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忙上前招呼:“周大娘好,你怎麼來了。”
這中年婦人正是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平時只管王夫人的一應內事。
她男人管着寧國府莊子的地租銀錢,兩夫妻都算府上有體面的老人。
晴雯忙把周瑞家和那丫鬟領入房裡,又殷勤招呼着她坐。
賈琮明白晴雯乖巧,知道自己一貫在東路院,不認得這周瑞家的,這是在特意提醒自己。
便朗朗說道:“周大娘好,我身上有傷,不便起身見禮,還請周大娘不要見怪。”
周瑞家早聽說了賈琮的事,知道他從小在東路院過窘迫,又一貫被大老爺和大太太苛責打罵。
本以爲這樣境地長大的孩子,受多了委屈不平,免不了要帶些陰私戾氣。
可親眼見了,卻發現他眼神溫潤,言談從容,軒朗大度,沒有半點冷僻乖張之氣。
那等處境中養大的孩子,居然一點沒長歪,心中也是稱奇。
也怪不得二老爺怎麼看中他,看着的確是個不一般的孩子。
“琮哥兒快別這麼外道了,如今你到了西府,都是一家人了,往後有吃用不足的,儘管打發丫頭來找我。”
“那我就先謝謝周大娘了。”即便賈琮現在受傷下不來牀,還是坐着給周瑞家的正經行了禮。
這人可是王夫人的心腹,這大宅門裡到處是篩子,做戲也要做全套,免得給人挑了毛病去。
周瑞家的見他不亢不卑,又謙遜守禮,心裡也暗自點頭。
“太太說琮哥兒房裡只有晴雯一個丫頭,哥兒將來還要讀書進學,裡外事情可不少,怕你不夠使。
把柳家的五兒打發到你屋裡做丫鬟,另外還有三二個粗使丫頭,等哥兒搬了新院子再帶去。”
賈琮一臉動容:“太太真是慈愛,賈琮感激不盡,實在無以爲報,求大娘回去一定幫我和太太致謝。
等我稍微好些,就過去給太太磕頭。”
本來領一個丫鬟過來,只是小事,本不用周瑞家這樣的出面,她也是王夫人指了她來的。
雖話沒說到明處,但周瑞家的跟了王夫人一輩子,豈有不明白的。
不過賈琮在東路院被打了半死,竟有些否極泰來,不僅賈母怕出事將他放在西府養,外面又有人張羅讓他去書院讀書。
王夫人心中便有了些意思,也想看看他久苦得意之後,是個什麼形狀,能看出些真正心性,心裡也有個計較準備。
周瑞家的是見多了場面的世故人,見賈琮這番言語誠摯,確像出自真心。
想是他自小被苛責慣了,只要有人待他稍好些,便感激涕零,這也是常理,方纔帶着審視的心思便放了下來。
“五兒,別楞着啊,過來見過你三爺,以後好生用心伺候。”
賈琮見周瑞家身後走出一個丫頭,比晴雯大幾歲,身條出落得苗條婀娜,眸含秋水,容顏雋美,帶着股嬌弱的秀氣。
向着賈琮福身見禮:“五兒,見過三爺。”
柳五兒,賈琮對這個名字還是熟悉的,雖然在原先的時間線中,柳五兒只是曇花一現的人物。
書中對她雖寥寥幾處的筆墨,卻十分不俗,稱她雖是廚役之女,卻生得人物與平、襲、鴛、紫相類。
這在花團錦簇的紅樓中,是很高的形容評價。
後寶玉的丫鬟芳官把寶玉喝剩的玫瑰露給了她,因母親柳家的得罪了司棋等人,母女倆因此被冠以偷竊的賊名。
柳五兒心性高潔,因此被氣得生病,此後書中描述紊亂,有人說柳五兒因此氣病而死,也有說沒死的,衆說紛紜。
今天賈琮算見到了真人,果然身形樣貌非常出色,不負原文中筆墨傳神點染。
晴雯這丫頭一向自負自己長的好,卻見五兒生的與自己一樣出衆。
而身上那股嫋娜嫺靜韻致,更勝自己幾分,有些不服氣的哼了一聲。
賈琮見晴雯小孩心性,不禁暗笑。
賈琮在今日之前並沒見過五兒,因爲五兒並沒在園子裡應差,所以不能隨意在府中走動,只在她孃的廚房幫閒。
但他卻對五兒並不陌生,因芷芍自小與五兒十分要好,賈琮上次被賈赦打傷,無錢去廚房買吃食,還是五兒好心偷偷賙濟。
雖然每次都是通過芷芍帶來,他與五兒並沒見面,但他們之間早有了份香火情。
看到五兒,賈琮便想起自己的芷芍,心中不免又有些黯然。
接下去幾日,賈琮每日都讓晴雯給敷藥,曲泓秀的傷藥十分靈驗,到了第三日,背上的鞭傷已好了大半,已能下地走路。
晴雯是直爽性子,有什麼都擺在臉上,本來她對新來的五兒有些排斥,雖然她比五兒也就早到了一天。
好在五兒雖是個有主見的,但性子卻細膩溫和,待人以誠,也懂謙讓,很有些人緣。
兩個人一起做着賈琮房裡諸樣事情,磕碰了一兩天,晴雯便服了她,兩個小丫頭有說有笑的融洽起來。
這中間蕭勁東、賀季真、周希哲三人聯袂而至。
他們早前就知道賈琮半路遇劫,後來又聽柳璧說他挨家法受傷,三人便湊了日子一起過來看望。
這三人比柳璧都要老練世故,知道家醜不揚的道理,隻字不提賈琮受傷的事。
只說一些市井見聞,和日常遇到的趣事,席間四人聊的其樂融融。
蕭勁東還說自賈琮在楠溪文會揚名後,放在他店中那幾幅字身價倍增,每日都有不少人來問,價格已叫到兩百兩一副。
看樣子還會水漲船高,還開玩笑讓賈琮儘快養好傷,再賣幾幅字給自己,讓自己好再發一筆財。
賈琮自那日故意激怒賈赦,而後又是應付賈母等人一番內宅計算,到了這時才真的鬆快了一些。
只是後面來的兩個不速之客,讓他心中頓生警惕。
來的是鎮安府推官劉彬芳,推事院主事鄭英權。
推官劉彬芳三十多歲,衣履一絲不苟,態度和藹,臉上掛着誰也不得罪的笑容,賈琮看得出他只是個陪客。
推事院主事鄭英權纔是主角。
賈琮早料到,自己被殺害吳進榮的兇手所劫,又安然回府,推事院絕不會置若罔聞。
他事先就預想到推事院必定會派人問詢,對方會如何提問,自己該如何作答,他在心中已預演了無數次。
推事院周君興是出了名的酷吏,擅長偵緝斷案,更熱衷勾連誣陷,面對這樣的人,稍有不慎,就要引出大禍。
況且那日生死關頭,他和曲泓秀聯手殺了周君興兩名手下,已牽扯其中,更讓他在此事上的言行上慎之又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