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長樂公主也是一聲嘆息。當年,他跟賈玖之間的情分,又差到哪裡去?可惜的是,再多的情分也經不起算計。算計來算計去,就連他自己也沒有臉面見賈玖了。這麼多年過去了,每每想起來,長樂公主就後悔得緊。可惜的是,他又有什麼辦法呢?有些事兒,一旦發生了,就不能回頭。
再說了,情分這種東西,也最是經不起消磨。
他長樂公主跟賈玖有情分,可長樂公主也很清楚,他不可能比得過道門對賈玖的恩情。偏偏上頭要讓賈玖爲了他跟道門對上。
如今後悔也是遲了。
物是人非。
再度坐在一起,哪怕是兩個人有再多的過往,可如今,坐在一起的心態已經不同。哪怕是長樂公主心中有再多的不捨,可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跟從前那樣,跟賈玖相處得那般自然。
賈寶玉犯的是小錯,可以憑着血緣再度得到賈赦和賈玖的照拂,可是他卻是已經沒了資格讓賈玖繼續照拂他。如今,賈玖雖然答應了來他的公主行鑾,可長樂公主也知道,這是賈玖給他作臉,卻不是他可以用來跟賈玖提要求的資本。
長樂公主道:“榮國侯是個心善的,你那個堂弟有榮國侯這樣念情的親伯父,又有你這樣能幹的親堂姐,也是他生來的福分。這是別人羨慕不來的。”
蘭陵長公主道:“難道你的福氣還不好?”
長樂公主道:“若論富貴,我自然是不用羨慕別人,可若是論別的,卻終究是……”
蘭陵長公主道:“你還年輕,還有機會。”
長樂公主道:“什麼機會?我這輩子註定了不會有自己的兒女。也註定了這輩子要得過且過。”
聽長樂公主這麼說,蘭陵長公主和嘉善長公主立刻就想起了莊子上的事兒,也都嘆息不已。
“誰讓我們是公主?我們既然享受了這等富貴,遇到事情的時候,也必須在第一時間站出來。你,你也是運氣不夠好罷了。”
長樂公主道:“哪裡是運氣不夠好?運氣不夠好,我也不會活着從草原上回來了。我可不是端榮姑姑。放得下身份。也撐得住那般被人折騰。我吃虧就吃虧在沒有親孃照拂父皇又軟弱罷了。”
長樂公主這話若是放在其他人的嘴裡,卻是不相干,可讓長樂公主說出來。卻是子女在背後數落父親的不是了。
如果是執拗一點的道學先生,這會兒怕是要說長樂公主不是了。可在這帳篷裡的人都知道,因爲皇帝,長樂公主不得不和親以致於一生不幸。後來,又因爲皇帝失去了心中真正的依靠。
想到長樂公主的過往。蘭陵長公主和嘉善長公主倒是不忍數落這個侄女禮節有虧,或者是某些話不應該從長樂公主的嘴裡出來云云。
蘭陵長公主指着面前的荔枝道:“罷了,罷了,不過是一碟子荔枝。倒是招惹了這麼多的怨氣。這個瑾妃也真是的,爲什麼老是送這些東西來呢?沒的招惹的長樂不開心。”
嘉善長公主道:“姐姐,這個瑾妃可不是蠢笨的。不然,皇兄也不會這麼寵他。要我說。這個瑾妃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蘭陵長公主道:“你是說,玖丫頭?”
幾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了賈玖身上。
賈玖這才道:“兩位殿下都發現了這個瑾妃的不對勁?”
蘭陵長公主道:“不是他不對勁,而是他太過招搖,而你,卻是天下所有的人眼裡的香餑餑。別說是長樂,怕是我哪位皇兄自己心裡也後悔了,不該殺雞取卵,這纔有了瑾妃如此張揚的行事。”
一句話,不是瑾妃可疑,而是皇帝又有了小動作。只是,賈玖上了玉清山也有十年了,皇帝摸不準賈玖的心態,這才讓瑾妃和長樂公主來試探。
在蘭陵長公主看來,這個哥哥是個蠢的。當初,賈玖還是個秀女的時候,這個哥哥乾脆一點,直接就將人召入後宮,或者是給賈玖找一門好親事,將之許給自己最放心的後輩,用家族和婚姻將賈玖牢牢地綁在世俗那不就好了?就是皇帝不能直接用賈玖,也能夠通過賈玖的親人來用這個女孩子。
結果呢?
