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
眼見宮門就要落匙時,賈琮正要和寶釵安歇,得見李蓉親自從賈府趕回宮中,稟明瞭馬道婆之事。
聽聞此言,寶釵面色劇變不說,賈琮神情都有些恍惚起來。
原來,真有一個馬道婆……
“殿下,可用出宮否?”
李蓉追問道。
賈琮搖頭道:“深夜出宮,怕中奸人之計……去告訴展鵬,讓他傳旨錦衣衛,即刻捉拿馬道婆,嚴加拷問。詳查馬道婆來往府第,一應涉案嫌犯,不必上奏,先拿下審問。有抗捕者,殺無赦。此事由魏晨親自盯着辦,這件事背後,必有大名堂。另外,讓展鵬再調一千東宮六率前往賈家護從。李蓉,你帶人隔絕賈家與大觀園。所有賈家奴僕婢女不可擅入大觀園,違者直接拿下。廚房飲水皆由宮人掌管,但此事不必驚動林妹妹她們。”
李蓉聞言,忙領命而去。
等她走後,賈琮也沒了睡意,重新穿戴起來。
寶釵見之忙上前服侍,問道:“爺,可當緊不當緊?”
賈琮哂笑了聲,寒聲道:“這等見不得光的下作手段,也想害我?”
寶釵聞言面色再一變,問道:“這話怎麼說的,不是想害顰丫頭麼?”
賈琮搖頭道:“林妹妹若被害的得了那癆病,回宮之後,我必也難逃厄運。然後還有寶姐姐你們,勢必也會被我傳染上。呵呵,這背後之人倒是好手段。竟想出這麼一個絕戶計,這是要讓我一家死絕啊!”
寶釵、鶯兒聞言,面色登時煞白,她們都沒往這方面上去想。
到底有多恨賈琮之人,纔會想出這樣的計謀來?
那馬道婆又是何許人也?
寶釵心裡忽地一顫,惶恐的看向賈琮,問道:“爺,會不會是我娘她們……”
賈琮笑道:“你想哪去了,她們如今被管教嬤嬤看着禮佛呢,早已隔絕內外。她們若有這等神通,也不需要去尋趙姨娘了。不過……話又說回來,平日裡這趙姨娘看起來癡蠢,沒想到關鍵時候,倒還有幾分明白。”
笑罷,賈琮撫了撫寶釵的臉,道:“不要怕,宮廷生活,從來不會缺少這等陰謀算計,歷朝歷代皆是如此。但能得逞者,寥寥無幾。至少,這等屑小手段,絕不會在我這裡有效用。睡吧,我去一遭養心殿。”
……
大明宮,養心殿。
東暖閣內,幾位當值閣臣被連夜傳來後,賈琮將事情大致說了遍,道:“孤以爲此事多半沒那麼簡單,背後有大名堂。諸臣工以爲如何?”
趙青山面色剛硬,雙目噴火,聲音洪亮道:“此爲謀逆大案!先帝在時,三位皇子便薨的不明不白,後查出爲義忠親王所爲,但結局也不盡詳實。如今賊子又起,將毒手對準殿下,此賊不除,則國無寧日!”
林清河也皺眉道:“殿下,此案不可輕忽。背後之人,恐所圖甚大。”
以舍人之身暫理閣務的魏毅緩緩道:“其動機,無非三點:一爲皇權。殿下若有個閃失,則皇權必然旁落。二爲新法。新法爲先帝與新黨一手推行,大行天下,觸動了太多人的利益。原本都以爲,皇上繼位後,會廢黜新法,然殿下卻堅定不移的支持新法,支持之力度,甚至更勝先帝,許多人絕望之下,難免鋌而走險。”
賈琮問道:“第三呢?”
魏毅遲疑了下,還是道:“殿下,臣曾風聞一種謠傳,說是……當初義忠親王背後,可能有……可能有皇上的支持。先帝在位十四年,雖得罪了無數人,但也有不少死忠之士,頗爲愛戴。所以……”
“放肆!!”
