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閨房試淺深
金陵,裕民坊。
內院左廂房中,可卿穿着白底淺藍織金卉紋對襟馬甲,白色圓領紗衣,白色繡梅枝百褶裙,正坐在牀邊做針線。
午後的陽光從園子中射入房內,照在她嬌美精緻的臉龐,嫋娜動人的嬌軀。
眉眼如畫,燦若玫蕊,膚薄瑩潤,曲線秀挺,似乎揉搓進一團豔光清芒之中,楚楚動人,不可方物。
她手中拿着條月白銀竹紋立領長袍,穿針引線,手工已做完了大半,只剩下對襟上花紋刺繡還沒完成。
這條袍子自然是給賈琮做的。
左廂房的門半開着,可卿坐在牀邊的位置,正好能看見對面的右廂房。
今天一早,消失了很多天的賈琮出現在裕民坊。
還帶了給曲泓秀和可卿的禮物,那是前幾日他在紫雲閣買的,連寶珠和瑞珠的禮物他都沒落下。
裕民坊宅院因他的到來,氣氛變得歡欣熱鬧,只是賈琮和她們說了幾句話,就拉着曲泓秀進了右廂房。
秦可卿做完了一段針線,用碎玉般瑩白的貝齒咬斷線頭,微微側頭,一雙水潤明亮的美眸,望了對面右廂房一眼。
那廂房的門還是緊緊關着,可卿微微皺眉,他們兩個可進去不短時間了,神神秘秘也不知在幹什麼。
可卿是知道的,秀姐和琮弟的關係可古怪的很,既像師徒,又像姐弟,有時候好像都不像。
而且秀姐看琮弟的目光,總讓人覺得有些不對,可能以前他們在神京就不對了,只是自己不知道罷了。
不過秀姐這人要強,琮弟和她呆在房裡,應該不敢像對自己那樣,做那些羞人的事,想到這裡可卿臉忍不住一紅。
不過也說不定,他們兩個練功時那般親密,都有些肆無忌憚的,哼……。
……
右廂房中並沒有可卿想的那樣,發生些溫柔旖旎的韻事。
賈琮到了裕民坊,就是爲了和曲泓秀商量杏花巷姚家酒鋪的事。
等到她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曲泓秀聽了也臉色大變。
賈琮問道:“秀姐,這個許七娘在隱門到底是何等人物,怎麼會突然變成中車司的人?”
賈琮十歲那年認識曲泓秀,當年他們爲了活命,聯手殺死了推事院的密探,成了他們罪不容誅的共同秘密。
兩人也因奇怪的遇合,從此緊緊聯結在一起。
從此之後,曲泓秀徹底淡出隱門,和賈琮在神京開辦秀娘香鋪,安心過普通安穩的日子。
關於隱門的話題,一貫是他們刻意迴避的禁忌,相識這麼多年,他們談起隱門的次數,屈指可數。
但是如今出了杏花巷姚家酒鋪的事情,他們不得不重新開啓這個封存許久的話題。
曲泓秀微微想了想,神情凝重的說道:“許七娘的父親和我父親是至交,他們都是隱門老一輩人物,在門中職司不低。
十五年前在神京雲胭山落鳳坡,隱門中人被朝廷兵馬圍剿,發生一場血戰,我父親受重傷僥倖逃生,許七娘的父親卻當場戰死。
當時我年紀幼小,也剛剛開始記事,我父親逃生後,雖然熬過很多年,最終還是死於傷病。
我和許七娘從小認識,她比我年長了許多,我們算起來也有十年沒見了,她見過我小時候的樣子,如今再見估計認不出我了。
許七娘的父親死後,許七娘也沒了音信,大概是八年前,我聽說她嫁給了一位門中子弟,她的丈夫是金陵人士。
我父親臨死前和我透露,他們兩夫妻去了金陵,在杏花巷建立了一個隱門密檔。
此事十分隱秘,如果不是因爲我父親在門中資歷深厚,也不可能得知。
曲許兩家也算門中世交,是幾輩子的交情,父親臨死透露此事,也是因爲兩家世交之情,想我以後多一條退路。
當年金陵發生龍潭港血案,風險難測,你又要下金陵辦皇差,我擔心你會遇到風險,我在金陵只有許七娘一個熟人。
無奈之下才給了你那塊隱門令牌,只要她知道是我讓你求助,必定會施以援手。
好在你在金陵諸事順利,並沒有動用這塊令牌,不然以後的事真就說不準了。
要是那次因此又和隱門牽連,我們是否還能像現在如此安然,可真就成了未知之數。”
賈琮聽了曲泓秀的話,心中多少也有些慶幸,當年在金陵之時,沒有輕率接觸杏花巷那家酒鋪。
……
他略想了一下,說道:“秀姐,會出現這種詭異之事,不外乎兩種情形,第一就是許七娘背叛了隱門,加入了中車司。
但是這種情況幾乎不可能發生,朝廷將隱門視爲洪水猛獸,對因隱門中人嚴防死守,斬盡殺絕爲後快。
絕對不會允許一個隱門叛逆,身負嫌疑之名,加入皇權掌控的內衙翹楚中車司。
所以只能是第二種情況,那就是許七娘和姚家酒鋪,是隱門安插在中車司的暗樁!”
