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枉法引災患
榮國府,黛玉院。
窗戶上剛換了霞影紗,午後柔柔的陽光照入,在屋裡留下如煙似霧的光影。
那光影投射在黛玉身上,讓窈窕婀娜的身影,更增幾分說不出的朦朧美態。
紫鵑端上暖茶,問道:“姑娘從東府回來,那林大娘可是有什麼說法?”
黛玉微笑道:“她受了偏房那些人的請託,想把田產投獻到三哥名下,不過被三哥回絕了,因爲這事存了風險。”
紫鵑也不懂這事風險到底在哪裡,不過三爺這麼聰明的人,事事明白,怎麼做自然是沒錯的。
卻見自己姑娘突然從袖子裡拿出條手帕子,輕輕展開,一個人對着發呆,不知在想些什麼。
不過紫鵑卻認出,那手帕子不是姑娘家常用的。
……
榮國府,榮慶堂。
賈母、王夫人、賈政等人都在座。
剛纔王熙鳳把新政頒佈之後,榮國所蓄田產夏冬兩稅繳納田賦之事,和賈母等人都說了一遍。
在座各人都神情凝重,朝廷新政試行之後,按照方纔賬面計算,榮國的每年的收銀,竟直接減少了三成有餘。
而實際情況之下,還要加上各種損耗,造成的虧空只多不會少。
這幾年老天爺不賞臉,各類天災時有發生,田畝上的收成本就不如往年,再虧空出這麼多田賦,每年入不敷出是躲不過去了。
其實就算少了三成多收入,榮國府每年入賬銀兩,對中等之家來說,依然是個非常龐大的數目。
但是架不住堂堂國公府要養活這麼多人,多年的豪富排場嚼頭又不能隨便消減,不要說讓外頭看了大失體面,見不得人。
即便是自家人富貴慣了,一下子也萬萬清減不下去。
賈母更是一臉懊喪,她出閣前是侯門千金,出嫁後是國公夫人,一輩子都富貴之極的命數,實在是享盡了高樂榮耀的日子。
臨老本覺得依舊能這樣逍遙度日,沒想到朝廷出了什麼新政,眼看着斬斷了國公府一小半的家底,賈母別提多心疼了。
這時,林之孝家的進了榮慶堂,把去東府和賈琮商議田產投獻之事,和賈母回稟了一遍。
賈母聽了心中愈發不快,說道:“這小子也是個敗家的,要置辦田產總歸在本省,或者江南富貴之地,偏偏去買關外的田地。
那種荒僻無人的地界,置這麼多地,這不是胡鬧嗎,他這家業得的是不是太容易了些,讓他這麼作踐銀子!”
賈政見多了賈琮這兩年出色之處,覺得賈琮即便行事有些反常,總歸有他自己一番道理,必定不會無的放矢。
說道:“老太太,琮兒一向處事穩妥,他會去買關外的田地,或許是關外的地,有我們不知道的好處?”
一旁的旺兒媳婦突然說道:“老太太,最近我在外頭聽多了田產和田賦的事,多少知道了一些事情。
眼下皇上的新政只是本省和江南,關外這種沒人煙的地方,必定是不行新政的。
而且我聽外頭人說關外的地很便宜,本省買一千畝,在關外只怕是能翻倍。”
王熙鳳心思靈活,一聽這話眼睛就亮了,這琮老三畢竟是讀書人,好活泛的心思啊。
關外還不推行新政,只怕他的免稅田數,在那些地方都不用打成三折,同樣多銀子還能在那裡多買田產,這算盤是真夠精明的。
只是那種天寒地凍的鬼地方,聽說都是不種地的,他買到更多的地又有什麼用?