魏毅話未說完,就見趙青山怒髮衝冠,衝他咆哮一聲。
魏毅苦笑一聲,跪地請罪道:“臣以市井之言,玷污朝堂,請殿下治罪。”
賈琮擺手道:“內閣不比朝廷上,當言者無罪。諸卿無論何事,但凡認爲有利於國者,但言無妨。至於你所說之事,孤可以明白的告訴,此爲虛言也。若果真爲父皇所爲,先帝絕不會在大行之前,親口留下遺詔,傳位於父皇。自古天家爲皇權而鬥爭者,不算奇事。但若被人毒斃的三位堂兄爲父皇所爲,先帝難道會不知?此爲敗壞我天家天倫之妖言也。
最重要的是,新法爲先帝平生最重視之事,青史之上,必能名垂千古。若果真天家內鬥殘酷至斯,孤又怎會繼承先帝之志,繼續大力推行新法?孤難道不知,新法愈盛,先帝之聖明愈被後人所敬仰?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只要新法大行,先帝則永生於民心。”
賈琮前面一番話,未必能說服衆人。但後面一番言論,卻真正讓衆人信服了。
歷來新皇登基,哪怕是子承父業者,通常也會通過一系列的新政,消除淡化先皇之政,以通徹皇權,唯我獨尊。
然而賈琮非但沒有更改新法,還將先帝之法愈發大力推廣下去。
這又怎會是仇人所爲?
魏毅再度請罪,賈琮擺手免罪,道:“魏卿能於孤前直敘此事,孤唯有欣慰之意,怎會見責?這二年大乾多災多難,國事繁重而艱難。若此等情形,孤與內閣不能做到相互信任,同舟共濟,則社稷危矣。”
此言一出,內閣諸臣人人大爲感動。
得逢明主之心,讓每個臣子都以爲是平生之幸。
幾番表白後,再度說起正事時,諸臣就愈發不再束手束腳,放得開了。
執掌戶部諸事的內閣舍人董新沉聲道:“臣亦有一猜想,晶瑩雪配方拍賣之後,臣召見過晉商諸人,與他們說起了朝廷要監管銀號之事。臣看得出來,諸晉商對此事極爲反對,反應較爲激烈。縱然臣以殿下之言告誡之,然諸晉商仍不以爲然。”
衆人聞言,無不面色大變,林清河沉聲道:“董大人,你就憑此,以爲此事爲晉商所爲?區區商賈,他們有此膽魄?”
董新並不畏懼林清河,看了他一眼,繼續對賈琮道:“臣自然不會無故牽扯,當日臣以不容拒絕之令,命晉商諸銀號準備接受朝廷監管後,就一直等着被百官彈劾。晉商這些年來,一直資助北地士子進學之事,人所周知。按照慣例,第二日,臣就該被百官彈劾,與民爭利。然而臣等了數日,依舊沒有絲毫動靜。此事,絕不合常例。當然,臣並非斷定此事便爲晉商所爲。卻未嘗不是一條線索。”
賈琮點點頭,道:“孤聽聞,先帝三位皇子暴斃背後,隱隱有江南一些家族的影子。俗話說,斷人錢財之仇,更甚殺人父母。董卿所言在理……王春。”
東宮總管太監忙應道:“奴婢在。”
賈琮道:“傳孤旨意,着錦衣衛即刻包抄晉商會館。”
又問董新:“當日何人反應最爲激烈?”
董新道:“回殿下,是平遙曹家的家主曹準,曹家日新中爲晉商三大票號之一。”
賈琮“嗯”了聲,繼續對王春道:“緝拿曹家家主曹準,查封京中日新中銀號。另外,京中戒嚴,以防屑小生事。”
王春忙去傳旨,賈琮又對趙青山道:“明日孤與百官送先帝靈柩入皇陵,由太傅坐鎮朝廷,命刑部、大理寺、蘭臺寺一道,嚴查此案。這一次,務必將背後黑手,給孤查出來,明正典刑!”
……
“砰!”