曲泓秀臉色冷肅,若有所思的說道:“必定是這個原因,我不知道我父親當年是否知道內幕。
不過想要做成這樣的事,可不是一年半載就能辦到的。
中車司是皇帝最森嚴機密的內衙魁首,隱門的人想混入中車司,在常理之下實在過於匪夷所思。
我想許七娘八年前嫁到金陵,多半便是受門中安排,長遠籌謀此事。
也不知是隱門中哪位人物,居然如此長遠設局,只怕所圖非小。”
賈琮聽了這話,心中一陣慄然,怪不得朝廷會視隱門爲心腹大患,隱門中人陰險堅忍,實在非常人所能比擬。
賈琮聽鄒敏兒說過許七娘的來歷,說她四年前入中車司,是金陵中車司的資歷最長。
也就是說許七娘八年前嫁入金陵,一直在金陵籌謀潛伏了四年,才成功成爲隱門在中車司的暗樁。
八年的時光足以完美掩蓋一個人的過去,隱門中人會花去如此漫長的時光,只爲了在中車司裡留下暗門。
能把事情做得這種程度,需要強大的智謀、耐心,甚至是野心……。
也不知是什麼樣的人物,在幕後操作這樣縝密陰森之事。
……
曲泓秀望着賈琮,目光柔和沉靜,說道:“當年吳進榮向官府告密,連累德州隱門三百餘口被殺,我在楠溪文會上將他刺殺。
中途被推事院的鷹犬重傷,還好遇到了你,從那之後我厭倦了刀光血影的日子,就此遠離隱門,一心想過安逸平靜的日子。
琮弟,我花了幾年的時間,費盡心思,將我在德州隱門的痕跡全部抹去。
我們只要不再牽扯隱門,中車司和推事院就算神通廣大,也查不到我的破綻,再過上幾年,諸事消磨,便再也無跡可尋。
琮弟,我這般處心積慮,洗刷身份,不僅是爲了自己,更是不想將來你被我牽累。
你出身公候之家,身份尊貴清白,當年伱我相遇,已無法回頭,你千萬不可再和隱門牽扯干係,以免惹來大禍。”
賈琮溫聲說道:“秀姐放心,我知道這裡面的輕重,一定會小心謹慎,只是眼下這種情形,卻不得不去和許七娘接觸。”
曲泓秀說道:”我到了金陵幾年,因知道金陵有許七娘,所以諸事留意,從來都沒有接觸過她。
外人只知道我是鑫春號的曲大掌櫃,我以閨閣私隱爲由,從沒在金陵暴露過真名。
日常商路事務出面,也儘量讓王德全和可信的掌櫃出面,平時出入也多有謹慎。
況且我和她十年未見,當年我還是個小姑娘,就算她見到我,多半也認不出我,所以許七娘根本不知我的存在。”
賈琮知道曲泓秀的家族親眷都出身隱門,這種隱匿蹤跡的手段,幾乎已成了她的本能。
金陵城這麼大,迴避一個許七娘並不是什麼難事。
想來許七娘做夢也不會想到,昔日隱門小故交,居然成了大周內務府皇商。
許多匪夷所思之事,多半都會有燈下黑的效果,讓當事人陷入思維盲區,歷來都是如此。
曲泓秀說道:“你只以火器司監正,中車司掌事提督的身份去見她,其他事情裝作不知就是。
只等金陵的事情了結,你還是早些返回神京,以後和那許七娘也就沒什麼再見面機會,自然不會惹出什麼糾葛。”
……
兩人商議定此事的應對,賈琮也心神大定,開始設想見到許七娘之後,該如何仔細應對。
突然聽曲泓秀說道:“那位周娘子的傷勢如何了?”
賈琮回道:“剛開始傷勢嚴重,幸已有神醫醫治,這幾日我怕出事,一直日夜看護,總算熬過生死關頭。”
曲泓秀語氣揶揄的問道:“我可聽寶珠說過,你到了金陵之後,時常去清音閣和那周娘子相會,兩人可是要好的很。”
賈琮臉色一僵,皺眉說道:“秀姐,寶珠這丫頭太野了,她怎麼什麼都打聽,你也不管一管。”
曲泓秀嘴角微微一翹,語氣微微古怪,說道:“你自己敢去風流,就不要怕人說。”
賈琮臉色尷尬,笑道:“秀姐,不是你想的那樣,其實鄒姑娘雖然身在教坊司,但她是中車司的人。
這次是受了中車司指派,到金陵協助我偵緝周正陽大案,我時常去清音閣尋她,不過是爲了掩人耳目。”
曲泓秀事先雖然猜到一些,但是也沒想到這位周娘子居然是中車司的人。
她喃喃自語道:“原來如此……。”
可是仔細一想,馬上覺得有些不對,俏聲問道:“你不會是假戲真做,招惹過人家姑娘吧!”
