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後,賈琮緩步從淨室內出來,面色淡然,目光卻微微古怪,背在身後的右手,不停的摩挲着,似在回味什麼美好的餘韻……
“大人!!”
茶娘子麾下李義等人久候多時,李義腹部只匆匆裹了一層紗布,半敞開懷,也不嫌冬夜寒冷,急上前問道:“大人,娘娘可還安好?”
賈琮輕輕呼出口意味深長的氣後,點頭道:“很好,鋼針已經取出,未傷及心脈。將養三日後就能恢復,今天夜深了,她已經睡下,明天中午你們再來探視吧。”
李義等人聞言,無不欣喜若狂!
這等草莽遊俠之輩,雖然難以約束,但重義輕生死之心性,倒也不完全是壞事。
不過讓人討厭的是,展鵬分明不是他們一類人,竟也跟着一起大吼大叫,一旁沈浪用看弱智的眼神看着他……
賈琮不理會他們,只打發他們滾遠一點,酒肉管夠後,就問沈浪:“今日闖入府中的明香教妖人在何處?”
沈浪忙道:“皆遵大人令,押在正門前。”
賈琮道:“收歸大牢,令,取今日闖入府中的妖人前來中堂。我很想知道,明香教內到底哪位高人,如此神機妙算。”
沈浪得令忙去拿人,賈琮則徑自往中堂走去。
……
“大人!”
中堂內,張友士等揚州名醫見賈琮進來,忙起身賠笑相迎。
賈琮面帶微笑道:“事發突然,屬下粗魯,多有得罪之處,還請諸位杏林先生海涵。”
聽聞此言,堂內十多名郎中心中一口氣終於嚥下,幾個年高體衰者,甚至一個踉蹌,跌倒在椅子上。
賈琮對身後跟來的展鵬道:“每位名醫備診金二十兩,另派車馬送歸。”
展鵬沉聲道:“喏!”
不過那些名醫們可不敢受這份禮,且無論後世還是現在,打出名頭的大夫也都不缺銀子……
所以諸人連連推辭,只接受車馬送回。
賈琮再度一一致謝後,將諸人送至中堂門口,只留下張友士道:“張老年高,非外人,就在府中暫歇一日,明日再歸吧。”
張友士知道賈琮多半還想讓他明日給茶娘子和林如海再看看,也沒有推辭,讓人領去了偏院休息。
不過展鵬將張友士送出門時,還是悄悄拜求了張友士,請他去給李義看看傷口。
他就喜歡忠義好漢,早已與李義交爲好友,所以惦記着。
張友士念及不過惠而不費的事,並沒有拒絕,前去爲李義包紮。
賈琮對於展鵬的行爲皆瞭然於心,卻沒指責什麼。
能行善,就比行惡強,也比麻木不仁好。
迄今爲止,他所收的力量,多是這樣的人。
賈琮坐於中堂主座上,心中盤量着今日之事,一邊等着沈浪提人來。
結果妖人沒等到,卻等到了親兵來報,內眷歸來的消息……
賈琮聞言,明白必是她們不放心,才趕回來瞧瞧,無奈迎了出去。
但願大門前的人頭滾滾沒嚇到她們……
……
“怎麼這會兒回來了?”
儀門前,賈琮迎上大部隊,見葉清、黛玉坐在頭等車裡,正撩起車窗帷簾看他,便笑問道。
二人先打量了眼賈琮,見他連神色也無事後,葉清對黛玉“抱怨”道:“看吧,我說必沒什麼事,偏你着緊的了不得,非回來看你三哥哥。如今人家還不領情,你白費心思了不是?”
黛玉羞惱反擊道:“姐姐也別說我,路上我同姐姐說話,姐姐都沒理我,必是想我三哥哥想的緊!”
這等反擊力度,若是對上寶釵、湘雲之流,自然堪稱犀利。
可是葉清哪裡在乎這個,她反而哈哈得意笑道:“我是在想你三哥哥,好妹妹你這般瞭解,必是和我想到一塊兒了。”
可憐黛玉,哪經得住這等調戲,面紅耳赤掙扎不住。
賈琮不得不助拳道:“好了,你別欺負她了。”又對羞惱不已的黛玉道:“再忍忍,大魔王明兒就走了……”
黛玉聞言,又心軟起來,靈動的眸眼不捨的看着葉清。
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輕離別之苦的……
葉清見她如此,愈發喜歡不已。
她自幼長在宮裡,宮中女子,別說黛玉這樣十二三歲的,就是七八歲的小昭容,凡是能靠到她跟前的,就沒有一個省油的燈。
沒有心眼的,在宮裡是活不下去的。
就算能活下去,也靠不進核心利益圈去,走不到她跟前。
葉清在都中那個芙蓉會裡的閨秀們,也多有成算。
看似朵朵白蓮花,根部卻難免被污泥浸成了灰色……
如黛玉這般靈秀,心思通透,卻從不謀算人,不計較利弊得失者,少之又少。
她又怎會不喜歡?
葉清拉着黛玉的手,笑道:“走,咱們下去看看,我給你保證,你三哥哥今兒多半又給你添嫂子了!”
黛玉本不願下去,耽擱賈琮正事,可聽聞此言,不由自主的跟着下了車,一邊看了眼面帶微笑的賈琮,一邊奇道:“姐姐怎麼知道?”
葉清譏笑道:“你看他一臉浪樣兒,就差沒把‘發春’二字寫在臉上,你看不出來?”
黛玉聞言,“噗嗤”一聲笑出,看着葉清咯咯笑道:“姐姐,好大的醋味啊!”
葉清:“……”
見葉清難得吃癟,賈琮仰頭哈哈大笑起來,給黛玉比了一個大大的大拇指。
點贊!