延平門內永和坊,藥王觀。
早已閉門的道觀,在靜謐的夜色中,卻被一記重錘,給錘開了門閂,衝進了無數頭戴三山無翼紗帽、身着玄色黑鴣錦衣的錦衣校尉。
四五個剛做完晚課的道婆和一些灑掃粗役們,被破門而入的一衆凶神惡煞給驚呆了。
爲首一錦衣衛眼神如電,橫掃一圈後,厲聲問道:“馬道婆安在?”
衆道姑面面相覷,一老道婆顫顫巍巍道:“回……回官爺,主持今日……今日未曾歸來。”
那錦衣衛厲聲喝問道:“賊婆往哪裡去了?”
老道婆愈怕,哆嗦答道:“今兒北靜郡王府有貴人病了,請了主持前往去誦藥王經,至今未歸。”
聽聞此言,那錦衣衛面色微變,卻並未就此離去,對一手下沉聲吩咐道:“將觀內諸人全部帶回詔獄,搜查道觀,不要放過一處。”
“喏!”
“其他人,隨本將前往北靜郡王府!”
“遵命!”
……
“噠噠噠!”
“啪啪啪!”
一陣急促嘈雜的馬蹄聲和腳步聲,響起在晉商位於西市光德坊鼓樓街的會館外。
早有門子進去稟報,未幾,十數名晉商翹楚人物一起走出門外,看到圍困封鎖之兵馬,無不面色大變。
一當中人物站出來,拱手問道:“草民日升昌東家雷志泰,不知大人們深夜封門,所爲何事?”
一錦衣衛官員上前,看着這位大名鼎鼎的晉商精英,道:“本官錦衣衛北鎮撫司鎮撫使韓濤,奉殿下諭旨前來請人問話。”
雷志泰聞言面色微變,道:“不知太子殿下想要請何人問話?敢問大人,發生了何事?”
韓濤冷笑一聲,道:“發生了何事?你們晉商真是好膽量,竟敢參與到妄圖謀害太子的謀逆大案中!此刻整個神京城都已經戒嚴,大索京城。平遙曹家曹準何在?”
在一片震驚惶恐大亂中,一身形魁梧的大漢出列,面色慘白但強撐着不倒,道:“額就是曹準,但額不知大人在說甚。”
韓濤目光冷冷的盯着此人片刻後,點點頭道:“果真好膽量!來人,請曹準回衙門問話。”
“喏!”
一衆虎狼師上前,將已經渾身顫慄起來的曹準拿下,拖了出來。
韓濤對雷志泰道:“諸位莫要擔憂,這幾日先在會館中不要外出,等錦衣衛會同刑部、大理寺、蘭臺寺會審罷,必會還爾等清白。”
雷志泰等人聞言,一個個面色陰沉,但誰敢多言。
唯有雷志泰膽氣壯些,拱手道:“韓大人,勞大人替草民向殿下代句話。”
韓濤聞言,眉尖一挑,問道:“什麼話?”
雷志泰沉聲道:“數日前,有閣臣同草民等談過關於朝廷監管入股銀號之事,經過數日討論,草民等以爲,此爲殿下愛護草民等之善意,草民等感激不盡,願意接受此行。”
韓濤聞言,深深的看了雷志泰一眼,目光又掃過他身後愈發亂成一片的晉商,淡淡一笑,道:“雷掌櫃的話,本官會稟奏太子殿下。但本官還是提醒你們一句,莫要小瞧了殿下的氣度。今夜之事,若和你們無關,無論你們接受不接受朝廷的善意,你們都會平安無事。若果真和你們相干,別說什麼銀號,你們就是將大乾所有的銀子都擡來,也救不得你們性命!謀害儲君,喪心病狂,天理難容!”
雷志泰昂首挺胸道:“大人放心,別的草民不敢擔保,但額們晉商,絕不敢做下這等無君無父的畜生之行。”
韓濤直直的看着他,道:“你們是不用直接出面,在後面出銀子難道就不算嗎?”
說罷,不理會面色驟然一變的雷志泰,留下一隊錦衣兵馬封鎖晉商會館後,韓濤帶人壓着曹準離去。
這一夜,京城震動,天下震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