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窗外晨霧瀰漫,屋內也有些清涼。
弦絲雕花架子牀前豎着一面玉刻湖光山色屏風,攔住了入門視線。
架子牀上張着一面大紅遍地金妝軟煙羅紗帳,透過薄薄的紗帳,可見裡面鋪着兩牀錦被。
一爲捻金銀絲線滑絲錦被,一爲杏子紅金心閃緞錦被。
牀頭有一塊青玉抱香枕,一隻枕頭上,卻枕着一雙人……
當賈琮睜開眼,看到對角的紗帳時,微微一怔。
再側過臉,看着那一枕青絲,和身邊清瘦的背影,目光恍惚了下,纔想起這是哪裡。
他眨了眨眼,嘴角彎起一抹微笑,將一隻還搭在對面的手擡起,猶豫了下,又落下……
老實說,這還顯得清瘦的身子,並不如平兒、晴雯、香菱她們抱起來豐潤舒適,但這份感覺,卻又不同。
賈琮悄悄探過頭,就見到一張千嬌百媚的臉上,眼睛處的一對翹睫毛,忽閃忽閃的閃動着。
見此,賈琮哈哈一笑!
聽聞笑聲,黛玉再也裝不下去了,瞪開一雙彷彿氤氳一泓晨露冬泉的美眸,狠狠嗔了賈琮一眼,俏臉飛起紅霞,白裡透紅,可愛動人。
晨起的黛玉,格外的憐人。
昨夜賈琮與黛玉說了太久的話,說到不知幾時,夜色已深,黛玉鬼使神差勸了句“別回去了,太晚了”,賈琮就翻身上了牀榻。
其實並沒做什麼,還算規矩的一起相守着睡了一夜。
可是……
同牀共枕在這個時代,有着完全不同的意義。
這一夜過去,黛玉的神情和新婚媳婦幾乎沒有差別。
嬌羞,親近,怯怯,和親愛。
賈琮雖然喜之不盡,可還是提醒道:“林妹妹,你若想再瞞下去,一會兒可得收拾一下眉眼間對我的愛意。不然……”
話沒說完,就見黛玉簡直嫌惡的打了個哆嗦……
太肉麻了!!
太無恥了!!
賈琮反而愈發哈哈大笑起來,就見黛玉嬌滴滴的聲音羞惱的呵了聲:“你的手!!”
賈琮聞言,慌忙將手從黛玉懷裡取出,正色道:“抱歉抱歉,小生失禮了!”
“呸!”
黛玉半垂臻首,兇巴巴的啐了口。
其實她曾經從未想過,賈琮會這樣輕.薄於她。
她甚至都沒想過,會容忍男人這般欺負她。
但是……
賈琮真的不同呢。
一來,他驚才豔豔,詩詞書法驚豔當世。
二來,他生的幾乎比世間大多女孩子還好看,讓人難生厭棄抗拒。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賈琮在她最艱難最痛苦之時,用強勢的手段庇佑呵護住了她,將欺負她的人打入十八層地獄,讓她不再受一絲一毫委屈,還爲她父親尋來當世名醫,留住了她父親的性命,雖始終未醒,可只要還活着,她就是有爹的孩子。
這三點相加,讓她沒有一絲意願,去阻止賈琮欺負她……
正如她對賈琮所言: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且他如此喜愛她,她心裡也有一絲高興……
而至於賈琮,他若果真只是一十四五的少年,情竇初開,或許也會同黛玉和寶釵展開一場“純潔無瑕”的精神戀愛。
唯美,純情。
但他畢竟不是真的十四五,以他二世爲人的經歷,他很難去追求那樣“高尚”的愛情。
或許他曾經也有過,但經過挫折荊棘之路,當他成長爲一個真正的男人後,那些曾經的純真,早已離他遠去。
這種純真,不是刻意再去追求就能追求回來的。
太刻意了,反而做作。
所以,他用符合他心理年紀的行爲,去詮釋他對愛情的理解。
兩人又甜蜜的頑鬧吵嘴親密了半個時辰,幾番作別後,黛玉就趁着天還未大亮,將他趕出了自己小院兒。
儘管這座東府被賈琮經營的銅牆鐵壁一般,潑水難入,可她也不想讓人看到,賈琮在她這裡過了夜。
太害羞……
另外,賈琮今日要領軍出征,雖只是打獵,可黛玉心裡還是揪揪的,不想在他面前落淚。
不吉利……
……
回至寧安堂後,平兒也剛起來,正在梳頭,見賈琮回來,原本還以爲在外面忙了一宿,畢竟之前賈琮也有過這樣的經歷。
不過等她慌忙去扶着賈琮想讓他休息時,卻嗅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氣,面色登時變了。
她倒不是吃醋,而是……
“爺,林姑娘她還……她還小,又病弱多年,經不起……”
見平兒忍了又忍,猶豫了半天才勸諫出口的話,賈琮哭笑不得道:“好姐姐,你想什麼呢?我怎會如此荒唐……你放心,只是昨兒夜裡說話說的太久了,林妹妹怕我半夜回來擾了你們,就在那將就了半宿。這不,天還沒大亮,就被她趕出來了。”
平兒聞言,這才鬆口氣,對賈琮道:“林姑娘到底不是我們這樣的能比的,爺總要等到大婚之日,才……”
賈琮挑了挑眉尖,道:“車軲轆話說了一百遭了,最後說一回,不是因爲這個緣故。要是林妹妹再長几歲,她也一樣。我對你們的情意,不會因爲何時圓房而分個輕重。”
見賈琮果然有些不悅,平兒忙哄道:“好了好了,是我說錯了還不成?我給爺道惱!”
