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番外

這已經是第五次我們兄弟都跪在父皇的寢殿外面。要不是父皇病重, 極難看到這麼多的皇子同時聚在一起。大的是二皇兄,在我們最前面。小的是二十四弟,還在襁褓裡, 就這樣被奶母抱着在最後面, 在烈日底下等着父皇的消息。、

皇家的規矩大, 我們是按照序齒排隊的。帝姬們也在不遠處跪着。黑壓壓的一大片人, 不管是皇子們還是帝姬都是半點聲音也沒有。二皇兄多年的咳嗽就在前些日子奇蹟般的好了。身子骨硬朗, 跪在青石板上的滋味可不好受,他硬挺挺的跪了好幾天。私底下咱們都勸他回去。他只是喘着粗氣、搖搖頭。

皇后在裡面伺候着,一時半刻的出來, 看見我們一大羣人規規矩矩的跪着,眼神中都是滿意。看見二皇子眼裡難得的是笑容。這個時候他的表現讓皇后很滿意。

我的腦子亂哄哄的, 一會兒想到身前的人, 一會兒又是到了很久以前, 父皇將我抱在龍椅上,問我要不要做上去。“在父皇與皇位之間你要選擇什麼?”

對孩提的我, 這根本就是個不用猶豫的選擇。

‘咣噹’一聲,寢殿的門被推開,裡面傳來嚶嚶的哭聲,幾個內侍已經着了白衣,哭着爬出來, 對天高喊, “皇上崩了。皇上崩了, 皇上崩了。”

一衆皇子帝姬都哭倒在地上, 我覺着周圍的空氣都與我隔着什麼東西, 嗚嗚咽咽的哭上更像是風傳過來的,我的耳朵嗡嗡作響。我想這刻只有我跪着沒有動。四哥哭着伸手將我拉倒, 並沒有說話,這時候,不會有人說話。哭是對父皇最好的送行。全宮人大慟不止。

到了晚上皇子們得守靈,二皇兄身子弱怕經不住靈堂,皇后便讓六皇兄陪着他。他們來從姑蘇回來以後生疏了不少。不知道又發生了什麼,倆人又空前的親密起來。

已經有好幾個妃子哭暈過去,我也不知道他們是哭父皇,還是哭自己。畢竟父皇一去,欽點的人就要去陪着。剩下的沒有子嗣在身的就要到太廟裡面青燈古佛的陪伴後半生了。

只是賢妃,不對,我的母妃,還是每日將自己的發挽的烏黑髮亮,衣服也捋的沒有一絲褶皺,那一天從前面後來以後就是枯坐在宮中,該吃飯就吃飯,該睡覺就睡覺。我們兄弟倆人伴着,時間一久我便有些擔憂。只是四哥也如同母妃一般。我只好將擔心放在心中。

宮中的人都平靜極了。人人都像上了弦的木偶一般。都在有條不紊的做自己的事情。這種平靜讓我感到極大的不安。這不安來自對皇城的瞭解。

父皇去的倉促,大概連詔書都沒來得及草擬。

二皇子守夜的第二天,半夜的時候傳來了消息。皇上身邊的大內侍去了。臉上神色安詳,身邊還有皇上賞給他黃馬褂子。人人都說他是去伺候父皇去了。他去伺候父皇我們還放心些。我強自壓下這份不安寧。

大內侍的死好像只是個開端,宮中伺候父皇的人接二連三的去了。先是內侍宮娥後來是品級小的妃子,人心惶惶。人人都恨不得拔刀自衛。

這份裂痕的平靜終於被打破了,二皇子死了,死在了父皇的靈堂裡,死在了六皇兄的身邊。當我們得知消息趕到的時候,皇后已經將人處理了。一臉的悲痛。是啊,她應該傷心,二皇子不是生子是養子,是她在皇宮中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枚棋子,就這樣沒了。怎麼能讓他不心疼。六皇兄的臉色並不怎麼好看,面上一個巴掌印子清晰可見。這力道只有皇后了。看來皇后是怪他沒有照看好二皇兄。

二皇兄去後,整個宮中便開始鬼氣森森。衆宮人謠傳,是父皇在那邊太寂寞要回來帶走人。嚇得沒人敢到靈堂中。

母妃帶着我們兄弟倆人,命人打開靈堂的門,呵斥道,“生前皇上最愛與我相伴。要是那邊寂寞就讓他今晚將我帶走。也不枉他寵我一生。”

皇后聽了這話,臉色轉了好幾轉,最後只好將話嚥下去。宮中的人沒人不知道。皇上生前最愛賢妃。這個時候爲了個死人,沒有好爭奪的了,高喊,“妹妹,這話,說的很是。”我看到她的眼神,就如塞北的惡狼。母妃擡起頭迎上了她的目光。至今我才見識到母妃的膽量,她不只是後宮中妃嬪的一位。我也開始明白父皇爲什麼如此貪戀她。她值得有人待她如此。

皇后顯然無心戀戰,帶着人浩浩蕩蕩的走了。

四皇兄還是如同木雕一樣,紋絲不動。我上前扶着母妃,將她引進靈堂裡,“母妃,你不怕?”

