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胤禛得知太子因爲夜讀大清河工資料,不意着了風寒,臥牀不起,第一反應就是不信。胤禛在衆人眼中就是太子黨,也因爲如此,他對太子的瞭解比其他的兄弟還深。這事要是發生在十年前,他信,可現在,他完全不信。
但是,據說那份河工資料上的批註確實是太子的字跡,墨色也是新的,也就是說,太子昨夜確實是在夜讀河工資料。如此一來,就值得推敲了。他可不相信是太子一夕之間忽然覺悟了,聯想太子的病,胤禛眯了眯眼,難道太子這樣做是想找個生病的理由?
問題是,太子爲什麼要生病?他的目的何在?
“蘇培盛,汗阿瑪那裡有什麼動靜?”
“爺,說來也奇怪,奴才查到昨兒賈常在侍寢後,萬歲爺讓樑總管調查了賈常在昨兒的行蹤。原來昨兒傍晚賈常在去了園子裡假山上的涼亭賞景,倒是巧了,後來太子爺和江大人在假山前頭的池邊碰上了,彷彿兩人說了會兒話,就各自走了。只是這說了什麼,就沒人清楚了。”
胤禛一下子就找到了事情的關鍵之處,“那時候賈常在可還在涼亭裡?”
“這就不清楚了,不過那時候天已經黑了,但是並沒有人看到涼亭上有燭光。不過賈常在回屋的時候,天也已經黑了,就不知是在前頭還是後頭。”
胤禛自然明白蘇培盛所說的前頭後頭是什麼意思,並指在桌上敲着,胤禛沉思片刻,說:“汗阿瑪肯定派人盯着他們三個了,叫咱們的人密切注意着。”可能要出大事了!
不久胤祥就過來了,咋咋呼呼的說:“四哥,這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太子居然會廢寢忘食的看河工資料,還光榮的生病了……”
“咳咳。”胤禛手指虛握放到脣邊輕咳兩聲,胤祥就嬉皮笑臉的住了嘴,胤禛搖搖頭,“你啊,出門在外,不比在我府上,凡事還是注意一二。”
胤祥撓撓頭,“也就在四哥這裡我才隨便一些,其他時候我也很小心的。”看胤禛臉色緩和了一下,胤祥又湊了上去,“哎,四哥,你說太子這是唱的哪一齣啊?”
瞪他一眼,“不管是唱的哪一齣,總之這幾天你皮繃緊點,太子那裡也少接觸,一會兒隨汗阿瑪去巡視回來,同我一起去探望一下太子也就夠了”
胤祥眼珠子一轉,心裡卻是有了譜,知道事情可能小不了,嘛,這幾天就跟緊四哥了,聽四哥的,沒錯兒!
半下午的時候,康熙一行巡視河工回來,抱琴在路旁跪迎,樑九功看到她,腳步略頓了一下,從隊伍中走了過來,“你是賈小主兒身邊的抱琴姑娘吧?”
抱琴低眉順眼的說:“回樑總管,奴婢正是。樑總管,我們小主兒病了,不知可否跟皇上通傳一聲?”抱琴遞過去一個荷包,沒見樑九功怎麼動作,那荷包就消失在了袖口。
樑九功想起昨晚萬歲爺讓他辦的事兒,笑道:“抱琴姑娘稍等。”
樑九功趕上隊伍,走到康熙身後低語了兩句。
病了?康熙意味深長的笑了笑,“那就去看看賈常在吧。”
康熙剛走進元春的屋子,就看到元春跪在地上,在看到他進來後俯下身去,“皇上,婢妾有罪。”
康熙擡起手,樑九功就心領神會的把門兒帶上了,康熙沒有叫元春起來,而是走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淡淡的說:“哦,你說你有罪?那你說說,你有什麼罪?”
康熙的反應讓元春越發認定他肯定是知道了什麼,暗自慶幸自己走對了這一步棋,額頭貼在地上,元春悲切的說:“回皇上,奴婢昨日傍晚去了園子裡假山上的涼亭賞景,在下山的時候,隱約聽到幾個詞……”
“哦?你聽到了什麼?”
“婢妾……婢妾隱約聽到太子、生病這兩個詞,當時還以爲是太子生病了,也沒有多想。回屋之後,抱琴纔對婢妾說,她好像還聽到什麼下藥。當時婢妾就嚇壞了,難道是有人想對太子下藥讓太子生病?”
元春擡頭看了康熙一眼,見他沒什麼反應,又低下頭去,“因爲沒有證據,抱琴又聽得很模糊,不能確定是不是下藥這兩個字,婢妾也就沒有稟報皇上。然而今日一早,就聽說太子半夜着了涼,生病了,明顯不是昨日傍晚的時候病的,婢妾就想,抱琴聽到的會不會就是下藥這兩個字呢?”
“你是說,有人對太子下手?”
