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得知秦可卿病逝的消息是在第二天起牀之後,她整個人都懵了,索額圖出事的時候她都沒死,現在事情平息了,太子的地位也沒有受到根本性的動搖,怎麼她反而死了呢?
黛玉覺得這其中一定有問題!
“雪鴿你詳細跟我說說,外面都是怎麼傳的?”
“奴婢今兒早上起來,準備去廚房給姑娘做早膳,就聽到院子外面陣陣喧譁聲,奴婢出去打聽了,才知道東府的小蓉奶奶昨兒夜裡沒了。”雪鴿一臉的唏噓,記得之前在寧國府第一次見到秦可卿的時候,她還驚豔不已,覺得她比自家姑娘也不差什麼,沒想到才這麼幾天,就去了。
雪鴿嘆道:“聽那些婆子說,小蓉奶奶自打那回小產,身子就有些不好,只是她向來是個要強的,沒當回事兒,一心操持着家裡的事,這症候就落大了。說是今天瑞珠發現她過了時辰還沒起牀,進去一看才發現人都涼了。瑞珠覺得是自己沒有照顧好主子,羞愧之下一頭碰死了。剛東府的珍大奶奶使人過來傳了信兒,老太太和兩位太太還有璉二奶奶都趕過去了。”
黛玉聽了雪鴿所說,越發斷定其中必定有貓膩,因爲就她上回所見,秦可卿的氣色是非常好的,雖然也是寒涼的體質,於子嗣上面有礙,卻絕不可能因此丟了性命。賈府的人既然說是這個原因,那麼就可以確定,秦可卿的死必定和賈府的人脫不了干係,否則他們也不用撒這個謊了。
“我記得蓉兒媳婦有兩個丫頭的,還有一個寶珠呢?”
雪鵲說:“這個奴婢知道,寶珠家裡哥子娶媳婦,她前些日子就出府回家去了,算算日子也就這兩天該回來了。”
黛玉聞言點了點頭,卻是沒有問雪鵲從哪裡知道的這些消息。四雪之中,雪鵲明顯是按照“情報人員”的標準來培養的,她本來性格就比較活躍,和誰都處的好,表面看起來又是直來直去的,讓人覺得她沒什麼心機。結果被兩個嬤嬤****了一番,倒是經常跑出去溜達,東家長西家短的聽回來不少消息。
“東府那邊的幾個主子是什麼反應?”
雪鵲臉上露出些古怪的神色來,“說來也奇怪,根據奴婢們往日聽來的消息,賈府上下都對小蓉奶奶非常滿意,沒有不說她好的。可是據奴婢所知,小蓉奶奶去世後,珍大奶奶和蓉哥兒至今都沒有出面。珍大奶奶說是心口疼,蓉哥兒說是不忍見。”
黛玉冷冷一笑,如果秦可卿和賈珍確實存在不清楚的關係,那尤氏和賈蓉會待見她才奇怪了,“珍大哥呢?”
雪鵲頓了一下,“珍大爺也很奇怪,原是前日去了莊上,聽那邊守門的婆子說,是夜裡三更天才趕回來的。”
三更半夜的趕回來,定是有很重要的事,那麼,他是因爲知道賈母她們要治死秦可卿,所以趕回來動手的呢,還是趕回來阻止的?
黛玉也見過賈珍幾次,她覺得從他的面相和氣色來看,只是有些偏執和深沉,並不像書中所寫的那般,是個淫亂荒唐之人。她直覺的認爲賈珍連夜趕回來是爲了阻止賈母她們對秦可卿動手的。
黛玉想了想,讓四雪她們都散了,她想試試,看她的神識能不能探到東府去。將人打發出去,黛玉盤膝坐在牀上,神識朝寧國府探去。然而過了一會兒,黛玉就搖了搖頭站起了身。她現在還是練氣期第九層沒有突破,神識無法擴展那麼遠。
而此時,賈母、邢氏、王氏、尤氏、王熙鳳幾個都在尤氏屋裡落座,王熙鳳的眼睛還是紅的。
王氏握着王熙鳳的手輕輕拍了幾下,“我知道你們兩個素來要好,如果不是情況特殊,我們也不想用這下下之策。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我今日就跟你們都說說。四十一年南巡的時候,娘娘無意中聽到太子和索額圖黨羽密謀,雖沒聽見他們謀劃的是什麼,不過想來也不是什麼好事。第二天太子就稱病要留在德州,讓皇上一行先行,娘娘覺得事有蹊蹺,就將這事稟報了皇上,倒沒說太子有參與,只說無意中聽到有人想要謀害太子。皇上因爲擔心太子,在德州停留了幾天,倒是無意中發現臨清有天地會的人埋伏。”
