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霜在家裡這些年來,大家都差不多摸清了她的習慣,以前家裡的姑娘們沒怎麼出過門,那是老太太看的緊。可大太太秉持着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趁着姑娘們小的時候,就沒少讓姑娘們出過門。
光是二姑娘,便打小被大老爺帶着去見過各種洋人,三姑娘更是愛騎馬,常跟着老爺出去騎馬。
每年的上元節乞巧節,更是從沒讓姑娘們窩在家裡過,大太太必定帶着她們出去玩。
老太太雖看不慣這點,可大太太總有法子帶着姑娘們出去,每回又都是安安生生的回來,幾回下來,老太太也不吱聲了。
這一回,連二太太都跟着一路,帶着大奶奶一起出門看燈去了。二老爺發了好一通脾氣,說什麼大太太帶壞家風的,好在這話還沒傳到大房去,就被老太太知道了。
老太太硬是把二老爺叫到跟前來,好好的訓斥了一頓,二老爺這纔不敢說下去。
下人們見了這一幕,又是一陣偷笑,要知道二房如今也就只有個二老爺對大房橫眉豎眼的了,其他人,誰見了大太太,不說一聲好的?
晴雯打外頭回來時,襲人正在給姑娘打絡子,見她竟沒跟出去,好奇的問道:“給你個機會出去玩,你倒回來了?姑娘身邊誰伺候着?”
晴雯喝了口水道:“小紅跟去了。”
襲人又問:“你如何不去?”
晴雯怔了怔道:“人擠人的,去了作甚。倒不如回來多繡點料子,姑娘來年的春裝要緊。”
襲人知道她必不是因爲這個,有心問出她的真心,便追問道:“小紅纔多大,你竟叫她伺候?萬一出個好歹,誰擔得起?”
晴雯嘆了口氣道:“你快收收你這婆婆媽媽的性子罷,我哥哥嫂子聽說我要隨姑娘出來,早早就打着主意要在路上堵我了。姑娘和太太又不知道我家裡的事兒,若是他們上來哀求,保不齊就放了我跟他們去。
“你也知道我哥哥那人,他不過是要些錢去賭。我嫂子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沒得給人丟臉。
“再說小紅自小生的比我好,家裡沒少帶她出去玩耍,她對這京城的路熟,又不像我,我打小就在別人家伺候,哪裡認得到路。
“若真有什麼事兒,小紅一個頂我十個。換了我去,不但要被我哥哥嫂子訛上一筆,萬一走丟了,人都找不着了。”
襲人知道,什麼小紅認路這些都是假的,定是因爲晴雯的哥嫂,不由爲晴雯惋惜起來。
她也是外頭買來的,可她卻與晴雯大不一樣。家裡雖賣了她當丫鬟,可那時家裡確實揭不開鍋了,她弟弟妹妹又多,她這個做大姐的,自然要出來做事討生活。
晴雯卻是個孤兒,那哥哥吳貴也並非親哥哥,不過是個姑舅哥哥。襲人感嘆,自己出去了,尚還有個家,晴雯卻要處處小心的討着生活。比起她來,着實可憐的多。
想到這裡,襲人對她道:“你若不願出去,改明兒回了姑娘,往後再要出去,我跟着就是。小紅雖機靈,卻始終小了些,真要伺候人,卻還不管用。”
晴雯感激道:“你肯再好不過,我也不瞞你,我自進來了,就沒再回過家。你當我是爲了什麼,還不是因家裡有兩個吸血蟲在?”
襲人點頭笑道:“早說多好,我早想看燈了,偏想着把機會讓給你去,結果你倒不去。”
兩個丫鬟一時丟開這事兒再不說了,只安靜的做事兒,等着姑娘回來。一會兒清遠居的鐘聲敲了八下時,姑娘們便進了院子。襲人和晴雯忙站起來忙乎開來,伺候着姑娘睡下,一夜無話。
又說本傑明這邊,被碼頭壓着的貨,很快被人解救了出來,並一路送到了京城。本傑明這頭收了貨,那頭便叫來賈芸,說要進去給夫人道謝。
賈芸笑着勸道:“這會兒叔祖母忙得很,剛過了年,正是冗務纏身的時候,你有心道謝,倒不如正經好好做了生意,讓家裡好起來了,也不枉我叔叔助你一回。”
本傑明被他說的這一通倒不好意思起來,只能按下感激的心思,認真打點起他的貨物。
他這一回來,帶了些西洋玩意過來。因事先打聽過,又受了賈璉的指點,帶的是英吉利的銀器和皮製品來。
英吉利的皮製品現在雖還是小作坊形式,但在鞣製和縫合技術,已經超出了現在的華夏。特別是各種皮質小行李箱,皮質的手袋等等,都是華夏現在還沒有的。而英吉利的皮質長靴又比華夏的長靴穿着更緊貼更不透風,所以本傑明帶來的這批貨只要推銷的好,是絕對不愁收入的。
本傑明也是聰明,他牢記邢霜說的“在中國講究的是關係二字”,整理好貨物後,硬是讓賈芸帶了好些貨回去,說是給夫人和姑娘們的禮物。
邢霜這頭收了禮物,樂的嘴都合不攏了,忙叫姑娘們也來挑些。
林黛玉這還是頭一回見着“新鮮”的西洋玩意,平日裡見得最多的就是舅媽屋裡的那臺西洋鍾了。如今這一桌子小箱子小手袋,倒是新奇的緊。
她繞着桌子轉了一圈,看着姐妹們都在挑選,忍不住問舅媽:“這些都是上回那個商人送來的?”
邢霜低頭笑着對她道:“對,他原也是你哥哥的同學,不過家境中落,這才替家裡打點起生意來。他帶來的可都是好東西,便是在英吉利也是極貴的貨物呢。你看這銀器,還有這皮質的箱子,在英吉利需得極好的匠人,才能打的如此精細。”
黛玉上手摸了摸眼前的箱子,心中嘆道果然如此,這箱子連角上都被一片厚厚的黃色金屬包裹了起來,莫不是金子?
“舅媽,這一片是金子?”
邢霜看了眼笑道:“這就不是了,這是黃銅。這皮箱用久了,四角都難免磨損,所以在四角包上一塊銅片,是以保護。鐵片易鏽,銅片鏽的慢些,好保存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