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豐兒都被她主子的話給震驚的睜大了眼,又見賈琮看了過來,小臉登時慘白。
該不會……要被滅口吧?
賈琮見她那副模樣,忍不住笑了聲,對王熙鳳道:“我應該談不上負心吧?不過二嫂是我長嫂,我自然會照顧好二嫂的,盡放心就是。”
見賈琮似沒用多想,王熙鳳心中大爲慶幸,她本也不是那個意思,忙爽快笑道:“若如此,我這做嫂子的心裡就踏實了!行了,我那股難受勁兒也過去了,三弟回罷,平兒她們怕是等焦心了。”
賈琮再無多言,微微躬身一禮後,就着月色,大踏步往東府而去。
看着賈琮遠去的飄逸背影,也不知怎地,人前堅強的王熙鳳,此刻心裡卻總有一種想落淚的衝動。
她知道,賈琮急着回去,必是想與平兒等人相聚,她也一直知道,平兒這一年來日日思念賈琮不休。
平兒尚還有個盼頭,還有個不負她的良人。
所以賈琮回去後,必是滿堂歡喜滿堂熱鬧。
那才叫過日子啊!
可她呢,想起那座冷冷清清的抱廈和冷冷清清的閨房,鳳姐兒到底又墜下兩行清淚來……
……
此刻的東府,已和往日裡的寧國大爲不同。
雖然正門上沒了那塊“敕造寧國府”的牌匾,也沒了當初那些穿着體面錦衣的豪奴。
唯有八位氣息彪炳的老卒披甲持戈分列門樓兩邊。
更特殊的是,這些兵卒或斷手,或瞎眼,或少耳,或面如厲鬼,竟無一人是完人。
然而越是如此,越給人肅煞之感,好似此處是何龍潭虎穴。
在一些人眼中,此處也的確成了龍潭虎穴……
賈琮剛從榮府回來,還未進門,門族剛行罷軍禮,就聽一門卒朝東面街上厲喝一聲:“什麼人?”
賈琮聞聲回頭看去,已有兩名門族護住了他,門內又瞬間出來一隊持戈親兵,與之前六名一起佈陣以待。
殺過不知多少羅剎鬼的沙場悍卒,這一刻激起的殺氣,讓整條公侯街爲之一靜。
這等陣勢,卻把來人唬了一跳。
只見從街邊陰暗處走出二人,還都是“故人”。
兩人頭戴無翼三山帽,身着黒鵠錦衣服,腰懸寶刀,躬身上前……
“卑職韓濤(向固),見過大人!”
兩人近前,距離賈琮十步遠時,就拜倒在地,大禮參見。
此二人,一人爲北鎮撫司鎮撫使,一人爲百戶。
曾與賈琮幾番交道過,只是當初他們是看在葉清的面上,對他面上恭敬。
現下又不同了。
賈琮爲天子欽點錦衣親軍指揮使,又是以國公府門第而封的二等伯,身份貴重。
且天子欽點賈琮之意,朝野皆知,賈琮有天子作靠山,錦衣親軍內誰敢扯後腿?
兩人也是仗着“故人”的身份,提前來拜山頭……
看着年不過志學,卻身着飛魚服,一手執掌錦衣大權的賈琮,韓濤、向固等人也只能在心裡苦笑:
任勞任怨髒活苦活累活幹了大半輩子,卻不如生的好……
又能有什麼法子?
賈琮自然不知道他們的心聲,當然,也能猜想到一些,不過也並不在意。
他道:“起來吧……你們二人怎在此?”
韓濤起身後,笑道:“一載不見,沒想到大人竟成了卑職的頂頭上官。想着大人就要執掌錦衣親軍,許有什麼要備問的,所以卑職就帶了人來。”
賈琮聞言,似笑非笑道:“來了也不通秉,你怎知道我在榮府,就巴巴的在這邊等着截我?”