賈政聽了旺兒媳婦的話,臉上已帶出笑容,說道:“其中果然有奧秘,我就說琮哥兒這麼做,必定是有個緣故。”
賈母有些膈應的看了眼,自己老天真的兒子,凡是那小子做的事,自己這兒子都覺得有道理,都覺得順眼,就是和自己的寶玉過不去。
不過賈母聽了旺兒媳婦的話,倒也覺得賈琮不是在胡鬧,也算有些章法。
……
只是眼下賈家也不可能去學賈琮,在遼東這種地方大肆買地。
因爲賈家手頭這上萬畝良田,可不是說脫手就脫手的。
這其中有幾輩子積攢下來的家業,祖產豈能輕易拋棄,另外還有不少是門生故舊、各家老親投獻之地,哪一樁都不是輕動得了的。
賈母知道鳳姐一向心眼多,問道:“鳳丫頭,如今你掌着家裡的事情,你說說該有什麼辦法應對。”
王熙鳳這人最懂得觀風看勢,對銀子的事情更是敏感,其實她來之前,心中就有了些盤算,只是她自己不好拿主意。
她也就等着賈母這句話,纔好把想到的點子說出來。
“老太太,要按照朝廷新法繳納田稅,一下子會虧空出這麼多銀子,必定不是我們一家是這樣的。
不如我們也先緩緩,不急着交上去,先看看別家是怎麼辦的,再辦也不遲的……。”
賈母一聽這話,也覺得大有道理,對賈政問道:“政兒,如今家裡也就你做着堂官,伱說說這法子可還使得到?”
賈政是個循規蹈矩的性子,不是新黨,也不是舊黨,主要是他能爲平庸,身份又特殊,兩黨人士都不會拉他入夥……。
所以賈政對新法並無明顯喜惡之感,只覺得既是皇上頒佈的,敷衍應對好像有些不妥。
不過,他雖然不通俗務,卻知道家中每年憑空少三四成銀子,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所以心裡一時躊躇,根本拿不定主意,也不敢說鳳姐的法子不行。
“老太太,家中可不止我一個堂官,琮哥兒也是實職,官職還在我之上,他常有入宮,和聖上多有奏對,不如叫他來問個主意?”
……
如今,賈母和自己這孫子愈發置氣,因自己在他面前事事落在下風。
你就看這小子封爵以來,做的每一件事,不是和自己扭着來。
而這小子又事事佔着道理,讓人半點挑不出毛病,賈母這輩子就沒遇上過這樣的後輩,束手束腳到極點,實在太過悶氣。
尋常情況她是絕不會讓他到跟前的,連方纔族人投獻之事,她都是讓林之孝家的去傳話,省得又被這小子搞出不自在。
不過眼下這可是家門中大事,那小子也確實是個有主意的,也就顧不得這許多了,讓鴛鴦趕緊去東府叫人。
賈琮進了榮慶堂之後,王熙鳳便把事情和他說了一遍,還把緩交夏稅觀望風向的法子,也說了給賈琮聽。
王熙鳳雖精明強幹,心思機巧,但畢竟只是個內宅婦人,朝廷政局當中的風險輕重,她哪裡又能懂幾分。
所以,她想得出這種左道法子,能不能這樣辦,心裡也是沒底的。
……
其實方纔林之孝家的過來說投獻之事,賈琮便知新法頒佈試行,隨着夏稅來臨,其威力便開始崢嶸顯現。
官紳免稅田畝減少,大量投獻土地被棄獻,無數中人之家顧挖空心思,四處尋找投獻路徑。
其中各類污言怨聲,必定喧囂市井。
世家大族不甘繳納大筆田賦稅款,企圖保持原有的奢侈富貴,他們會千方百計尋找各種辦法避稅。
隨着夏稅徵收不斷增壓,愈來愈多的不滿和摩擦就會爆發出來。
那些官紳雖然因爲新法,利益受到巨大損失,但卻遠沒到無以爲續的地步,他們所要做的便是最大程度的掙扎。
難道官紳階層還會因此造反不成,在賈琮看來其中可能性極小。
所以最後的贏家,必定還是嘉昭帝,唯一的問題就是新法實施的過程中,到底需要流多少鮮血。
所以,王熙鳳這種拖延繳納夏稅的辦法,企圖觀望而矇混過關,完全於事無補,甚至還會引來禍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