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雲聽說今晚要早些睡,還有些意猶未盡。剛想說什麼,就聽晴雯在一旁道:“姑娘憐惜咱們,奴婢們感激不盡。主子要如何,也不是咱們這些做下人能左右的。不過都是拼了命盡力的伺候就是,管她睡沒睡好,也得先把主子伺候好了再說不是?
“雲姑娘來的少些,又跟姑娘說得到一塊兒去,每日好的跟蜜裡調油似的,奴婢們見了也歡喜。有人陪着姑娘,總是個好事兒,姑娘也能開心些。現如今襲人雖頂不住了,可奴婢還有力氣呢,雲姑娘想夜話,只管繼續,大不了奴婢也倒了,再讓襲人來頂着就是。”
湘雲聽了這話,再想夜話,也不好意思了。紅着臉對晴雯道:“哪有這麼多話要說,再說白日也有大把時間能說話,犯不着再夜話了。今兒我也沒甚精神,還在表伯母那兒打了個盹,晚上怕是要早早睡了。”
黛玉也羞愧道:“你平日裡活計更多,這會兒來伺候我了,你那些活計怎麼辦?”
晴雯笑道:“多謝姑娘體諒,不過那些針線上的東西,奴婢沒空做,還有下頭的妹妹們做。不過沒那麼精細罷了,只要姑娘別惱她們做的不好就是。”
黛玉忙道:“我自是不嫌的,她們也做的極好,我平日的衣裳,不都是她們做的?小小年紀就有這手藝,已是旁人所不能及的了。”
晴雯點了點頭道:“姑娘寬厚,是咱們的福氣。”接着去一旁的架子上將毛巾帕子沾溼又擰乾了來,給黛玉擦臉。
黛玉擦了臉,湘雲就要了那帕子,也不重新洗一道,便這麼也擦了一把。兩人這才喝了茶,開始擺棋要下棋了。
晴雯見狀將一旁油燈送過來兩盞,分別都挑亮了些,就自己也在一旁坐下,拿了繡蓬出來繡着,時不時起身替兩人調一下油燈的燈芯,免得燈光太暗傷了眼睛。
一會兒清遠居那頭的鐘聲傳來,晴雯數着敲了八下,便起身進了內間。翠縷也打外頭進來,跟着一道進了屋來,替小主子們收拾牀鋪。
見是晴雯在屋裡,翠縷也不奇怪,方纔跟着湘雲回來時,她去丫鬟的房間,已經得知晴雯換了襲人進來伺候了。
這會兒翠縷走了過來,幫忙一起鋪牀,笑着小聲對晴雯道:“今兒那兩個倒是自覺,怎麼這會子才敲鐘,就開始收拾棋盤了?昨兒我和襲人姐姐催了四五回,兩人硬是又下了兩盤才肯收手。”
晴雯笑道:“她性子綿軟,素來是個不肯得罪人的,你又怕什麼?你本就是老太太手裡出來的,又跟我同樣是給了表姑孃的。她們任着性子來,你就不知道把老太太搬出來?”
翠縷一時懊惱道:“她都沒把太太搬出來,我若是把老太太搬出來,豈不是讓姑娘們覺着她好我奸了?我又見她硬撐着伺候,心想她既這般愛現,讓她伺候就是。反正我又沒累着,昨晚我早早就回屋睡去了。”
晴雯聽了並不高興,小聲對翠縷道:“你這般看她,我倒要當心着你背後如何說我了。她那樣的身份,何需再擡高自己?犯得着爲了表現,故意不搬太太出來?
“不過是看着林姑娘難道高興,心裡一軟,便隨着她去了。只是苦了自己,真真是自作自受。你另眼看她,倒是奇怪,她又礙着你啥事兒了,犯得着你這般詆譭?
“她自幼在太太跟前何等風光,便是太太那屋裡原先的米蘭含笑姐姐都沒她那樣的本事。如今跟了林姑娘,林姑娘又受太太教養,自然更要高看她幾分。這樣她還要再處處爭個拔尖兒,豈不是笑話?再怎麼高擡自個,她還能比林姑娘更高了不成?
“定是你又從哪裡聽來的閒話,不問青紅皁白就往她身上套。她那性子即便知道有人說她,也是個悶不吭聲的。只白便宜了你們這些爛了嘴的小蹄子,能說上她兩句,你們心裡便爽快了是不是?”
翠縷聽了晴雯這一番話,委屈的眼睛都紅了:“我又不曾在這家裡待多久,怎麼就知道她是什麼人了,無非別人說什麼,我聽什麼罷了,不過說一句給你聽了,你便回了這麼多句,倒像這話是我傳出來的似的。”
晴雯忍不住又道:“你轉口一說倒是不費工夫,卻不知這吐沫星子淹死人的道理。換了到你身上,有人說你只伺候一個姑娘,卻拿着兩家的月錢,你聽了高不高興?”
翠縷氣的把被子一丟,衝晴雯嚷道:“是誰說的,你只管叫她出來,我何時拿過兩家的月錢?”
晴雯瞪了她一眼,拿手點了點她道:“聲音小點兒,給姑娘們聽見,你還有臉了?先拿話說襲人時,你怎地不委屈?偏說到你了,你便忍不住氣了?”
翠縷眼淚都下來了,哭哭啼啼的又不敢出聲,只默默的抹着眼淚。
晴雯見她這般也不搭理,自顧自的鋪好了牀,又在旁邊的架子上,拿了姑娘的毛巾來,抖了水給她擦臉。
“刀不刺在自個身上,就不知道痛。如今你知道背後被人閒話是什麼滋味了?你自不爽快別人說你,難不成襲人就愛聽那些閒話?咱們又不是沒去過育才,什麼話該說什麼不該說,你還不知道?”
翠縷倒是真心悔過了起來,拿帕子擦完了臉,抽着氣道:“我……我再不說……了。”
晴雯搖了搖頭,又道:“緩緩再出去吧,你這樣子出去了,不知道的還當我倆因搶被褥打起來了。”
翠縷破涕而笑,再不哭了,心裡也對襲人內疚了起來,這話不過是下頭幾個丫頭嫉妒襲人才說的,自己明明知道,卻也忍不住嫉妒,便跟着一起傳了起來。
可被晴雯這一教訓,她這纔想起育才學院裡教的那些東西來,一句話“各司其職”,職位越高,要承受的壓力就越多。
下頭那些小的眼紅正常,可她自己也是個大丫鬟,根本犯不着眼紅,原就不該跟着一起起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