她看了我一眼,好像是責怪我這樣說,“我怕什麼?這是生前與我繾綣的人。死後還是那個人,沒有什麼好怕的。”她拉過我們兄弟兩人的手,她的掌心乾燥並且溫暖,傳遞着一種力量。

四哥的眼珠動了一下,終於開了口,“母妃,都是皇子,爲什麼父皇只帶走二皇兄,沒有帶走六皇兄?”

“你說呢?”母妃看着四哥。

四哥低下頭沒有說話。母妃轉過頭來,看着我。

我說,“看來皇后與六皇子站在同一個戰壕裡了。”

母妃點了點頭,嘆氣道,“只是不知道是老二死之前還是死之後。要是死之後也太叫人寒心了。畢竟只是短短的一個時辰,她的喪子之疼就這麼快治癒了。”

四哥似是不屑,“要是死之前不是更叫人悲疼。二哥的死豈不是他們註定好的。”

我們三人都沉默不語,無論是之前還是之後,這個結果都叫人心寒,不知道二哥去了,有沒有與父皇哭訴。

“我們今天晚上怕是不得安靜了。”母妃嘆道。

我點了點頭,寬慰她的心,“母妃沒事兒。我的人都在外面佈置好了。只要有人一靠近一律殺。”

母妃與四哥點點頭,我知道是爲什麼。他們都忌憚我手上的兵權。他們不知道的是,就在父皇病重前的月餘,也就是從沛縣回來的時候,父皇已經將所有的兵符交給了。父皇囑咐我,輔佐新帝登基。

母妃端坐在靈前,給父皇燒紙錢,我與四哥將門大開着,一人坐在一側等着。果然,半夜有人硬闖進來,只是還沒衝破我的人就被拿住,來人二話不說,壓下壓在牙後的□□,當場暴斃。接二連三,一直到東邊的天機發白。三哥的玄鐵兵甲,鏗鏘作響,“九哥,共來了十人,是有一人存活。”

我站起來,看了看外面的天,還不等我說話。皇后已經慌慌張張的趕來。我長這麼大從來沒有見過她這樣失儀。

“有沒有留下活口?有沒有問出話來。”

三個匍匐在地上不敢擡頭,我不等他回答。揮揮手讓他站到一邊,“倒是留下一個活口,還沒來得及問話。皇后請放心。”

皇后的身子聽見這話。明顯的一鬆肩頭,又提起精神來,“現在皇上不在了,竟然有人敢這樣放肆。我是皇后將人給我送到宮中我親在審問。”

這話剛說完,三哥伏在地上,“皇后娘娘就在剛纔那賊人已經死了。”

“死了就這麼讓他死了?”皇后閉了閉眼,“妹妹,你有沒有傷着?本來想親自審問,給妹妹一個交代,沒成想他竟然這麼沒有骨氣死了。”

“姐姐不必擔憂。這兩個孩子將這裡守得滴水不進。我自然是極好的。這樣一來只是二皇子的死不是因爲皇上覺着孤單,怕是有人故意爲之了。”

“你說的對。要是讓我知道是誰敢這樣傷害我的孩子。我一定不會放過他。”皇后說的咬牙切齒,看起來到真是一幅要爲自己兒子報仇的模樣。

“昨夜,我守了一夜,毫髮無損。你們講話傳出去。就說前些日子死去的人是因爲吃了宮中不潔淨的東西。與皇上沒有半點關係。姐姐,要是有什麼話。明日再說吧、今日我也累了。”

母妃一夜並未閤眼,眼下青黑明顯。“是啊。母妃確實累的厲害。我先扶着母妃回去。”

“妹妹既然累了。就回去吧。只是你先留下。讓老四扶她回去吧。”

我從皇后那裡回來,我知道她的目的一來是試探,二來就是挑撥。“我知道皇上一向疼愛你。再疼愛你,也下遺詔將皇位留給你。怕是着便給你軍權,那邊還留着一手。你母妃半路上認了你。你認爲是什麼?還不是看中了皇上給你的權利。皇宮中的女人我最知道了。前半生是爲了皇上,後半生就是爲了自己的兒子。你好好想想。你要是願意,我可以將你立爲皇帝。你是皇帝我就是太后。”

將父皇送走便是封帝大典。皇上既然沒有留下遺詔,便是皇后做主。臣子們再唯唯諾諾的提議上幾句,基本皇位就定下來了。

衆皇子跪在地上,屏息。皇后道,“先皇一去,國家無君。衆卿都說國不可以一人無君。那我今天就宣佈。”