這位好皇兄左等等右看看,白白地錯失了良機不說,還將賈玖逼上了玉清山。
如今,看到賈玖如此有用,卻只能看着道門一家獲利,這才知道急了。
在蘭陵長公主看來,這個皇兄十有八九是糊塗了,又或者,他那位老父親,那纔是真正的好手段,明面兒上什麼都沒有做,卻讓自己的皇兄自己放棄了好大的一塊籌碼。
蘭陵長公主可是很清楚賈玖的本事的。
因此,蘭陵長公主道:“玖丫頭,有些事兒,即便是沒有人跟你說,你最後還是會知道的。我不過是跟你提醒兩句,在你這裡賣個好兒。鹽肥已經成了朝廷手裡的一把刀子,就連西面的秦國和西南的蜀國也都得了消息,希望能夠買到鹽肥。如今,四國的使節都齊聚京師。朝廷手裡握着這鹽肥,可是我們大齊人卻註定了買不到鹽肥。所以,想在你這裡走門路的人也不是一個兩個。就是那個瑾妃,怕也是抱着這樣的小算盤,想給自己的孃家弄點好處。”
也就是說,在鹽肥一事上,皇帝的吃相太難看,已經引起了大家的不滿。偏偏太上皇還在邊上虎視眈眈,因此這京師裡的氣氛很奇怪。
賈玖這才明白過來,這些日子以來,自己覺得違和的地方在哪裡。
瑾妃太過招搖了,皇帝卻一點表示都沒有。顯然,皇帝自己打着小算盤,太上皇和太上皇后卻不知道出於什麼理由,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由着皇帝和瑾妃兩個折騰。
太上皇后雖然不是皇帝的生母,卻也是皇帝的養母,過去,皇帝犯蠢的時候,這位在人前不露山不顯水的太上皇后娘娘總是會在邊上描補一二,或者是藉着敲打宮妃來肅清宮闈法紀,或者是親自找皇帝談話。給皇帝剖析得失。可這一次。太上皇后什麼都沒有表示,就看着瑾妃這個新入宮沒多久的妃子不但挑釁皇后的權威,還看着這瑾妃算計上長樂公主。
這可不像是太上皇后會做的事情。
賈玖怎麼都不會想到。皇帝會再度算計起了他。賈玖甚至還有一種錯覺,那就是:眼前的長樂公主、蘭陵長公主、嘉善長公主怕是都是皇家的說客。可惜的是,皇帝有自己的算計,這三位公主怕是也有自己的想法。
賈玖答道:“幾位殿下的來意。我想我明白了。想來,諸位是希望能夠再度建幾個鹽肥作坊。哪怕是藉着道門的力也一樣。可萬歲那邊,他爲何不多多地興建鹽肥莊子?”
蘭陵長公主道:“上樑不正下樑歪唄。君則敬臣則忠,別的不說,皇兄逼着長樂問你要莊子的時候。可曾經想過這句話?他自己都立不起來,下面的人自然也跟着亂來。就跟着鹽肥一樣,誰都知道這是個掙錢的好買賣。可惜的是,鹽肥衙門的那些官吏們吃相太過難看。不但自己吃了獨食,將鹽肥上得來的利錢都盤剝得乾淨,幾乎沒給皇兄剩下,這會兒,又算計上了道門。他們怕道門跟他們搶生意呢。如今皇兄也被那些老油條們磨得沒脾氣了,只要他們拿出足夠的鹽肥,能夠讓皇兄平衡裡外之事,皇兄也沒有那麼大的力氣跟這些人磨嘴皮子。”
賈玖道:“萬歲爲何不好好收拾一下這些惡吏?罷了,這是官場上的事情,跟我關係不大。可若是再這樣下去,我可不能保證,我們道門不會再建鹽肥莊子。”
蘭陵長公主道:“怎麼,玉清山上已經有了風聲了嗎?”
