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三刻,太后的鑾駕蒞臨武王府。
除卻內圍有兩千御林軍護從外,賈琮親領一千錦衣衛兵馬護在外圍。
不過,無論是御林軍還是錦衣衛,都沒能入內。
武王府只出來一老卒,就讓所有人止步。
即便是此刻,也沒有任何一個軍伍之人,敢對武王令說一個“不”字。
太后的鳳輦鑾駕,由王府親衛引入。
而武王府的王府親衛,如今看起來都已垂垂老矣,甚至還有殘疾在身。
大門和圍牆上的斑駁,讓這座王府的暮氣顯得格外刺眼。
衰敗將朽之氣。
太后自鳳輦上,透過珠簾看到這一幕,老淚縱橫。
這是她最疼愛的幼子所居之地,十五年了,他將自己囚於此地,已經過去十五年了。
待進了二門,太后自鳳輦而下,又上了軟轎,直至內堂。
待推開最後一扇阻擋在面前的門時,太后不可自抑的顫抖了起來。
“吱……呀!”
房門打開,一股濃郁的藥味撲鼻而來。
隨之而來的,還有一種老人才有的腐朽之氣。
這氣味,太后在許多老死的後宮太妃屋裡聞到過。
然而曾經她以爲習以爲常的氣味,這一刻卻讓她心如刀絞。
連身邊最後一個近身昭容都留在了外間,太后隨着獨臂古鋒一步步進了內堂。
看着簡樸牀榻上躺着的那道清瘦身影,淚水早就糊住了眼,聲聲喚道:“皇兒,皇兒啊……”
留在外間的昭容,眼睛慢慢眯起。
作爲陪伴了太后許多年的近身宮女,她能聽得出太后此刻心碎哀絕的悲意。
正這時,就見武王身邊的近衛,那個獨臂頭子紅着眼出來,朝外面低吼一聲:“準備熱水,太后要爲王爺……淨身。”
聽聞此言,留守在外間的昭容面色登時動容。
此淨身自然非太監入宮時的淨身,而是人死之前,有親人爲其最後一次沐浴,更換壽衣前的淨身。
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麼?
沒過多久,有同樣猩紅着眼眸的幾個老卒,送來的沐桶和熱水,然後退下。
昭容也被請出了房間,心中震顫。
在這樣慘烈哀絕的氣氛下,過了一個半時辰後,最先被架出來的,卻是太后。
十來個候在庭院的昭容嬤嬤們見之駭然,趕緊上前接過已經走不動道的太后,隨行御醫上前號脈片刻,道:“哀絕太甚,需要即刻回宮靜養,不可再行哀事。否則……”
一衆人聞言大驚,忙用軟轎護送着太后回了鑾駕,匆匆出了武王府。
剛離開武王府,就聽那獨臂大將厲聲吼道:“自今日起,王府封門,不見任何外客。敢擅闖者,殺!!!”
隨着“砰!”的一聲,王府朱漆斑駁的大門關閉,彷彿關上了一個時代。
……
賈琮率軍在外圍護送着太后鑾駕,一直護衛至鑾駕進了皇城,都沒發生任何他所擔憂的事。
他這才醒悟過來自己多慮了……
這世上或許有人敢弒君叛逆,因爲他們有不少出師之名。
譬如倒行逆施,譬如與民爭利,譬如暴虐苛政,再譬如逼死母妃,甚至是以清君側的名義進行。
這些都說的過去。
但是對一朝皇太后,且是頗有賢名的皇太后出手,那卻是自掘墳墓的做法。
反而會迎得天下羣雄羣起而攻之。
想透這一點,賈琮爲今日的緊張感到惋惜……
看看已經西斜的太陽,一天就這樣過去了。
這種時刻小心提防,神經緊繃的感覺,真是不美妙啊……
看着警戒森嚴的皇城門,賈琮眼睛微微眯起。
天子出京後,皇城便開始戒嚴。
雖不知他這個當朝冠軍侯,錦衣衛指揮使還能不能入內,但賈琮沒有去試探一番的心思……
自皇城折返,於朱雀街西行,至光德坊,遇韓濤並五城兵馬司主事裘良。
二人正各自帶着兵馬,巡視西城諸坊。
看到賈琮後,忙上前見禮:“見過大人(君侯)。”
賈琮微微頷首,問了裘良母親安,裘良家原是景田侯府,只是並非世爵,到了他父親那一輩已經沒了爵位,但也算是世交。
客套罷,賈琮提點道:“旁的倒也罷,一定要仔細走水。水火無情,若是有賊人生亂,多半先以火攻。”
裘良忙道:“君侯放心,五城兵馬司專備了一百輛水龍車,便是爲了防備此事。另外各坊也都讓坊正準備了水缸蓄水,以防萬一。”
賈琮點點頭,知道經過百餘年的發展,這座城市的安防系統已經算是成熟的了,便未再多言。
領兵回府。
一路上,展鵬、郭鄖等親兵家將小心防備。
但直到回至賈家東府大門前,始終一路平靜。
沒有任何事發生。
看着抓頭搔耳的展鵬,賈琮也懶得理會。
這個混賬巴不得發生點刺激的事,好讓他過把癮。
待魏晨、沈浪等人過來請安時,賈琮問道:“可發生了什麼不對沒有?”
