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怪得邢霜生氣,她自打過來,就在替人家養孩子了。最早是當後媽,當了一年邢忠一家去姑蘇,她又替弟弟養孩子。接着甄家遭難,她又替甄家養孩子。
這些也都罷了,好歹也是她喜歡的孩子,她幫忙看着也挺舒心的。
可問題是現在又把別人的孩子丟給她,她自己難道就沒孩子了不成?
別的不說,賈寶玉他親媽可就是王氏呢,賈母不把賈寶玉還給他親媽,丟到自己這兒來是什麼意思?
這老東西臨走了也要膈應自己一番是嗎?
再說惜春那邊,東府跟自己的關係水火不容,這老太太也不是不知道,偏還丟到自己這裡來,就不怕她一走,東府就打上門來嗎?
可邢霜這頭再氣,也沒對鴛鴦發作。只笑眯眯的對鴛鴦說:“知道了,我立刻着人準備。老太太要帶的細軟自有你們收拾,只是要帶幾個人走,你還得事先告訴我知道。”
鴛鴦笑道:“太太有心了,老太太那邊說了,莊子裡什麼都有,也有人伺候,就只帶奴婢和鸚鵡去了。另外還請太太記得件事兒,咱們每年都要去鐵檻寺那兒上香,今年本來三月就要去的,偏那時忙着給璉二爺籌備婚事,便不得閒了。
“老太太說,往年的香火錢都有慣例,太太平日都不去上香,若是不知給多少香火錢,按着慣例來就是。另外那兒有老太太點的幾盞長明燈,請太太一定去給續上,燈油錢不叫公中出,等老太太回來了,會給太太補上。”
邢霜笑道:“這有什麼,老太太出,我出,誰出不是一樣?”
鴛鴦忙搖頭道:“那可不一樣,老太太出,便是老太太點的燈。若是太太替老太太給了燈油錢,便成了太太點的燈了。”
邢霜點了點頭笑道:“我知道了。你且去忙你的,既然要去莊子,給老太太的那輛西洋馬車就好用上了。莊子的路顛簸,那車坐着舒服,莫不捨得用。另外那車只能坐兩人,你與鸚鵡我會另尋一輛車來給你們。”
鴛鴦忙道:“折煞奴婢了!奴婢與鸚鵡都是下人,怎能勞太太照顧。咱們坐府裡的舊車就好,太太切勿記掛這個。”
邢霜見她如此低調守禮,心道不愧是鴛鴦,點了頭叫她回去,自個開始通知各處開始準備。
要說這賈府的下人,其實早就變了風向。雖如今這幫人不再說嘴了,可前段日子老太太把鑰匙又要了回去,還是有不少人心裡憋着不滿的。
哦,這一家子眼瞅着上了軌道了,大家的日子也越過越好了,你就把鑰匙拿回去了。這外頭不知道的,還以爲這一家子如此欣榮都是老太太的功勞呢。
可憐他們大太太,出了力不討好不說,還白給人家做了嫁衣。
一家子的下人,哪個不是因爲大太太當初一句話,而能夠讀書認字的?再說大太太管家也比老太太更講究些,她並不會因爲當不好差就把人攆出去,而是會讓人換個崗位看看,也許只是先前的崗位不適合那人。
老太太就不一樣了,什麼都按着以前的舊例來,雖講人情,可也只對那些老人講人情。就不像大太太這樣,雖然有的人按着老太太的命令趕了出去,可大太太仍會在外頭替人尋一條活路。
所以如今這府裡的下人,早就不服賈母了,而是皆以大太太唯首是瞻。現在各處都被通知,家裡管事的女主人又換成大太太了,一些沉不住氣的奴才都差點跳起來叫好了。
換了女主人,這底下的人做事也更有效率了。賈母這頭纔派鴛鴦去說了回來,還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連細軟都還沒收拾一半呢,便有人來佈置仙鶴堂這邊外出的馬車了。
接着一個個僕婦過來回話,這個說“車已經收拾妥當了”,那個說“馬已經備好了”,另一個又來回:“莊子上已經派人知會過了”,總之速度快的讓人應接不暇,鴛鴦一遍遍的出去聽這些人的回話,咂舌於大太太的辦事效率,又擔心老太太多心,還不敢全部跟老太太回了。
好容易又磨蹭了一會兒,眼瞅着都過了兩個時辰了,鴛鴦這才慢慢開始給賈母回話,賈母聽了,還挺滿意,沒有多想便帶着鴛鴦鸚鵡兩個上車出發。
賈母一走,邢霜這兒就跟過節似的,滿心歡喜了起來。偏賈母那邊的丫鬟又把寶玉和惜春送了過來,她才高興了沒多久,就又立刻愁眉苦臉了起來。
襲人正好送茶進來,見太太苦着臉的樣子,趕緊拉了拉太太的衣袖。
邢霜回過神來,見襲人小心翼翼的瞥了寶玉一眼,也趕緊收了神情,對寶玉道:“老太太把你送我這兒來,可愁死我了。你母親平日可念你的緊,如今若是不送你過去,就怕她心裡難過。可若是送你過去了,日後說漏了嘴,我又怕你祖母責罵。”
賈寶玉聞言,眼睛一亮:“我也很是想念母親,還求伯母送我回母親那兒吧,我保證不在祖母跟前說漏了嘴。”
邢霜嘆道:“可你那些丫鬟奶媽的,若是說走了嘴……”
寶玉又忙不迭保證道:“她們絕不敢亂嚼舌根,還請伯母成全。”
邢霜鬆了口氣,忙派襲人親自把寶玉一夥人送去了直節堂。過了會兒惜春的屋子還沒收拾好,王氏就帶着李紈過來了。
邢霜見她進屋時表情很是歡喜,心裡也鬆了口氣,知道這回自己賭這一次沒有賭錯。她可是冒着被賈母罵死的風險,把賈寶玉給送回去的。
她知道賈母回來之後一定會知道這件事,可她也沒做錯什麼啊,把人家送到親生母親那裡去,雖然違背了婆母的命令,可卻沒有泯滅人性,就是被外人知道,也是她更佔理一些。
果然,王氏一進屋就先朝邢霜福了一福,李紈也趕緊跟着婆母行了禮。
“多謝嫂子。”
邢霜一苦笑:“你莫謝我,還是替我想想怎麼跟老太太解釋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