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禮部主事將事情報給坐堂的郎中。
那禮部郎中也大吃一驚,如今衙中的大宗伯和左右侍郎都在上朝,遇上這等事情,他這個守堂郎中責無旁貸。
如今那些學子還聚在衙門口,時間一長只怕要生變。
於是這位守堂郎中急忙忙趕去衙門口,與領頭的學子交涉,並讓主事將此次參與上訪學子的名字,全部記錄在冊。
並聲明禮部會接受訴狀,待查實後酌情處理。
在這些血氣方剛的學子眼中,別的衙門也就罷了。
比如你去大理寺去鬧,搞不好就被人家拉進去,捏你個擾亂衙堂的罪名,不給你用刑,讓伱吃幾天牢飯,可挑不出半點毛病。
但是在以弘揚禮教法度爲任的禮部,根本不用擔心會遇上動粗的。
這些舉告學子,原本還想鼓譟一番,給禮部衙門施加壓力,以圖可以成事。
……
雖那留守的禮部郎中處置得當,但院試學子聚集禮部舉告的事已沸沸揚揚,只怕用不了多久就會傳遍神京。
一直等到第二日清晨,二門外有婆子到清芷齋傳信,說有琮三爺的同窗上門拜訪,如今人在鬆軒廳等候。
領頭的德慶府秀才劉文軒,見禮部受了訴狀,應對的禮部郎中也算精明,目光閃爍,也不敢再起波折,便帶着學子們三三兩兩離去。
賈琮見他眼圈發黑,面容疲倦,眉宇間一片焦急。
賈琮入考之前,從無人對他的出身質疑,如今點爲案首,卻爆出此等事情。
名字都被禮部記錄,這些學子心中就多了份顧忌。
賈琮心中納悶,這一大早怎麼就有人拜訪?
等他趕到鬆軒廳,發現竟是蔡孝宇。
於是讓人從祈年府調來賈琮的文檔,仔細閱讀並思索一番後,又寫了封書信,讓心腹家人急送洛蒼山。
所以這些學子雖聚衆禮部衙門門口,卻不敢有偏激之舉。
其實揭榜當天,他和崔安之、劉霄平都在現場,親耳聽到賈琮被點爲頭名案首,事後三人就趕到賈府相祝。
賈琮笑道:“孝宇,怎麼這麼早就來了,這幾日府上雜事多,可沒空和你去春華樓吃席。”
他多年宦海沉浮,見過不少風浪,知道此事背後必有根源。
院試除了案首榮耀,其他進學之人,名字高低都無關緊要,四人同年進學都是不勝歡喜,還約好找個時間去春華樓大吃一頓。
等到郭佑昌下朝回衙,聽說了事情來由後,臉色嚴峻。
此次院試他們四人竟然是全部進學,蔡孝宇中院試第二十七名,崔安之中七十九名,劉霄平中一百零三名。
賈政這一天和衙門同僚調換休沐之期,在家中接待道賀的親眷,賈母和王夫人等女眷依舊深居府內。
沒想到這留堂的禮部郎中也是個老道的,先接了狀紙把話說圓了,然後就給所有參與舉告的學子錄名。
禮部左侍郎郭佑昌可是本次雍州院試的學正,座下學子如行爲失矩,他可是有革除功名的生殺大權的。
賈琮自然也在府中待客,直到晚間掌燈時分,賈家竟無一人知道外面發生了這等禍事。
蔡孝宇問道:“你還不知道昨日禮部南院發生了什麼事?”
賈琮神情一愣:“昨日都在陪二老爺待客,一整天都沒出府,發生了什麼事情?”
蔡孝宇的父親是內閣大學士蔡襄,消息甚爲靈通,下朝之後就聽說了禮部衙門那裡鬧出的事情。
那蔡襄能做到內閣大學士,豈是一般的人物,一聽這事便知其中定有周折,他早聽兒子說起,此次院試案首是他在青山書院的同窗。
蔡孝宇知道消息時天色已晚,他又不便夜裡上賈府報信,只能熬了一夜,睡也沒睡安穩,天一亮就起來往賈府找賈琮。
他知道如此事得逞,賈琮被罷黜案首功名,那一輩子的科舉之路就算到頭了,對專心學業的賈琮來說無異於萬劫不復。
於是便把禮部衙門生員聚集,舉告他是花魁之子,要求禮部罷黜他院試案首之位的事說了一遍。
賈琮聽了神色大變。
自己這幾年刻苦讀書,就是想靠着科舉掙一個出身前程,不用以往那樣在賈府受壓制屈辱。
一番辛苦總算得償所願,考取了院試頭名案首,本來是躊躇滿志,可沒想到轉眼就出了這等禍事。
心中忍不住一陣混亂,卻又強制壓住心神,思索事情來由,希望能找出對策。
“我父親說起此事,你雖被點爲案首,也不過區區一秀才,在某些人眼中微不足道。
如今卻有人花這麼大陣仗來對付你,其中必有蹊蹺,又問我你是否得罪過什麼人,或是仇家構陷也未可知。”
賈琮心中一驚,這蔡襄畢竟是官場老饕,看事情明銳清晰,直指關竅。
最近他得罪了什麼人呢,什麼人會仇視他?
王善保家的早被砍了頭,他的家人都被打發到賈家黑遼莊子上苟活,絕對沒本領搞出這種事情。
賈赦和邢夫人也不會去做這種事,就算再厭棄自己,怎麼都是父子,搞廢了他,他們自己臉上就好看了。
那最近自己還得罪了那個,又和那個結仇,不外乎就是王子騰的夫人和兒子。
一個被自己在榮慶堂一頓整治,另一個被自己一刀嚇得失禁。
只是他們怎麼會有這麼大能量,居然能發動數十名生員聚集禮部舉告?
這母子兩個或許沒有這個本事。
但是他們背後的王子騰,一個從一品大員,堂堂京營節度使,卻會有這等能量。
或者說他們還走了其他的途徑?
但王子騰眼下正需賈家爲他運作九省統制的位置,他難道會這樣自毀通途?
賈琮想了一會兒,也沒理出頭緒,便不再想下去,感激的拍了拍小胖子的肩膀,說道:“孝宇,多謝你及時轉告此事。
我雖生母不顯,但我是在賈府出生長大,十幾年來都是榮國子孫,這點不容辯駁,既然禮部已收了訴狀,定會仔細查詢才做定斷。
事情還沒到死地。”
又冷笑道:“我的案首是雍州學正所點,如果被罷黜,雍州學正與禮部相關人等,都要受牽連。
至少在這點上,雍州學正和禮部並不會站到我的對立面,設計之人可能只是想害我,似乎沒想到這層,不然不敢惹出這麼大動靜。”
蔡孝宇眼睛一亮,琮兄弟這話說到點上了,自己怎麼沒想到這些。
他對自己學識一貫自信,平時讀書沒賈琮刻苦,卻也能穩居中上之遊,常以爲自己天資與賈琮在同列之流。
而對賈琮能取案首之名,覺得多少也有些運氣的成分。
如今聽了他這一番話,纔算是真的心悅誠服,這位比自己還小一歲的同窗,心思機敏,體事察物,目光獨到,實有過人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