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嫂,你不害怕了?”
看着似已經恢復常態的王熙鳳,賈琮有些好奇問道。
王熙鳳垂下眼簾,聲音隱隱心碎道:“到了這一步,我還有什麼好怕的?鬼門關都過了兩遭了……”
賈琮聞言,呵呵一笑,道:“走吧,一會兒安排馬車送你去東路院,我和錦衣親軍先行一步。”
王熙鳳擡起眼簾,看向賈琮,輕聲道:“三弟,以前都是我的不對,今日我才明白,平兒爲何會如此善待你。你果然是好人……”
賈琮面色不變,淡淡道:“二嫂,以前的事就都過去了,況且都是些小事。”
王熙鳳苦笑一聲,道:“如今才知三弟何等氣魄,果不是內宅婦人能比的。”
賈琮呵呵一笑,道:“先不說這些了,二嫂趕緊回去吧,平兒姐姐在家等急了。”
王熙鳳聞言,感慨一笑,道:“再沒想到,我竟是靠平兒的關係才得救了回……”
賈琮看了她一眼,道:“二嫂若還有其她心聲,就慢慢在這感慨吧,我先走一步。”
“誒誒……三弟!等等我!”
……
皇城,大明宮。
上書房內,鋪着明黃錦褥的炕上,崇康帝伏在炕桌御案上吮毫拂紙,批閱着奏摺。
書房內只有兩名宮人靜靜的候着,角落裡一股股濃郁香氣從獸爐中噴射而出,瀰漫了整間上書房。
香氣溫潤浸心,又有提神之效。
忽地,上書房內珠簾挑開,大明宮掌印內相戴權從外進來,貓兒一樣的步履,輕快而不帶聲。
他行至火炕前,先與只着了件薄薄的明黃便袍的崇康帝,批上了件絲棉。
然後悄聲說了幾句話。
崇康帝聞言,硃批奏摺的筆頓住了,擰起眉頭,道:“果真是賈家人自己請求的?”
戴權躬身道:“千真萬確。”
崇康帝眉頭舒緩了些,緩緩道:“如此說來,這件事賈家人並沒什麼干係,只是奴才們所爲?”
戴權小心應道:“如今看來,怕的確是這樣。下面回報,賈員外郎對賈家如此慌亂也感心累,今日當衆將管家之權交給了一等將軍賈赦之子,賈琮。賈琮護着賈家那位內眷,去了鎮撫司親自解釋,並且主動請求錦衣親軍相助,掃除賈府大行不法事的刁奴。”
崇康帝聞言,哼了聲,道:“賈存周,道德君子也,卻被一羣刁奴所欺。一家如此,一國同樣如此。下面之人,但見主子軟弱一分,就敢欺到頭上,着實該死!”
頓了頓,又道:“賈赦之子不是賈璉麼?賈琮又是什麼人,怎會執管家之權?”
戴權道:“賈璉犯了事,因和賈赦之妾私.通被賈赦發現後遭廢黜,賈琮乃賈赦幼子。今年十二歲……”
“十二歲?”
崇康帝一怔,質疑道。
戴權忙道:“的確十二歲,不過這位賈琮很不一般。”
“如何不一般?難道又是銜玉而誕?”
崇康帝語氣中帶着嘲諷,問道。
戴權賠笑道:“這倒不是,賈琮並未生而異像。恰恰相反,他出身低賤,爲花魁所生,當年榮國府鬧的沸沸揚揚之事,陛下許還記得……”
崇康帝想了想,恍然道:“哦,原來是那位。呵,聽說當年其母不堪,竟與病體中的賈代善對罵,方氣的先榮國早早病逝……賈家能容得她們母子?”
