一大跳。
“寶姑娘言重了。”
賈芸連忙從座位上站起,有些惶恐的作了一揖。
“賈芸萬無裹脅要挾之意。”
他向薛家坦言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確實是因爲憐惜寶釵,想想《紅樓夢》的原著之中,那林妹妹寄居在榮國府中,正是因爲在金錢上事事仰賴賈家,纔不得不打疊起百般的心眼兒,不敢行差踏錯一步,倒給人留下了尖酸刻薄的印象。
而若是薛家也落到這步田地,生生把一個善解人意,溫柔可親的寶釵逼到黛玉一般的可憐處境,那自己拯救裙釵的願心不也就像這舞臺上的櫻桃園一樣,最後只不過是一片狼藉的鏡花水月罷了。
可是,寶釵居然會做出這樣的抉擇和犧牲,卻是賈芸所沒有想到的,這個寓意“冷香”的少女面對家族的困境時,還是做出了有如日後的賈迎春一般的選擇,封建社會的女孩子們果然都只是家族們最後的救命貢品麼?
好累啊,領隊會議開到了八點纔回來,第二更送上,可惜還是沒有能夠結束這一卷,再次強調一下,權謀宮鬥只是背景,絕不會佔據太多的篇幅,我個人也並不喜歡寫這些,但是後文因爲要涉及元春等等問題,所以還是要交代一下的。感謝諸位的中肯意見,但是話劇因素又再次出現了,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