“慢着。”

衆人都擡頭看,是誰打破了這一關鍵時刻。母妃在衆人的簇擁下,趕了來。她身後侍女抱着的錦盒讓我猛地一震。

眼前的景象都模糊了,還是那天父皇高興的將我從龍椅上抱下來,拿出來的就是這個盒子。上面明黃的緞子和血紅的福字與記憶中的溫和起來。“將來有一天,要是有人拿着這個盒子。她說的話,你一定要相信,一定要幫她實現她的話。你住了沒有,記住了沒有?”聲音恍恍惚惚。

“記住了,記住了。”我開始挪動自己的雙脣,從裡面發出微弱的答應。

皇后見事情有變,又見賢妃臉上神情堅毅。早也看到了那個錦盒,她怎麼能允許這個時候失敗,“來人,將賢妃拿下去。誰要阻止新皇登基,都是殺無赦。”

上來一羣人就要將母妃待下去,看來皇后也是留了一手,“慢着。”

我從皇子們中站起來,“我看誰敢動。”

一聲令下,我的人早就將人拿了起來。我上前將錦盒接過來,打開上面的蜜蠟。將詔書小心翼翼的拿出來,先讓母妃預覽了一遍。又將錦盒蓋上,帶着錦盒與我的人進了勤政殿。龍椅還在那裡。

母妃看着我的舉動一句話也沒說。當即衆人認爲我便是皇上欽點的新帝。只是我知道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從龍椅上走了下來。任何皇子都可能是新帝唯獨我,不可能是我。

母妃詫異的神情,隨後說了一句話,“大家先散了吧。遺詔過後宣讀。”

這是我在勤政殿的第三天了,我坐在臺階上,頭歪靠在龍椅上休息。詔書上的名字與我的預測一樣,是四哥。

我爲什麼進了這裡?還到來了詔書。父皇說過讓我輔佐新帝登基。皇后說父皇肯定還留有後手。我在這裡就是想看看,父皇是不是真的相信我。還是留有後手。三天了外面平靜無波,沒有任何人來打擾我。安靜的讓我覺着我不是在世界上。父皇是相信我的。那麼我知道了,並且我要告訴父皇。我是值得相信的。

內監高聲宣讀着遺詔,我站在下面看着一瞬間錯愕的四哥。心中有些好像。母妃看來還是向着我多一點。並沒有跟他透漏半點我們的約定。

上次我從皇后宮中出來,便找到了母妃。我只說,我有一件事情想要證明。只需要母妃配合我,母妃兵沒問我任何話便答應了。看來四哥也是被矇在鼓裡。

京城外,我帶着三哥五哥,還有一車子金銀珠寶,告別了京城。我將軍權係數留下。我知道四哥也是個將才,並不在我之下,不然父皇不會選他,即使先飛是他的母妃。留下軍權的時候我問他要了一車子金銀珠寶。他問我要這個作什麼?

我說,有人喜歡。有了它們,那人自己就尋上門來了。

他一笑,“你們是在姑蘇還是要去更遠方?”

“不知道。從沛縣走的時候,她才十五。她說他會雙十再談婚論嫁。現在十八了,我去將她爭取過來,再說。”

“你這樣沒有信心,可不像是我的九弟。”

“對於她,我想來沒什麼把握。”

姑蘇城中一處僻靜的院落。芍藥花兒開的正豔的時候。有個姑娘蹲在地上撥弄花兒。

“芍藥,你能不能過來給我倒杯茶?再弄那幾株花兒就將花兒弄死了。”有個人躺在搖椅上一晃一晃的動着。

姑娘從地上站起來,拍拍手,“小姐,你整天搖晃也沒有搖晃壞了腦子。這幾株花兒我可是寶貝的很。”洗了手過來給她添水的時候,“小姐你是不是真的將腦子晃壞了。明天真的要招親啊?”

某人翻翻白眼,“這話還有假?咱們做買賣的講究的就是誠信。說了招親就是招親、”

“誠信?我可是記得您說過。要兒時再談婚事。”

“我什麼時候說過。再說,這不是咱們斂財的好機會嘛。”

“是,是,比財招親這樣的事兒也就只有姑蘇的甄姑娘能想出來。”

“店家,前面什麼這麼熱鬧?”

“呦,你還不知道吶。一看就是外地來的。前面是咱們姑蘇第一商,甄姑娘比財招親。”

“招親?比才?甄姑娘還真是有雅趣。”

“呵,這就是您錯了。不是才學的才,是財寶的財。”

“九哥,要不咱們再去打聽打聽。萬一弄錯了。”

“不用,能想出這樣搜主意的人,除了她還有誰。”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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