眼見葉清就要還擊,黛玉自忖接不住,忙賠笑道:“姐姐吃醋也是應該的,我幫你!”
見她如此小意,葉清不忍見責,便狠狠白了賈琮一眼,拉起黛玉就往中堂走去。
賈琮沒有跟去,讓健婦牽引馬車去馬棚,又看着後面馬車上晴雯和小紅探出的腦袋,問道:“你們要不要來?”
晴雯往前看了眼,已經不見葉清、黛玉的背影,然後撇撇嘴道:“我們纔不去哩,一點話也插不上,也聽不明白。那個芙蓉公子,好大的架子。眼裡只有林姑娘和三爺,哪有我們這些丫頭?”
賈琮呵呵笑着不解釋,小紅看了賈琮一眼後,替他分說道:“你當世上有幾個三爺?咱們本就是丫頭,人家是金枝玉葉,連尋常公主都比不上,你還想怎樣?”
這話差點沒把晴雯噎死,氣個不行,可又說不過小紅,只能自己生悶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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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琮上前,撫了撫她的紅臉,溫聲笑道:“她本就不是你們女兒圈子裡的,莫說你,你瞧林妹妹,在府裡她服過哪個姊妹?可對上清公子,她也好些應付不來。以後相處的日子不多,哪裡用得着生氣?”
晴雯氣呼呼了忍了半天,實在忍不住咬牙罵了句:“她說話好不要臉!林姑娘當然接不住……”
小紅都唬了一跳,狠拉了晴雯一把後,又急忙看向賈琮。
晴雯話一出口也後悔了,昨兒夜裡纔跟賈琮保證過,此刻一張臉和滴血似的,滿是悔恨。
賈琮卻沒見怒,反而柔聲道:“自家人罵兩句出出氣就算了,不過這話可不能再說了,她幫過我很多呢。況且,這種話也傷不到她的。她也是因爲打小被太后當成男兒養,而且比尋常皇子還嚴,若讓她自己選擇,她未必不願和你們一樣做個閨閣女子。”
晴雯還是講道理的,聽聞賈琮之言,眼淚花花的,道歉道:“是我錯了。”
她剛硬的性子,可是幾乎從不道歉的。
賈琮笑了笑道:“不妨事,我背後也常罵別人,她又聽不到,不用道惱。好了,快回去吧,收拾收拾準備睡覺。等忙完了,我就回去了。”
晴雯和小紅應了聲後,馬車繼續前行,她們在二門下車。
依次見完所有丫頭後,賈琮折返回中堂,沈浪還未帶人來。
賈琮對正在中堂坐着說笑的二人道:“搜查過了吧?有人沒人?”
黛玉抿嘴笑,葉清笑道:“有人也不能藏在這,你那位觀世音娘娘呢?”
黛玉咯咯笑,她從未見女孩子敢這般大膽直白的說話,好有意思……
賈琮笑道:“受了重傷,不過已經請郎中看過了,性命無憂,這會兒正在養傷,你要不要去看看?”
兩人不笑了,葉清揚了揚眉尖,狐疑的看着賈琮,道:“真的假的?那女人要是受了重傷,你還笑的出?”
賈琮不多解釋,道:“回去休息吧,這裡一直開着門,太冷,你們仔細風寒了。我這邊還有些正事……”
黛玉看得出賈琮沒有說笑,主動站起身,對葉清道:“姐姐,咱們回去吧。”
語氣不是商議的態度。
葉清見之,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黛玉雖然被笑的臉紅,可還是堅持。
葉清無奈,站起身道:“好,給林妹妹一個面子,咱們走吧。不然,害得咱們看不成西湖日出,今兒你三哥哥非得補償補償咱們不可。”
賈琮目送二人說笑着往後堂走去,正這時,中堂正門處傳來沈浪的聲音:“大人,人帶來了。”
賈琮回頭,道:“帶進來。”
先有二十親兵進來佈防,然後沈浪、展鵬拖着幾個明顯已經挑斷了手筋腳筋的人進來。
當先一人,竟是個全身黑衣的老女人。
這老女人一直閉着眼,還有三人,分別是僧道儒,俱悽慘無比。
被拖進來後,都仇恨的盯着賈琮。
賈琮不理,問一旁的沈浪:“問出今日奸計是哪個所謀的了?”
沈浪抱拳道:“大人,有人指正,便是這個名喚幽姨的老嫗謀劃,此人詭計多端,是明香教的護法餘孽。”
賈琮點點頭,看着這老婦呵呵一笑,道:“好手段,果然不能小瞧天下英雄。只是你們有此本領,做什麼不行,非要吃飽了撐的坑蒙拐騙,壞事做絕,自尋死路。”
那老婦聽聞此言,緩緩睜眼,目光飽含惡意和譏諷。
若不是今日鹽政衙門內還留有五把火器,打了她一個出其不意,今日誰勝誰負未可知也。
怎輪得到一個黃口小兒大言不慚的教訓她?
幽姨緩緩擡起頭,想刺一刺這位天子鷹犬,激怒他只求速死。
然而,只這一擡頭,幽姨先是一怔後,瞳孔瞬間收縮如針,面色震驚駭然狂怒深恨,諸般情緒擠出一張猙獰的臉,化爲一道恐怖的厲吼:“你是那賤人之子?!那賤人亡我聖教之心,化爲亡魂也不終止耶?”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怔,而後堂即將走出後門的葉清,聽聞此傳來之聲後,面色瞬間劇變!
她面上第一次掩飾不住的驚恐,毫不猶豫的轉身往中堂狂奔而去。
留下唬了一跳的黛玉,站在那裡不知所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