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稍顯噪雜的朝堂就因爲他的一句話靜了下來。
這時候六皇子突然站起來, 伏在地上,義正言辭發自肺腑,“還是九弟對國對家赤膽忠心, 這份心思感念田地, 瘟疫一定能治住。沛縣的民衆永記皇家天恩, 這是天下人的表率。”字字珠璣, 一派肺腑之言, 讓人聞着掉淚,人人熱血沸騰恨不得能夠親自上沛縣參與。
朝堂上靜止了片刻,沒有一個人說話。甄千金跪站在人縫隙裡, 捂着藥王鼎,藉着前面高人的遮擋, 偷偷地去看六皇子, “長得倒是一副好皮囊, 怎的心眼這麼壞。他這話說得漂亮,簡直是將九皇子碰到天上去了。細細品來, 還有一句話,捧得越高摔得越狠。不說九皇子的會不會醫術,就是沛縣的瘟疫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萬一有個萬一,瘟疫面前人人平等,可不認你是皇子還是老子。一樣的命喪黃泉。”
幾個皇子都安靜了, 屏息不言, 不知道再想什麼。
皇上左右看了看, 眼睛中一抹亮光快的沒人能夠捕捉到, 沉聲問道, “你們也是這樣覺得。九兒去的好。有沒有不一樣的說法?”
大殿上鴉雀無聲,空氣就像被壓着, 氧氣也稀薄了。如同學堂上,教書先生邊走邊看着大家問道,‘還有沒有不同的答案?’
還有沒有不同的答案?皇上衆大臣都沉默了,皇上的心思不敢妄自揣摩。皇上希望有不一樣的答案還是就同意這個答案。答對了自然是好的 ,要是猜錯了,後果也是嚴重的。中國人文人自朱熹之後大多本着中庸的態度,既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沒有不一樣的說法了?”
“兒臣覺得不妥。”
“民女看着不好。”倆人異口同聲。
甄千金瞄了一眼又站出來的的四皇子,識相的閉上了嘴,“父皇,九弟身兼軍中要務,此行又由兒臣去更加合適。”
皇上轉頭看着甄千金,她只是一時衝動,現在只好硬着頭皮道,“民女覺着沛縣前方吉凶難測,皇子去並不合適。再說,只要民女前去相信定能藥到病除。”
十皇子小聲咕囔道,“醜八怪,你不說大話你能死啊。”
“父皇,兒臣瘟神常在沛縣不走定是沛縣沒有高官壓陣,若是皇兒前去,借父皇的貴氣定能壓制住瘟神,這才能病除。還望父皇恩准。”九皇子並不退讓。這個女人定是瘋了,好好的日子不過。
“要是按照九弟這樣說,兒臣也是父皇的孩兒,也能借父皇的貴氣來壓制瘟神。還望父皇同意兒臣前去。”四皇子堅決不辭。
“若是這樣兒臣也能去。”十皇子慌忙站了出來。
皇上擺了擺手,像是乏了,張口道,“今天就到這裡了。明日你準備起身到沛縣。朕自然會挑選懂藥理的人與你前去,一起協助你。”
“父皇。”
“父皇。”
“父皇。”
三人跪在殿上,等衆人都退了。緩緩起身將甄千金與藥王鼎圍住。
九皇子擡手將藥王鼎拿起來,左右端詳,“這個東西對你就這樣重要?比自己的命還重要?非要去沛縣?”
四皇子看了她一眼擡腳就走了。
十皇子倒是有些咬牙切齒,看着是真着急,氣的連嘴巴都說不出話一句完整的話來,“你,你,你!”你了半天也沒有說出話來。最後惡狠狠的扔下三個字,‘醜八怪’也甩手走了。
殿中只剩下九皇子與甄千金,他玩弄着藥王鼎,“怎麼你被本王爺拒絕了就心灰意冷?決定遠走他鄉?還是覺着情場失意轉而想着捨身取義?”
瞎話,甄千金上前想將藥王鼎拿回來,放在他手裡她心中總是不放心。
他早就看穿了她的想法,一個反手躲過了她的毒手,“來人將這個給我擡着。你,要想拿走這個東西,明天走之前還是記得來找我要。”這話一說完就走了,大搖大擺的走了。
甄千金跺了跺腳,在她看來這只是他小孩子的心性,被自己拒絕之後總要找回面子來。
“甄姑娘,賢妃娘娘有請。”一個小姑娘扎着雙髮髻,一路小跑追上他。
“小芍藥,你怎麼來了這裡?”
“甄姑娘,”小芍藥行了一個揖,“賢妃娘娘有請,還請您跟我走一趟。”
甄千金看了看她的身後,“你一個人來的?要是我不去怎麼辦呢?”
