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亮這邊留下,是跟賈母提搬家之事。不出他所料,賈母果然一聽便不樂意。
“混賬東西,這可是祖宗家業,你這不孝子,視祖宗爲何物?你且只管着自個舒心了,卻不想想你子孫後代如何?沒了這家業,你還想像如今這樣,在外橫着走?美得你!”
賈亮不聲不響的聽賈母罵着,直到賈母罵累了,連喝了一杯茶卻再也罵不出什麼了,這纔對賈母道:“母親教訓的是,可兒子也是爲了子孫後輩着想,才行此險招。”
賈母反問:“你明知此招兇險,還要一意孤行?”
賈亮搖了搖頭,無奈道:“敢問母親,覺着如今這四王八公比起以往如何?”
賈母一怔,喃喃道:“還能如何,自然該顯盛的顯盛……”
“那八公如今還剩幾位?又有幾位還與咱們寧榮二府一般?”
賈母猶豫着沒有回答,又聽兒子問道:“那四王依舊,可是否聖寵常在?”
賈母這下逮着機會了,忙道:“怎的沒有聖寵?你不見那北靜王……”
“除北靜王之外呢?”賈亮打斷她問道,話一出口,賈母便偃旗息鼓了。
“母親,我知你有何擔心,無非是怕沒了這府邸,咱們會被人看輕了去。可母親,是這世人的成見重要,還是這聖人的心思重要?
“世人罵我辱我輕待我,我尚能忍。可若是聖人也如世人一般,對我厭惡至極,母親覺着咱們通家還能有個好的?”
賈母徹底安靜了下來,不再說話了。
說實話,兒子說的話,她不是沒有聽進去,只是她不甘心。她自小就享盡榮華富貴,如今臨老了,要自降身份,她怎麼咽的下這口氣?
“母親,聖心難測啊。我爲何裝瘋賣傻這麼多年,任憑人欺負也不解釋,母親是當真不知?如果不是因爲二弟,我也不必忍氣吞聲。
“可現在二弟一家做的太過,不但外人皆看不下去,就連聖人也忍無可忍了。如今咱們還有爵位,不過是將國公府還給聖人,這樣的小事母親不忍一忍,只怕日後會有大禍事了。”
賈母心頭一顫,看向兒子,有些膽寒:“你是不是聽說了什麼?”
賈亮擡頭掃了賈母一眼,見賈母膽戰心驚的樣子,心裡冷笑一聲,面露苦色道:“母親是何意思,兒子清楚。兒子願起誓,若母親真心想讓二房襲爵,兒子必會上表聖人,全母親之心意。
“如今之計,只有先平息了聖人的怒火,保住咱們這爵位再說。否則削了我的爵,二弟又無功勳,母親覺得聖人還能以什麼理由,給二弟一個飛黃騰達?”
賈母頓時一驚,這事兒除了家裡幾個老人,無人得知,老大是怎麼知道的?
當年她嫁進賈府幾年都無所出,這纔不得不讓一妾室先產下了庶子。那妾室難產死了,自己便把庶子記在她的名下,以嫡子爲名撫養。
可幾年之後,她又生下政兒,這庶子就佔了嫡長子之名,沒得讓她日漸生厭。襲爵之前,老大還算好的,可自打襲爵之後,便日益渾噩起來,每日只知尋歡作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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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早有打算,想廢了大房,保二房襲爵。是以二房的王氏做了多過分的事,她都始終沒對王氏下手。
可如今,老大突然點破她心中所想,如何不讓她驚心?
是誰告訴他的?難道他打聽出來的?不對,知道這事兒的老人,多半都作古了,如今還在的只有賴麼麼一家。可那賴麼麼最是可靠之人,絕不會將這事兒捅出去。
賈母這心頭一時亂如麻,也聽不到兒子再說了些什麼,只一味點頭答應,好讓兒子早點回去,自己冷靜一下。
賈亮本意只是試探,但這一試探就試探出個驚天大秘密來,他便迫不及待的想回房跟自個媳婦分享。
誰知一進門發現元春這個小人精坐在外間,裡頭還隱隱有妻子的談話之聲,他頓時臉色就不好了。
元春見伯父黑着臉,心裡也是慌了,急忙站起來行禮,怯生生的道:“伯母說要給我母親一盞琉璃燈,又拉着母親在裡頭講話,我怕有人偷聽這才……”
賈亮揮了揮手,不想跟她一般見識,自己對這個大侄女真的有點反感了。對外裝的一副知書達理的樣子,上次卻把自個媳婦給氣昏過去了,他沒開口趕人已是給面子了。
邢霜正跟王氏扯着皮,聽到外頭有動靜,就住了嘴,再一聽元春的話,邢霜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王氏,弄得王氏臊的一臉通紅。
無論屋裡說話的人是誰,這聽牆根都是極不入流的行爲。之前賈璉賈琮不小心聽牆根,邢霜都板起臉來教訓過的。
況且若是無意也就罷了,可都讓元春出去了,她還刻意留下偷聽,可見得是王氏自己沒教好了。
雖說元春是跟在老太太身邊的,但王氏也不是不能管教的。再說元春出了錯,別人也不會怪老太太,只會怪她這個做母親的。
“讓嫂子見笑了。”王氏起身福了一福道歉,這是她豪門千金的自尊導致,不得不低頭認罪。以她的教養,若是連這個也不知錯,那就真的把孃家的臉都丟盡了。
邢霜笑了笑,沒有說什麼,只對外頭叫了一句:“老爺回來了不成?”
賈亮打簾子進來,笑道:“偏你耳朵靈,我只不過想洗把臉,你與弟妹說話,莫理我。”
邢霜站起來道:“也無甚好說的了,頭裡只是想幫弟妹去下聘,弟妹既然不肯,那就罷了。也勞煩了弟妹這許多時間,米蘭,去把那琉璃燈盞拿來,送二太太回去。”
王氏不知怎地,卻覺得有一絲心慌,她跟着站起來道:“多謝嫂子好意,只是我才央了我孃家嫂子下聘,若是反悔,怕她惱我。”
賈亮一眼掃了過來,王氏心裡咯噔一下,突然笑着道:“不過我倒是糊塗了,一邊是我孃家嫂子,一邊是我親嫂子,若是兩人一道去,可不是顯得更有誠意?只是要苦了嫂子勞累一番。”
邢霜納悶了,先頭自己說那麼多話,都是放屁了?怎麼賈亮只露個臉,王氏就服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