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閣接到高麗遞來的急報後,馬上開會討論。
此時的內閣,盧文韜、魏良弼忙完先皇國喪大事後,已經告老還鄉,韓東國遞補了太和殿大學士、中書侍郎、平章國事;杜雲霖遞補了保和殿大學士、尚書僕射、入值政事堂參知政事,可還兼署着戶部尚書。楊慎一遞補了中和殿大學士、門下侍郎、參知政事,也還兼署着吏部尚書。周天霞只是擢升文華殿大學士,繼續做他的禮部尚書,不過多兼署了都察院左都御史的職。韋正禮繼續做他的體仁閣學士、刑部尚書,今天還是沒來值堂。
其餘的就再也沒有,羣臣一直在請求增補閣老,隆慶帝全部留中,局勢十分詭異。
“這高麗君臣也太不像話了,好好的局面被他們搞成這個樣子。”韓東國毫不客氣地說道。
“那些降軍的糧餉,行營糧餉處已經核發給高麗議政府了。結果一到手就飄沒三成,發到戶曹又飄沒三成,再到外軍都提調,又飄沒三成,最後發到了降軍手裡不過一成了。真是駭人聽聞啊。都什麼時候了?還在這裡喝兵血?這些高麗官員腦子都長屁股上了?”杜雲霖毫不客氣地說道。
“小國寡民而已,又想着有我天朝包底,便有些肆無忌憚了。要不是這麼混賬,怎麼會鬧到這個地步,宗親兩班幾乎都快要死乾淨了,還不消停。”周天霞微嘆息道,“往下怎麼章程?劉四郎在南浦還等着信。”
“還能怎麼樣?降軍作亂,焚了平壤城,文武百官死傷殆盡,幸好劉四郎留個心眼,派了兩百侍衛隨在高麗王身邊,危急之時把他給搶出平壤城。”韓東國眉頭越扭越緊,“可是這高麗王連嚇帶驚,身體一下子垮了。劉四郎在急奏裡可是說了,指不定哪天就斷氣了。高麗王室在京師還留有什麼人?”
“世子一人,不過三歲,王嬪一人,還有王妹郡主一位,不過十七歲,說是請聖上給指婚。大行皇帝國喪,就給耽擱了。”周天霞不慌不忙地說道。
“趕緊把高麗王世子給送過去,高麗王要是不行了,沒有藩國主君,我們援徵可就成了笑話。”韓東國搖着頭說道,“這叫什麼事?三歲小兒怎麼秉政?”
“要不冊王嬪爲王大妃,垂簾聽政,再選三四位堂上臣輔政,內外垂拱?”杜雲霖試探着問道。
“有些不妥,高麗行從母法。王嬪原本只是洗衣婢女,只是生了世子才被冊爲王嬪。當初聖上賜冊高麗王,準備循例冊王嬪爲王妃,被高麗王和大臣們婉拒了。說是待復國還都,再擇世家名門貴女,冊立爲王妃,以爲正統。要不是高麗王只有一個兒子,都不會封世子。而且看樣子後續王妃生下嫡子,還要改封世子。”周天霞搖着頭說道。
“呵呵,這些傢伙的心可真大,都什麼時候了還不忘他們的禮法義理?”杜雲霖笑了幾聲,似乎覺得此話不妥,便轉言道:“那怎麼辦?總不能讓三歲小兒去處理高麗國政吧?”
“要不援前周錦陽公主例,請郡主監國?這位王妹是高麗王胞妹,先王妃所生,血統高貴,想必認死理的高麗兩班和文人們不會有什麼意見了吧。”
聽完周天霞的建議,半山堂裡一片寂靜,過了好一會,杜雲霖不客氣地說道:“郡主監國倒是可以,可高麗王世子年幼,其母王嬪必須跟隨身邊照顧。一邊是親生母親,一邊是監國姑姑,過幾年,這樂子就大了。不要我們援徵幫打下來的太平局面,沒兩年安寧又開始折騰。”
半山堂又是一片寂靜,韓東國看了看一直沒有發言的楊慎一,開口道:“煙溪先生,你也說說吧。”
“是啊,楊輔老,平日裡總見你侃侃而言,怎麼今天不做聲了?”周天霞開着玩笑問道。
“此事關係重大,又是劉四郎奏上來的,我倒不好胡亂開口了。”楊慎一不慌不忙地說道,“藩屬權柄之事,不是我等所能定奪的,還是呈到宮裡,請聖上乾坤獨斷吧。”
韓東國等人一時默然,這個楊煙溪,最近一兩年越來越會當官了,不再復當初那個峻刻性子,看來師徒兩人交換當官心得頗有成效啊。
“就依煙溪先生所言,把我們的意見擬上,請聖上最後定奪吧。”
回到府上,楊慎一還是有些心神不定,他兒子楊翯看出來了,便藉着到書房請安,伺機打聽。
楊慎一也不瞞着親兒子,把今天內閣裡的事情簡單一說,微搖着頭道:“這件事不簡單啊。”
“父親大人,這事情脈絡不一清二楚嗎?要不冊王嬪,要不立郡主監國。”
“哼哼,要是這事是旁人呈上來的,老夫倒不會多想了,偏偏是劉四郎遞上來的,不由得老夫不深慮了。”
“父親,劉四郎不至於這樣吧。”楊翯有些哭笑不得,他覺得自己父親似乎跟最得意的弟子卯上勁了。從心裡說,他還是挺感激劉四郎。在他鼎力支持和斡旋下,自己成了國史館編撰,開始走在成爲天下矚目名士的路上。
他才學高絕,就是時運不假,可誰心裡還沒個自傲?想不到父親沒記得這茬,劉四郎偏記住了,還把這事運作成功了。
“先不要下定論,你且聽我說。這事由劉四郎遞上來,像是隻呈報了事實,什麼建言都沒有提。可是內閣這兩種意見,他肯定預料到了。而且也預料到聖上對於這兩種意見肯定會選立郡主監國。”
“父親,這是爲什麼?”
“我朝是怎麼傳嗣大統的?”
楊翯一驚,低聲道:“父親的意思是郡主監國還有後招?”
“沒錯。郡主監國,再指一位宗室王子賜婚。三四歲的小童,能不能長大成人都是大問題。萬一有機會,高麗國從藩屬國變成侄孫之國,其中含義可大不相同了。前周吞併陰山、安西、安南等地,不就是用了這法子嗎?我們聖上,心裡可是一直憋着口氣啊,想做超越先皇,乃至太祖,甚至媲比神武帝的千古聖君啊。”
“父親的意思是劉四郎把聖上的意思摸清楚了,所以擺了這麼一盤棋,就等着聖上落子?他圖得什麼?”
“原本我以爲他是在爲關東商團謀退路,但現在這麼一局子,又不大像。要是郡主監國,肯定是要尚配宗室的,那高麗國就由不得他說了算。”
說到這裡,楊慎一皺着眉頭,捏着鬍子說道:“就是猜不到劉四郎真實用意,我才這般苦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