韓濤:“……”
眼見賈琮目光隱隱清寒,韓濤心裡連連叫苦,大意了……
誰能想到,本該正志得意滿不拘小節纔對的賈琮,居然一瞬間就能想到破綻。
眼見大門燈火下照的韓濤冷汗都快流下來了,賈琮呵呵笑了聲,不再提這一茬,等正式上位後,再慢慢清理吧。
他對韓濤道:“你來了也好,不然明兒一早我還要派人去傳你。我有兩件事要你去辦,你這樣……”
說着,賈琮將裘良和石守義的事說了遍。
說罷,卻見韓濤乾笑了聲,道:“大人,裘良和運漕幫好辦,早有下面兒郎們說過他們幹下的黑心齷齪事,鎮撫司裡就有現成的證據,直接拿人就好。可是石家衙內……”
韓濤看賈琮皺眉看了過來,忙解釋道:“大人,像石部堂家那樣的門第,沒有旨意,是絕不能輕動的。否則事情譁然,朝野皆驚,那時麻煩就大了,畢竟一部尚書,也是朝廷的體面……”
賈琮有些嫌棄的看着韓濤,道:“你們鎮撫司這些年是不是窩囊慣了,膽子比雞還小?”
韓濤被罵的臉色發青,卻也只能苦笑道:“大人,就是當年,錦衣親軍沒有天子旨意,也動不得一個當朝從一品大員啊。”
賈琮奇道:“我卻不知道,石守義何時成了當朝從一品大員了?”
韓濤:“……”
石守義雖不是,可他老子卻是。
石川石榆齋在新黨中都是有名的性烈如火,強勢之極。
當初若不是宋巖名滿天下,德望太隆,換個尚書怕都能被他架空。
韓濤自然知道石川的性子,賈琮不怕他,可他韓濤怕啊。
賈琮見他這般,氣急反笑道:“罷了,我不逼你去和石家對着幹了,你先去拿下富發賭檔,拷出具體罪證來,再來尋我。給你兩日功夫,若是再敢推諉,辦事不利……韓鎮撫,你就不要怪我不念故人之情了。”
聽聞賈琮之言,分明老辣無情,韓濤哪裡還敢再有一絲僥倖之心,恭聲應道:“大人,不用兩日,明日卑職便能辦妥!對付不了石家父子,若是再對付不得一羣潑皮,卑職也再無顏爲官了。”
賈琮聞言,頷首道:“行了,那們你去準備吧。”
“喏!”
見韓濤、向固離去的背影,賈琮面色漠然。
不是他不念舊情,實是錦衣親軍和其他衙門不同。
其他衙門的堂官,多是先收攬投靠過來的人,再恩威並施,如此方好辦事。
可錦衣親軍這樣的暴力機構內,暫時還容不得恩。
因爲這個衙門的骨頭已經被打斷十多年了,絕不是靠賞恩就能接上的。
不打幾場大仗硬仗,先把他們心中賊給斬了,不要讓他們在心裡跪着,他日後纔好帶隊辦事。
否則,只能是一羣爛泥。
……
翌日清晨。
天矇矇亮,寧府內宅東廂房內。
滿堂胭脂氣,又混雜着不淺的果酒香氣和熏籠香氣。
雖東廂房只是寧安堂東側的廂房,但規格卻不比尋常大戶人家的正房小多少。
更因當初賈珍性喜奢華,故而佈局陳設皆華貴無比。
且又因寧安堂常需宴會賓客,即使以賈珍之性,也不好奢靡太過,反倒是廂房不礙。
因此東廂內除卻各式家俬古董非比尋常外,連地上都鋪着厚厚的波斯絨毯。
這一面上,榮府都不如寧府奢靡。
此刻,昨夜新鋪上的波斯絨毯上,橫七豎八的躺着幾個正酣睡的丫頭。
桌几上一片狼藉,觥籌散亂,瓜果也散落到地面上。
唯一一張較爲寬綽的軟榻上,賈琮與平兒睡在一頭,另一頭,還有一個半大還留着總角的小丫頭子,掛在他腳上,呼呼大睡。
“鐺!”
“鐺!”
“鐺!”