賈琮再次感謝這個美好的時代……
只是他到底還沒渣成爐灰,所以沒有拉着平兒胡鬧一通。
盥洗一番後,和平兒、晴雯等人一道用了早飯,就往西面去了。
……
西府,榮慶堂。
因爲今日過了中午就要領軍出發,臨出征前,少不得要來給賈母請個安見個禮。
許是都知道今日不同,不止賈母、賈政、王夫人、李紈、王熙鳳並賈家諸姊妹到了,連薛姨媽和寶釵也來了。
賈琮進門後,好一陣問安見禮。
只賈政關心他何時出發,何時歸來,行囊可都備齊否,吃食可安排妥當等等。
等他問罷,賈母也略略提了提,就開始對薛姨媽說起寶玉這幾天的風光:“姨太太這幾日來的不勤,我也只顧着招待各府登門的誥命,怠慢親家太太了。”
薛姨媽忙道:“沒有的事,也是看府上忙,所以沒過來添亂。”
其實她未必不想來,可榮慶堂這幾日的客人,不是公候府第的誥命夫人,就是哪個將軍府的將軍夫人。
都是有品級的誥命,她比哪個都低一頭。
女人之間的攀比心只會比男人更盛,薛姨媽也沒伏低做小受虐的心理毛病,因此在頭一日來過後,就沒再過來。
也是聽說這邊終於素淨了,纔再上門。
便聽賈母高興道:“原琮哥兒要帶寶玉、環哥兒出去往各家親舊世交家裡走走,我還擔心寶玉受了委屈不喜歡,可他要管教自己兄弟,連老爺太太也贊成,我便不好再護着,免得都說我老悖晦了。如今看來,我還真放手對了。親家太太不知,這幾日那些誥命可將寶玉誇好了。進門必先說寶玉知禮,連環哥兒都沾了他的光,落了好多誇讚!”
薛姨媽看了眼當着賈政的面有些害羞的寶玉,心道好歹老太太沒說琮哥兒也沾了寶玉的光……
面上卻笑道:“寶玉是老太太一手教出的孩子,和宮裡大姑娘一樣,豈有不讓人讚的?”
如今都中各家府上差不離兒都知道了,等鐵網山行圍罷,宮裡賈元春就要封妃,甚至封貴妃了。
所以一手教養元春長大的賈母,最喜歡聽的便是這樣的話。
果不其然,賈母聽罷大爲高興,道:“我早前就同寶玉他老子說,不要逼孩子,好好的哥兒,到了年歲自然成器了,太早逼他,身子也逼壞了,還逼不出什麼名堂來。如今瞧瞧,寶玉可不就爭氣了?”
這話王夫人也愛聽,憐愛的看着寶玉。
然而賈政在旁的事上或許不大清楚,可在教子之上,卻拎的極清。
聽聞賈母的各種吹噓,彷彿正忍受着極大的煎熬,最後忍無可忍道:“老太太,人家只是順帶着讚了贊寶玉,不過是爲了引出琮兒,誇讚琮兒鋪路罷。哪裡是真心贊那個孽障……”
此言惹的賈母勃然大怒,都不顧在晚輩跟前給賈政留體面了,啐道:“你就比我明白?是你在招待那些誥命,還是我招待的?她們同你說的話,說寶玉不行,琮哥兒行?我倒是奇了,到底哪個纔是你的親骨肉?幾次三番忍你不同你理論,你還沒完沒了了!”
賈政當着闔家大小的面被啐了個滿頭包,又是羞臊,又是哭笑不得,道:“母親,兒子不過在管教兒子……”
賈母惱的都要落淚了,護着寶玉道:“你父親當年也是這樣管教你的?”
賈政聞言徹底沒了脾性,擺手道:“罷罷,何苦爲這孽障,惹的母親氣壞了身子?只當我什麼也沒說,老太太年高見識廣,自然是老太太說的對。”
說罷,揮了揮袍袖,無奈離去。
等賈政離去後,就見之前恨不能將腦袋塞進胸腔裡藏起來的寶玉,瞬間恢復了活力。
哪怕被姊妹們取笑也不惱,還呵呵直樂。
直到看到賈琮似笑非笑的看他,才又悻悻起來。
不過,賈琮看到賈母沉着臉看他時,實在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拱手道:“老太太可別罵我,我可一句寶玉的不是都沒說。實際上此處寶玉隨我出去拜訪,我也很滿意的。”又對寶玉道:“寶玉,你長大了,不要辜負老太太、老爺太太對你的期望。”
他雖只比寶玉大幾個時辰,可這方面寶玉做的還不錯,知道兄長訓話弟弟就要垂手聽着,便規矩站在那。
等賈琮說完,他哪怕口不對心,也還是應了聲。
賈琮呵呵一笑,再度與賈母、王夫人、薛姨媽等人告別後,又與寶釵等人點頭道別,最後轉身,闊步離去!
……
ps:解釋一下,本章說裡有書友提意見,說希望賈琮和黛玉寶釵她們能純情一些,精神戀愛。這種文能不能寫出來呢,其實是可以的。無非是含蓄點,多烘托一下環境和氣氛,陽春白雪一些,真的,不難。但是我覺得不合適,就像書裡說的,賈琮並非真的只是純情少年,實際上他和我一樣,前世久經花叢,不知有過幾個女朋友了……講道理,有女朋友的都應該知道,兩人相處時,怎麼可能去搞什麼柏拉圖?簡直不能想象。像我當初在大學裡……算了,不炫耀了,有女朋友的不解釋也應該知道。沒女朋友的……唉,同情你們,雖然我現在也沒有,但我還是鄙視你們,沒理由的那種鄙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