戴權搖頭道:“賈琮生母當年就死了,她死後,賈琮才被抱回賈家,聽說也是先榮國公的遺命,說是賈家血脈,不可長於賤婦之手。不過賈琮被抱回後,一直不爲賈家所喜,尤其是榮國太夫人,極其厭惡。二年前,賈琮處境愈發惡劣,被圈禁在一間耳房裡,短衣短食。直到太上皇傳旨爲第一代榮國公過百年冥壽時,賈琮出奇的入了衍聖公的眼。再之後,他的條件才慢慢好了許多。
不過,這還不是奇事,更奇的還在後面……”
崇康帝笑罵道:“你這老貨,有話快說,朕還要批奏摺,哪有功夫聽你賣關子。”
戴權忙賠笑道:“奴婢不敢,陛下,您忘了,近來您最喜歡的那種字體了?”
崇康帝莫名其妙道:“你是說清臣體?”
戴權掩口笑道:“那賈琮,便是表字清臣。”
崇康帝聞言皺起眉頭道:“胡說八道,這種字體,豈能是一稚童所創?難道他是妖孽不成?”
戴權忙道:“陛下英明,果然慧眼如神!這字體自不會是賈琮所創,當時大司空詢問時,他也說是臨摹了古本才習得這等字體。只是古本上並無標註姓名,所以不知何人所書。”
崇康帝來了興致,道:“那古本呢?”
戴權道:“賈琮不爲賈家所喜,連奶嬤嬤都虐待他,見他喜歡寫字,就將他的書本筆墨都燒了,連那古本也一併燒了去。”
“混帳!!”
崇康帝聞言大怒,道:“竟有這等不知尊卑的賤婢!”
戴權道:“不止如此,那奴婢還將賈琮打的遍體鱗傷,慘不忍睹。是賈赦過大壽,賈琮獨自在假山後縫被打爛的衣裳時才被發現的,那老婦就被打發到莊子上種田去了。”
崇康帝聞言氣笑道:“這等刁奴,竟就這般放過?難怪賈家如今出了這樣的事,簡直荒唐!”
“誰說不是呢!”
戴權繼續道:“許是磨礪的多吃苦也吃的多了,這位賈琮十分愛學,拜得大司空爲師,被舉薦入國子監,國子監內的教諭們就沒有不愛他的,兩年如一日,讀起書來常常不分晝夜。若不是賈赦被氣的病危,他不得不回府侍疾,他還在國子監讀書呢。”
崇康帝聞言,揚了揚眉,道:“這個賈琮,心裡無恨麼?還願侍疾?”
戴權笑道:“要不連老奴都願爲他說些好話,當日賈璉事發,賈赦幾乎氣死,賈赦妻刑氏也被他在震怒之下刺傷,賈府亂成一團,若不是賈琮剛好從國子監回來,趕緊派人尋了郎中來急救,賈赦夫婦怕已經死了。那榮國府可就出大亂子了!事後,賈琮也是晨昏定省,一心服侍,真真是個好孩子。”
崇康帝聞言,沉默了稍許,道:“那賈璉當真混帳!”
戴權聞言呵呵一笑,這種事在豪門中簡直不要太多,天家也沒缺少過。
當年義忠親王老千歲爲何被廢,不就是私通母妃麼?
這話他略過不提,繼續道:“陛下可還記得今科狀元曹子昂?正是這位賈琮,一闕《贈杏花娘》,才害得曹子昂堂堂狀元,卻自請流官瓊州島。不過衆人爲了給寧相留體面,所以如今都不提此事。”
崇康帝再吃一驚,道:“那首‘人生若只如初見’,竟是賈琮所寫?”
戴權笑道:“當日瓊林宴上,有人故意想以杏花娘來羞辱賈琮,因爲賈琮也是花魁所生。卻不想賈琮先下手爲強,一首‘人生若只如初見’,將瓊林宴打了個七零八落,也害得寧相失了東牀嬌客。”
崇康帝哼哼一聲,道:“如此看來,這個賈清臣也不是善類,與賈政不同。不過也好,如今通世務的官不多。咦?”
忽地,崇康帝反應過來,眼睛盯着戴權道:“你何時這樣爲一個人說好話了?”