賈琮聽了嚇一跳,天下的女人還真都是一樣,對這種事情異常敏銳多疑。
神色尷尬的強笑道:“哪有的事情,我和她同下金陵公幹,彼此算是同僚共事,僅此而已……。”
曲泓秀俏臉上露出不屑,說道:“同僚共事,她一受傷,你看你緊張的樣子,一連多少天都不回來。
還有啊,我可聽江流說過,周娘子是胸腹中刀,那是女兒傢俬密之處,你還說沒招惹過人家姑娘。
要是你沒招惹過人家,她會允許一個男子,不避嫌疑,日夜陪護在她身邊,我可不是可卿,那麼容易哄騙!”
曲泓秀的話有理有據,賈琮竟然一時之間有些語塞,不過憑良心說,他剛開始的確沒有招惹鄒敏兒。
不過被曲泓秀這麼拿話懟着,雖一貫機敏多智,竟一下子回不出話來,好像是有點心虛……。
曲泓秀哼了一聲,似乎恨鐵不成鋼,說道:“我還不知道你,你這人一貫這樣,不是你招惹人家姑娘,便是惹到人家姑娘招惹你。
琮弟,你如今這個身份,可是在宗人府掛了名,將來可要不了沒名份的女子。
已經有個可卿在巴巴等着你了,你又招惹別人,到處欠下糊塗債,我看你將來怎麼收拾。”
曲泓秀這話初聽之時,倒像是長姐在數落自己弟弟,只是越說到後來,話語中已有一絲掩飾不住的酸澀。
賈琮聽出了她話中的意思,心中被微微觸動。
在賈琮認識的女子之中,他和曲泓秀的關係最爲古怪,兩人有師徒之份,也有姐弟之情。
賈琮在青山書院讀書數年,很少回賈府,但卻隔天就會去曲泓秀的住處。
數年以來,曲泓秀將家傳武功傾囊相授,兩人耳鬢廝磨,朝夕相處。
而且因爲他們奇特的遇合,以及曲泓秀兇險的出身,兩人之間沒有秘密可言,幾乎分享彼此所有隱事。
在賈琮認識的女子之中,他只有和曲泓秀才會這樣無所保留。
這種異常的關係,和其他人相比,顯得如此與衆不同。
連寶珠都知道,秀姐將家傳絕技傳了琮哥,以後再不會傳授他人。
連可卿也都看出,兩人傳功練武之時,早已經毫無避諱,已近乎男女之意。
而賈琮內心深處,對曲泓秀何嘗沒有那種異樣的親密。
他笑着說道:“要說欠債,我欠秀姐的債最多,沒有秀姐我也沒有今天,將來都不知怎麼還。”
曲泓秀聽了賈琮這話,心中猛然一跳,一向英氣幹練的她,突然臉上一陣發燒,微微側過身子。
說道:“你這小混蛋,連我都敢調戲,你有今天,是你讀書科舉掙出來的前程,關我什麼事情,你也沒欠我的債。”
賈琮微笑道:“我一身武藝可都是秀姐手把手教出來的,要不是秀姐傾囊相授,我又怎麼能在遼東上陣殺敵,立功封爵。
這兩年我忙着科舉做官,鑫春號的生意都是秀姐裡外操持,不然鑫春號也沒如今規模,我們也沒這份家業。”
曲泓秀聽賈琮說的認真,抿嘴一笑:“你日常是不是也這麼哄可卿和那個周娘子。
也算你有些良心,你心裡知道就好,只是要說你欠我的債,好像我欠你的也不少。
當初要不是遇到你,可能我現在還在過刀頭舔血的日子。
你這人滿腦子稀奇古怪的想法和主意,我從沒見過像你這樣的。
你不僅想出做香水的方子,還鼓搗出許多新奇的手段做生意。
你讓我知道這個世界很大,人有很多有趣的活法,我和你在一起時間長了,才讓我拿定主意,徹底脫離過去的日子。”
曲泓秀說得微微有些情動,言語中帶着釋然的喜悅,一雙明眸亮閃閃的,甚是動人。
她繼續說道:“這幾年是我一輩子過得最好的,不用提心吊膽,不用刀光血影。
就算辛苦些,可是有你在身邊,我的日子過得踏實,我不知道你懂不懂我的意思,反正我心裡就是這麼想的。”
賈琮和曲泓秀相處年久,彼此關係親密,但是曲泓秀一身英氣颯爽,在她身上幾乎看不到女子的柔弱和單薄。
這是賈琮第一次聽曲泓秀說這些心裡話,言語之間充滿柔情和憧憬,讓賈琮有些怦然心動。
他很認真的說道:“秀姐,你放心,以後我們都會過這樣的日子。”
曲泓秀嫣然一笑,伸手理了理賈琮的衣襟,說道:“你這麼本事,我想一定可以的,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事,就是守好眼下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