小芍藥白天看也是長得萌乖的,甄千金如今心情大好。想要逗逗她。她聽聞甄千金這樣說,一着急眼中眼淚都快流出來了,“甄姑娘,是賢妃娘娘有請,你怎麼能不去呢?你可知道在皇宮裡,皇上可是對賢妃最好了。人人都巴結的。”
“人人都巴結,我就要巴結嗎?小芍藥我問你,我是要住在皇宮裡嗎?巴結上她我有什麼好處呢?天大地大,出了皇宮。各過各的日子誰還管別人的瓦上霜。”伸出手來捏捏她的腮,“小東西,我就不惹你了。不能爲難你,我這就跟你去看看,賢妃娘娘找我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說不上還能給我點賞賜呢。如今我可是救難民與水火的再是觀世音啊。”
一路上她的嘴也閒不住,“小芍藥,我記得你在這裡沒有親人,你覺着跟着我好不好啊?你怕不怕死?你想不想出去看看?”
小芍藥還是個孩子,見着她沒有架子已經十分親近了,如今她又肯跟她說許多話,滿滿的也敢說話了,“我沒想過出去看看,死也不怕。我小時候在冷宮裡埋了許多死掉的小貓,小狗,還小鳥。”
“呦,”她如同發現了新大陸,“你還在冷宮長大?我聽說那裡怪恐怖的。晚上還有人哭,還鬧....”左右小心的看看,“還有不乾淨的東西。是不是?是不是?”
在她一連串的問句中,小芍藥一臉茫然的問,“什麼是不乾淨的東西?”
望着她純淨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的顯着單純,“唉,算了。咱們半斤八兩。”
賢妃早就等在裡面,還是穿了平常樸素的衣服,不知怎的。甄千金這次見了她,突然覺着她沒有上次那般慈祥。雙腿一彎,“娘娘吉祥。”
果然沒有上次熱絡,第一次見面一般,款款的拿起桌上的茶杯,吹了吹上面的浮沫,小口的喝了幾次,便將茶杯放下。理了理前襟與袖子,才緩緩的擡起眼來,“下面的跪着的是誰?”
甄千金正想翻白眼,宮中個個都是演戲的好手,她一聲不吭,並沒有回答。她只愛看戲不愛演戲。
半天沒見她回答,站起來圍着她轉了一圈,自言自語的道,“我倒是要看看什麼樣的美人,迷得我兩個兒子跟着你團團轉。擡起頭來。”語氣中有了一個做母親對狐媚子特有的厭惡。
甄千金大大方方的擡起頭來,對於自己樣貌她還是有些自信的,就光是光滑的如同剝皮的荔
枝就要嫉妒死一大幫子人。
顯然賢妃也被她這樣的舉動激怒了,擡手就是一巴掌,嘴中斥責道,“怎麼憑着幾分姿色就能開染坊嗎”
一巴掌下來,倒是沒有聽見如期的響聲,甄千金靈巧一歪頭,巧妙地躲過了這一巴掌。自己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膝蓋上的灰,“唉,娘娘,咱們皮糙肉厚的再傷了你的手。這鮮紅的豆蔻不好留吧。要是娘娘沒有什麼事兒,我就走了。”
“你給我站住,果然是個粗野的丫頭。我警告你,離我的兒子遠點。他們不適合你。”賢
妃不再準備繞彎子,直截了當的道。
“賢妃娘娘,請你放心。我不會離你的兒子太近的。哦,對了,還有一件事兒,我要告訴你一聲,請你看好你的兒子,不要總是離我太近。還有,我馬上就要去沛縣治瘟疫,要是沒有重要的事情不要打擾我。瘟疫的事情相信娘娘也聽說了,皇上也頭疼。娘娘至少也應該爲皇上分憂纔對。還有事兒嗎?沒事兒我就先走了。”
擡出自己的免死金牌,省下半路上遇上麻煩。她的小命還是得留着。
“你就憑這一點就敢這樣目中無人?這是在皇宮,你......”
“娘娘的這些話還是好好的留給以後的新人說吧,我還有事兒。明日的行程也容不下耽擱。”
“站住。”
“還有話說嗎?賢妃娘娘可要主意自己的身份,不應該與我這樣的斗升小民計較。至於你的兒子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對他們沒有半點興趣,更是對娘娘這樣的深宮生活沒有半點興趣。我聽說娘娘也是生在大山之中。娘娘願意生在山間長在宮中。我可只是個粗野的丫頭,喜歡山澗也要長在山澗。不過,娘娘好像弄錯了一些事情。皇子們與我根本沒有半點關係。”
“你這個丫頭,倒是生了一張利嘴,罷了。”本來想着嚇嚇她,讓她知難而退,沒想到竟然讓她將了一局。“你先坐下,我有話跟你說。”
她倒是不怕她,一會兒一個模樣,倒是看看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您有什麼話就趕緊說。我也真是有事兒忙着。”
“姑娘也是個痛快人,這個我也看出來了。我就不怪外抹角了。九兒與四兒都是我的孩子,我不希望這兩兄弟因爲女人倪牆。姑娘也不必否認,我是過來人,又是他們的娘,他們什麼心思哪裡能夠瞞得住我。甄姑娘倒是個好姑娘。只是這人總得有些缺點,要是太好了,總是要沾染一些禍端。我希望我的孩子都好好的。所以,剛纔。甄姑娘還請體諒一個做母親的心情。”