戴權被這凌厲的目光一盯,唬了一跳,忙跪下道:“陛下面前奴婢不敢說假話,除了奴婢因爲陛下麾下出了這等俊傑少年感到高興外,奴婢這般喜歡他,還有一個緣由。”
“什麼緣由?”
崇康帝皺眉問道。
戴權小心翼翼道:“陛下您忘了,今兒九姑娘在您跟前說了好些好話……”
崇康器聞言一怔,道:“你是說文敏那丫頭?和她什麼相……”
話沒說完,崇康帝自己就反應過來了,忽地怔在那裡。
戴權小聲道:“陛下,那賈琮模樣肖母,生的極好!奴婢聽說,九姑娘很喜歡他……”
……
慈慶宮,壽萱殿。
後宮諸多太妃、皇妃、公主、郡主,陪着太后說話。
除卻尊貴的身份,她們其實與尋常大戶人家也並無多少差別。
在滿殿珠翠中,有一個身着儒衫的年輕“公子”,格外與衆不同。
她並未與衆多皇妃擠在一起,圍繞在太后鳳榻周圍。
而是很隨意的坐在殿內一角,一邊啜飲着香茗,一邊隨手翻看了書籍。
整個大乾,能在慈慶宮如此自如的,也只有太后孃家唯一的血脈後裔,芙蓉公子葉清了。
其她縱然皇后親至,也要被禮法規矩所約束着。
見她如此自在,衆人心裡少不得豔羨。
旁人還罷,唯獨與葉清同輩的公主郡主們,心中多不服。
只是宮裡長大的都不是傻子,知道太后在一日,她們心裡就算嫉妒死,也不敢帶在臉上。
否則指不定身邊哪個就去太后身邊告狀了……
只有平日裡與葉清關係不錯的永泰郡主劉陶陶靠了過去,時不時騷擾一下。
見她又多動症似的伸手過來摸自己的璞巾,葉清擡手就是“啪”的一下,手中書籍打在了永泰郡主手上。
劉陶陶“哎喲”一聲,賣慘看着葉清,葉清覷眼道:“你和劉實還真是親兄妹,一個比一個好動,怪道你乳名叫動兒。我警告你,再敢擾我,直接吊打!”
劉陶陶聞言不賣慘了,噘嘴道:“敏兒姐姐,你何時再辦瓊林宴啊?再開一回唄,上回都草草了帳了。都怪那個賈清臣!”
葉清聞言,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怪他你還成天把他掛在嘴邊?”
劉陶陶聞言,圓臉登時通紅,急道:“我多咱把他掛在嘴邊了?他那麼可惡!我……”
話沒說完,就聽前面太后招手喚道:“九兒過來。”
葉清衝劉陶陶一笑後,起身上前,身姿瀟灑。
等近前後,諸太妃皇妃自然一陣好贊,然後就見太后慈眉善目的看着她,打量着她玲瓏有致的身材,笑道:“我家九兒如今也長大啦!聽說,你最近有意中人了?”
周圍太妃、皇妃、公主、郡主們轟然一笑,都眼含善意的看着她。
葉清卻眉尖輕揚,絲毫不忸怩,掃顧一圈大方笑道:“真是新鮮,老祖宗這是聽何人說的,我怎麼不知道?”
……
天色已暗,二百錦衣緹騎在西城居德坊公侯街,將賈府團團圍住。
這等動靜,不止讓榮府內衆人驚駭欲絕,整個西城都被驚動了。
勳貴賜宅多在西城,這會兒不少人家都派了人,遠遠站在坊外打探着。
和賈家親近些的人家,則靠近公侯街站着,欲早先打聽清楚緣由。
除卻關心賈家外,也有早點得知緣由,早點做好割捨劃清界限的心思……
而正在賈政唬的魂飛魄散,在賴大、林之孝、周瑞等人的陪同下,走出大門時,就見錦衣緹騎忽然分開,一架馬車急速從遠處駛來。
在大門處將將停車後,一道月白身影從車上跳下來。
看到來人,賈政大吃一驚,失聲喚道:“琮兒?!”
……
PS:大家小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