康熙的聲音讓元春渾身哆嗦了一下,顫抖着說:“回皇上,婢妾也是揣測的。只是婢妾覺得,既然有蹊蹺,還是要稟明皇上,由皇上來判斷。婢妾畢竟是無知婦人,揣測錯了也是有的,請皇上明鑑。”
好半天康熙都沒動靜,元春的心慢慢冷了下去,難道自己賭錯了?許久之後,康熙才呵呵笑了起來,親自扶起元春,愛憐的說:“愛妃的忠心,朕明瞭了,愛妃放心,你所說的事,朕會着人調查清楚的。不管結果如何,朕都記你一功,回宮之後再論功行賞。”
元春的心這才落回了原位,這一驚一喜的讓她渾身的力氣都沒了,軟軟的倒在康熙身上,嬌羞的低下頭,“婢妾不求什麼賞賜,只求皇上萬事順意。”
“好好好!愛妃如此賢德,做個常在是委屈了。回宮之後,朕讓人把景陽宮翻修一下,愛妃就搬到景陽宮正殿去吧。”
元春心裡一喜,搬去景陽宮正殿,這一宮主位怎麼的也得是個嬪位,嬪妃、嬪妃,只有到了嬪位,才真正算是有了出頭之日。雖然景陽宮地處偏僻,奈何現在東西六宮各宮都有了主位娘娘,也就景陽宮還空着,只能將就了。
元春盈盈下拜,“婢妾謝皇上恩典。”
從元春屋裡出來,康熙的臉色更加沉鬱了,“樑九功,太子那裡有什麼動靜?”
“回皇上,太子一直待在屋裡沒有出門,聽底下奴才回稟,說太子看上去有些精神恍惚,時常愣神,不知是不是因爲生病的緣故。”
“太子今天可有見什麼人?”
“只有伺候太子的幾個貼身奴才在進出侍候,沒有旁人求見太子,太子也並未召見他人。”樑九功頓了一下,說:“剛纔四爺和十三爺去探望太子了。”
康熙的臉色稍稍舒緩了些,老四和老十三還是不錯的。老四忠孝,辦差也很盡心盡責,只是太冷硬死板,未免有些無趣。老十三性子爽直,又有着一副俠義心腸,只是未免跳脫了些。不過也正是因爲老四和老十三的這些毛病,作爲儲君的臂膀卻是極好的。
“江潢那邊呢,有什麼動靜?”
“江大人那裡一切如常,只是聽底下的奴才回稟,江大人說今天廚房做的早餐很合他的胃口,多吃了一碗飯,賞了廚房一吊錢。”
“呵呵……”康熙冷笑一聲,每天都是差不多的飯菜,怎麼今兒突然就合胃口了?難道真如賈常在所說,有人給太子下藥?而這個人是江潢?可是沒道理阿,江潢是索額圖的人,怎麼會對太子下手?
越是想不清楚,康熙的火氣就越大,“太子生病,他爲何如此高興?有什麼大逆不道的想法不成?傳旨下去,江潢對太子不敬,罰俸一年,找個口齒伶俐的去傳旨,代朕申飭,三個時辰,一刻也不能少!”
樑九功深深的低下頭去,萬歲爺這是要江大人罰跪呀!退出去,招了一個小太監過來,“小魏子,皇上有旨,江潢對太子不敬,罰俸一年。你去傳旨,代皇上申飭。”低聲道:“皇上說了,三個時辰,一刻也不能少。”
魏珠嘻嘻一笑,“諳達您就放心吧,奴才保證三個時辰分毫不差!”
樑九功安排下去後,就回屋覆命,康熙起身就往外走,“去太子那裡。”
康熙去元春屋裡的時候,胤禛和胤祥卻是直接去看望胤礽去了。
巡視的時候,胤禛一直留心着康熙,無奈康熙做了幾十年皇帝,早就喜怒不形於色了,胤禛啥也沒看出來,他希望能在太子這裡發現一點端倪。
太子確實和平常不同,以前太子生病的時候,他也是經常去探視的,太子生病時脾氣比較暴躁,人比較懶散。然而今天的太子卻時常晃神,臉上的表情時喜時憂、時而興奮時而又驚懼。莫名的,胤禛心裡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正在閒聊的時候,康熙過來了,胤禛清楚的看到,太子眼中閃過的愧疚。太子,做了什麼對不起汗阿瑪的事?垂眼掩藏住眼底的疑惑,起身後就恢復了往日的冷淡。
康熙召了太醫過來問話,“太子的病如何了?症狀可有減輕?明日能否啓程?”
張太醫回道:“太子的病情已經得到了控制,不過最好還是不要奔波,這時候要是顛簸到了,估計還會出現嘔吐等症狀,會加重病情。”
胤礽馬上就說:“汗阿瑪,兒臣沒事的,兒臣能堅持住,不能因爲兒臣耽誤了行程。”
“太子千金之軀,豈可視病情如兒戲?皇上,微臣建議太子還是歇息兩天,養好了病再上路。”
胤礽堅持不能因爲他誤了行程,和張太醫槓上了,康熙面無表情,不知道在想什麼,胤禛靜坐緘口,也沒有發表意見。倒是胤祥忽然來了句,“要不兒臣陪太子留下養病,四哥和汗阿瑪先行一步?”
胤礽眼神閃了閃,笑道:“如此甚好,汗阿瑪認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