四皇子是你的兒子沒有錯,這九皇子才做您的兒子幾天啊,您就擺出一副之子莫若母的姿態了,這樣瞧着怎麼也不真切。況且九皇子倒是跟自己說多。就是四皇子,算了吧。永遠笑的跟個狐狸似的,這人目標明確,自己跟他的目標偏差的太遠。
“娘娘,跟我說這一番話真是瞧得上我。對於兩位皇子娘娘真可以將心放在肚子裡。那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世事難料,姑娘怎麼就一口斷定這是不可能的。就說是我,當年也與姑娘一樣。如今不是在宮中待了二十又一年了。況且今日在朝堂上的事情我也聽說了。三人就是因爲姑娘爭着要去沛縣,那是什麼地方啊。瘟疫肆虐,要不是掛念姑娘他們三人萬萬不會去的。姑娘你就不想想。”
甄千金沒說話,定定的看了賢妃半天笑道,“娘娘,要是論行軍佈陣,不知道您的兒子九皇子是不是您的對手。娘娘的話我已經明白。意思我也懂了。娘娘也不用多說。不論我承不承認,今日的幾位皇子定是爲了我要上沛縣。不關乎朝堂,只是小女兒家的私情。娘娘,四皇子有您這樣的母親,簡直是一生最寶貴的財富。”
這個賢妃自己一進門就將幾位皇子往自己身上扯。自己一介鄉野丫頭,自然不是什麼名貴的花木,只要沾上就會身價倍增。這幾個皇子看上她,朝中顯貴大臣不嘲笑已經是高擡貴手了。事反必有妖,這已經不是一般的妖了。她嗅出了陰謀的味道。
賢妃眼中的驚訝怎麼也掩飾不住,看來她猜對了。“娘娘,我可以幫您這個忙。但是我還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能不能說?”
賢妃臉上的神色換了又換,“姑娘,果然是聰明人。如果姑娘願意留下,將來肯定不可限量。”
“這就算了,強扭的官不甜,強按牛頭也不喝水。宮裡生活看着富貴,倒不一定能如意。娘娘,在這裡活的如魚得水。到了別人可能就成了竭泉之魚。各位皇子就是因爲看上了我才爭搶着要去沛縣。”
“唉,我是真喜歡你。要是我當年能像你一樣明白就好了。如人飲水。你有什麼事情儘管跟我說?只要我能辦到。”
“倒是事情也不大,一來我去沛縣前途遙遠,渺茫。不希望任何一位皇子跟着。今日的話已經傳出去,要是真有皇子跟着這話一坐實,實在不好處理。皇子們也吃不了整個苦。再說,這瘟疫可是不長眼睛的。其二,就是我想從沛縣直接回家,路途遙遠,奈何囊中羞澀,不知道娘娘能不能?”
賢妃聞絃音而知雅意,“這個姑娘不要放在心上,現在就讓人下去準備。這裡還有幾件衣服,姑娘就帶上,一路上到了沛縣不知道還有沒有乾淨東西。”
“娘娘可是要給我帶上好的。明天就將小芍藥給我,讓她給我打扮打扮,想來大家都想看看將三位皇子迷得五迷三道的狐狸精長得什麼樣子。要是我太寒磣也說不過去。”女人啊,天生就是愛美的。
賢妃聽得啞口無言,一時間有種跟不上她的節奏的意思,“姑娘生性樂觀開朗,好不嬌柔做作真是難得。難怪他們幾個都對你另眼相看。”
“娘娘,咱們這裡就不要說假話了。他們不是對我另眼相看。這才只要治好瘟疫,簡直就是奇功一件。娘娘,別忘了答應我的。誰也不讓跟着。可不能因爲四皇子是您的兒子就偏袒他。搶了這件功勞,朝中的人眼睛熱。你們的日子也不好過吧。多嘴,多嘴。娘娘我想告辭了。一定要記住我說的。明天將銀子送到我的地方。還有要好好打扮一下我。”
她前腳一走,後腳郡主就從後面轉過來,“娘娘,她知道的是不是太多了。她真的沒有野心嗎?要是她幫着別人對付咱們,咱們可就難了。”
“你放心吧。我自有主意。你也聽見了。還跑來跟我鬧。你四哥的心思你還不知道。她只是跟個悶葫蘆一樣從來不說罷了。你就安安心心的等着吧。要不是沛縣的瘟疫,皇上的之意早就下來了。我這次讓你過來,就是不想你聽見外面的瘋言瘋語胡思亂想。”賢妃對郡主解釋道。
郡主是皇上長姐的獨女,自小一直養在宮中,皇上看的甚至比自己親生的幾個帝姬都要金貴。只是皇長姐不知檢點在外揹着丈夫生了孩子,沒法子下將孩子強塞給了郡主。郡主挨着天下人的指摘將這孩子當做自出的養在自己身邊。壓下了這段皇室中的醜聞。顧,皇上格外喜歡郡主。不但是因爲她乖巧,更是因爲她懂事兒,孝順,能顧全大局。皇上常說,她有皇家風範,母儀天下之儀。
皇上有意指婚,可郡主就愛在四兒身邊。漸漸地皇上也看在眼裡似是允了這樣的選擇。對於四兒邁上那個位子,她是一個不小的助力。顧,她一定要相信四兒的心是在她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