王氏說到這裡有些得意,“娘娘這也算是立下了救駕之功,得到了皇上的嘉獎,提了位份。那次進宮,娘娘就將這事跟我和老太太說了。這件事雖說最後沒有抓住太子和索額圖的把柄,不過要是時機好,也是很有用處的。娘娘讓我將這事轉告了大哥,大哥憑此在八爺面前長了臉,索額圖事發之後,八爺就爲大哥謀了一個正三品的實缺。”
王氏深深的看了王熙鳳一眼,留了些時間給她消化。
就見王熙鳳眼中閃過震驚、複雜、愧疚的神色,卻再也沒有不滿的情緒了。也是,這王子騰不就是她親爹嗎,這事既然他也摻和進去,王熙鳳就是和秦可卿關係再好,心裡也是生不出其他想法了。
人,總歸是自私的。
王氏嘆道:“也不知瑞珠在哪裡知道的消息,要只她一個知道那也就罷了,讓她不能開口也就是了,奈何她又將這事告訴了蓉兒媳婦……哎!爲了咱們家,也只得委屈她了。”
王熙鳳抹了抹眼淚,“事已至此,也是無可奈何了,只能說是造化弄人。我想着,蓉兒媳婦的後事我幫着大嫂子辦吧,也算是爲她盡一份心,就當全了我和她這些年來的情分。”
尤氏自然是巴不得了,她晚上被賈珍怒踹一腳,已經傷及肺腑,不是三五天就能痊癒的。況且昨天在賈珍的注視下,和慶動手並未留力,她的臉已經淤青浮腫起來,絕對是見不得人的。況且她也不想爲秦可卿操持後世,王熙鳳這話正中她的下懷,忙道:“你也知我是個不理事的,蓉兒媳婦的後事要我來辦的話,指不定就惹人笑話了,所幸你就看着辦吧。”
王熙鳳也知道秦可卿和尤氏之間的齷蹉,覺得要是秦可卿地下有靈,怕也是不想要尤氏給她張羅的。她也擔心尤氏心裡有嫌隙,怠慢了秦可卿,心下便有些意動,看向賈母,“老太太覺得如何?”
賈母沉吟片刻,尤氏這模樣是不好出面的,況且她們幾個也算是直接逼死了秦可卿,怕是珍兒也不會放心讓她們操持。倒是昨天的事本就是瞞着幾個小輩兒的,鳳丫頭往日裡和小蓉媳婦相交莫逆,由她出面是最合適的。於是說道:“既如此你便應下吧,也不枉你們相交一場。”
王熙鳳抹了抹眼淚,答應了下來。忽然想起賈珍,臉上有些遲疑,“珍大哥哥那裡……?”
尤氏縮了一下,閉緊了嘴。她真是被嚇壞了,昨天賈珍最後看她那一眼,就像在看一個死人一般,她都以爲賈珍要弄死她了。
邢氏幸災樂禍的瞅了尤氏一眼,她兩個都是繼室,賈赦雖然也荒唐,最多也就玩玩丫頭,哪像賈珍居然和自己兒媳婦好上了,爲了她,原本的姨娘、通房什麼的都成了擺設,一月裡有二十多天都宿在天香樓,尤氏還要捧着她,扮着婆媳相親相愛的戲碼,可真夠難爲她的了。
王氏捏了捏尤氏的手,溫和的說:“珍兒也是,爲了那個狐媚子,居然把你打成這樣,也太不像話了!如今那個狐媚子已經去了,等過些日子,你給他納幾個標誌的丫頭,這事兒也就算過去了。男人嘛,哪個不是喜新厭舊的?”
“二太太說話還是注意着些,你這樣胡亂編排,要是傳了出去,咱們家可承受不起。”賈珍在外面聽了王氏說的話,一腳踹開門走了進去。
賈母看到他的樣子,瞳孔緊縮了一下,只見賈珍原本烏黑的頭髮如今兩鬢已經灰白,眼睛裡面全是血絲,才兩天不見,人就彷彿消瘦了很多,顯得眼眶有些凸出來,看着有些猙獰。他的臉上全沒有往日的神采,背也有些佝僂,似乎老了十歲。
賈母臉色複雜,這都是造的什麼孽喲,好好的,公公和兒媳婦怎麼就看對了眼兒了?沒想到珍兒也是個癡情的,這事情要是處理不好,怕是他心裡會生出怨氣來。賈母怒瞪王氏,喝道:“蓉兒媳婦是天潢貴胄,身份尊貴,哪裡是咱們可以隨意編排的?這樣的話再讓我聽見,不管是誰,都不能輕饒了!”
自從元春搬進景陽宮,王氏的地位就水漲船高,賈母已經大半年沒給過她臉色看了,今天猛的被她喝斥一回,王氏只覺得臉皮臊得慌。只是她也知道秦可卿的死是個大問題,太子那邊定會派人過來查看的,要是沒有賈珍的配合,這事兒就得捅破了天去。
她也是個能屈能伸的,如今秦可卿已經沒了,只要過了這個坎兒,東府這邊就不能再壓他們一頭。只要娘娘在宮裡的地位穩固,誰也越不過她去。這樣一想,王氏就低眉順眼的說了句軟話。
賈珍也沒有當場發作什麼,這一件件一樁樁的,他都記在心裡了,總有一天讓她們一點點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