衆人皆搖頭。
賈琮輕呼一口氣,道:“不要大意,早點用了晚飯,早點輪流歇息。我告訴你們,如果有賊子謀逆叛亂,那麼他的出師之名中,清君側是必不會少的。而我這個天子爪牙,怕是第一個要被清算的對象。這一點你們心中要有數,任何大意,都會出現大問題。
御林軍前、後、左、右、中五衛,天子帶走了一半兵馬,前、中、右三衛。
京營十二團營中,揚威、立威、奮武、果勇、敢勇、顯武六大營,帶出了三萬兵馬,留存三萬。
另耀武營、練武營、效勇營、鼓勇營、伸威營、振威營帶出了三萬兵馬,留存三萬。
如今還不知到底會是哪個營可能生亂,雖不至於全部作亂,但縱然只有一營兵馬生亂,撲至賈家,那也將是一場血戰。
你們不知道要面臨多少兵馬,不知能堅守到哪一步。”
原本漸生鬆懈之意的諸將,聽聞此言後,無不面色肅穆起來,連展鵬都不敢擠眉弄眼了。
獨孤意再度保證道:“大人放心,只要大人不計牆屋損壞,以國公府爲營盤防守,只要對方不動用火炮……”
賈琮截斷道:“若是動用了呢?”
獨孤意沉默了,不過隨即想明白一事,眼睛一亮,道:“所以大人才願意將敵人故意放進府內再殺,還不能一次殺完?”
賈琮微微頷首,道:“也是萬不得已之計。不過,對方多半不會在神京城內動火炮,不然不好收尾。除卻城門上那幾尊火炮外,都中也不允許有那東西。但不怕萬一,只怕一萬。”
“卑職等明白!”
諸將再不敢輕忽,賈琮連這點都思慮在內,他們又怎還敢大意?
辭別衆人,賈琮回至寧安堂。
……
“爺回來了?”
平兒看到賈琮進門後,驚喜的起來相迎。
今日她提心吊膽了一天,唯恐賈琮在外面出點什麼事。
這會兒見他全頭全尾的進門兒,海松了口氣。
賈琮見她這般激動上前,便輕輕擁抱了下她,應道:“嗯,我回來了。”
這般溫柔體貼的郎情妾意,卻險些刺瞎了另一人的眼。
王熙鳳簡直要咬碎銀牙,如今她最見不得的,就是這種沒羞沒臊的狗男女!
“咳咳,哼,哼哼!”
一陣乾咳清嗓子的提醒後,平兒面紅耳赤的從賈琮擁抱中逃出來。
賈琮卻莫名其妙的看着王熙鳳,問道:“鳳姐姐染風寒了?身子不舒服還是早點請郎中吧?”
王熙鳳:“……”
平兒在一旁強忍着笑,拉扯了下賈琮的胳膊,嗔笑的看了他一眼,問道:“爺還沒吃飯罷?”
賈琮嗯了聲,道:“午飯都沒吃,瞎跑了一天,讓廚房送點吃的上來。”
一聽賈琮連午飯都沒吃,平兒立刻慌了神,忙親自前往廚房去催。
等平兒離去後,王熙鳳似笑非笑的看着賈琮,眼神隱隱挑釁。
賈琮氣笑道:“你這是好日子過舒坦了,想尋些事?本還想承你的情,你若再作,別怪我不認。”
王熙鳳聞言面色一變,丹鳳眼盯着賈琮道:“你知道我什麼意思?”
賈琮呵呵了聲,道:“又不是什麼新鮮事,有什麼神秘的?”
王熙鳳這下知道賈琮果真知道了昨日之事,她一拍桌几,卻壓低聲音道:“好你個琮兄弟,你真真好大的能爲!那邊勾着寶丫頭,這邊卻連你林妹妹的閨牀都敢睡!你好大的色膽!”
不知爲何,說至此,看着賈琮俊秀的不像話的臉,看着他臉上的高冷,她身上忽然有點酥,也有點溼……
賈琮看起來卻微微有些疲倦,畢竟一整天了,除了早飯外,沒進一口水米。
他瞥了眼身子前傾,身前明顯鼓囊囊的鳳姐兒,無意的用舌頭潤了下發乾的脣角,話裡卻沒好語氣,道:“幹你何事?”
王熙鳳奇怪她心裡竟生不出怒火,只氣的威脅道:“你不怕老太太知道了?寶玉知道了,還不和你拼命?看你怎麼和老太太、太太交代?!”
賈琮淡淡一笑,道:“若非林妹妹不想多事,我根本不會隱瞞。風姐姐,我賈琮一生行事,又何須向他人交代?”
聽着賈琮平淡語氣中,不容置疑的霸道,這種強烈的氣息,衝的鳳姐兒心慌意亂。
她狠狠看了賈琮一眼後,趕緊起身,夾着雙腿邁着碎步快速往外行去。
不能再留下去了,不然非得出醜不可。
這一刻,王熙鳳心裡對平兒的豔羨,達到了極致。
或許也只有這樣的男人,才能左邊沾着寶釵不放,右邊還能睡在林妹妹牀上吧……
……
ps:不浪了,樂極生悲,卡文了。看來容顏太盛,連天都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