裡間的西洋座鐘連敲了七下,睡夢中的丫頭們似不喜這等聒噪之音,紛紛秀眉輕蹙,卻不願醒來。
唯有平兒素來睡眠淺,聽到這般動靜後,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了眼。
秀美的眸眼先是茫然的看了看,似不知身在何處,怎這等奢華。
過了稍許,她纔回過神來,想起這是哪裡……
心裡暗自拿定主意,今日要重新將屋子收拾一番,奢靡太過,實非好事。
念及此,她側過頭來,看向躺在身邊的人。
看到那張雖因風吹日曬而色暗,但愈發俊秀英氣的臉,平兒嘴角彎起一抹微笑。
不過,很快她就笑不出了……
平兒低頭看去,只見一條胳膊橫其胸前。
一隻手竟……探入襟中。
一剎那間,平兒俏臉紅成雲霞。
放眼看去,見滿地人均還未醒,平兒心中暗鬆了口氣,趕緊握住那隻手,輕輕的移開來。
等放歸原處後,才放下心來,只是心中忽有所感,神色一僵,轉頭看去,正與一雙漆如點墨,燦若星辰的眼眸對上。
“哎喲!”
平兒驚的甚至輕呼出聲來,卻見賈琮微微一笑,伸手撫在其臉上,輕輕的摩挲着。
平兒面若滴血,水眸中更滿是嬌羞,心想方纔賈琮必然是醒着的,念及此,平兒恨不得立刻起身逃離……
只是,賈琮略有些粗糙的手心,摩挲她臉的感覺,讓她的心兒又酥又麻,一年的思念,似都在此時,因而捨不得就此起身離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平兒只覺得兩人相視的眼神都快黏稠在一起了,而賈琮的手,也摩挲到她脖頸處了,再往下,又該……
她倒不是不許,過往也曾隨這個冤家折騰,只要他喜歡,怎樣都好。
可此處實在不是好地方,此時也不是好時候,要是被其她丫頭看到,她乾脆也別活了。
因而眼中的柔情蜜意,變成了乞求之色。
平兒本就生的嬌俏可人,又善解人意,此刻這般一乞求,差點激得賈琮“獸性大發”。
在外他雖然始終恪守禮數,但對內,賈琮從不遮掩自己的真性情。
畢竟,所謂的禮教只爲了更好的入鄉隨俗,和原計劃中的科舉一般,只是爲我所用的務實手段罷了。
他難道還真做一名道學家不成?
之所以一直沒動真格的,是因爲他知道,過早沉溺於房.事,大害於身體。
正在長個兒的時候,若落個本源鉅虧的結果,長不高個兒是其一,壽命都有損害。
僅此而已。
他到底並非真的只是個毛頭小子,他有極強的自制之力。
強行按下心中的慾念,擡頭往平兒櫻紅的脣上親了口後,坐起身來,準備着衣下榻,去院中鍛鍊一番,以消耗過剩的精力。
只是剛坐起身,賈琮卻發覺擡不起腿。
原來榻尾部他腿邊還躺着一個小拖油瓶,正抱着他的腳呼呼大睡。
“噗嗤!”
平兒收拾好心情,正從另一側下了榻,回頭看到這一幕,登時笑出聲來。
此時晴雯、小紅、春燕、香菱等人聽到動靜也紛紛睜開了眼坐了起來,看到賈琮無奈的看着抱着他腳睡正酣的小角兒,也跟着平兒哈哈大笑起來。
笑聲一起,小角兒便被吵醒了,先是睜開大眼睛茫然的看了看周圍,等看到大家都在看着她笑,連爲什麼都還不知道,就咧開嘴和大家一起笑,笑罷才發現,她竟抱着賈琮的腳睡了一晚,登時耷眉臊眼的低下頭來。
不過沒臊一會兒,就又仰起頭,眉飛色舞的樂了起來。
晴雯等人紛紛笑罵不已,一時間熱鬧非凡。
晨曦的陽光透過明窗,看着滿堂歡笑的女孩子,俱是明眸皓齒,美麗可愛。
賈琮心情舒暢不已,伸了個懶腰後笑道:
“美好的一天,開始了……”
……
PS:總而言之,終不會有不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