賈玖搖搖頭,道:“想來公主殿下已經聽說了我在海外找到了許多糧食的事情。要從海外運糧食回來就需要足夠多的船。如今,我們道門手裡的海船不夠多,偏偏製造海船的某些東西,卻是鹽肥莊子上的副產品。若是這幾樣東西跟不上,那海船艦隊就是空中樓閣。可若是這種副產品多了,別的伴生的東西自然也跟着多了。讓那些東西一直積壓在那裡也不是個辦法。我不知道諸位師長會如何決定,那是,我知道,那些東西積壓在那裡,不止對錢財是巨大的浪費,甚至可以說,若是保管上出現差池,對當地百姓來說,不亞於被大規模下毒。所以,諸位師長做出反應,應該就在這段時日了。”
長樂公主立刻就道:“好你個玖丫頭,方纔我那樣問你,你竟然是一個字都不肯吐露,現在卻告訴我這個,讓我白白地擔心了這一場。”
賈玖答道:“事關重大,如果不弄清楚三位的真正態度,我也不好多說什麼,也只得含糊着罷了。”
蘭陵長公主道:“這是正理。畢竟你是道門中人,這鹽肥事關重大,你選擇保密纔是對的。”說着又嘆了一口氣,道:“如果父皇和皇兄之前沒有那麼做,我還不好多說什麼。可是他們自己的樣子都那麼難看,就是宗室之中也有不少人滿肚子的怨言。你這樣做,纔是最好的。”
“能夠得到您的體諒,真是太好了。”
蘭陵長公主道:“這有什麼的?我雖然是皇家公主,爲皇家做事本是理所應當。可同樣,若是這天下不好了,對我又有什麼好處?玖丫頭,你就憑着你的心意去做罷。”
賈玖點了點頭。
他放下了一樁心事,這才伸手捻起一粒荔枝,卻又想起了那位瑾妃來,道:“對了,公主可有沒有覺得那瑾妃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蘭陵長公主十分驚訝,道:“你是說瑾妃?那女人升遷得快,如今還不滿二十歲,正是招搖的年紀呢!如果不是皇兄護着,如果不是父皇和母后另有盤算,這個瑾妃早就被人生吃了。是了,你不是宮裡人,不知道宮裡的事兒。這宮裡啊,什麼稀奇古怪的事兒都有。別的不說,就說這瑾妃,這往日裡,跟他一樣囂張的新妃子也不是沒有,唯有他,囂張卻沒有人動他,還不是因爲他囂張就是囂張在皇兄的心坎子上?所以,他張狂,大家看在皇兄的面子上,也都容忍了。”
也就是說,瑾妃不是因爲他自己的本性而張狂,也不是因爲得了皇帝的寵就張狂,而是因爲皇帝需要他張狂,他才如此張狂。
如果這就是宮裡人對瑾妃的看法的話,也難怪除了長樂公主一個十分膩歪之外,其他人都抱着觀望的態度了。
這個瑾妃,實在是個妙人。
雖然心中還是有幾分古怪,也沒有放棄對瑾妃的懷疑,可賈玖卻也接受了長樂公主的解釋。
一百二十里地,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參加這次秋獵的人很多,因此,在路上也花費了好幾天的時間。有的人忌憚着長樂公主的身份,輕易不敢來打攪賈玖林黛玉兩個,可有的人卻是不在乎的。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賈玖見識到了包括忠順王和承恩公府在內的皇親國戚們對鹽肥的熱情。
林黛玉尋了個機會,瞧瞧地問賈玖:“二姐姐,這種事情,現在說出去好嗎?”
賈玖答道:“海船的事兒,肯定是瞞不過去的。就是我們什麼都不說,也會有人去查海船的事兒。再說了,那些東西,一直擱着也不是個法子。我們既然需要海船,也能夠從海外弄到大量的糧食,就要想辦法讓這些人也跟着喝點湯。”
林黛玉點了點頭。
海船不是一般人能夠玩得起來的,就是朝廷,如果想弄海船,也必須砸出數千萬的銀錢。
林黛玉可不認爲朝廷拿得出這麼多的銀錢。可天下安定,需要大筆的錢糧。
所以,有些事情,哪怕是之前極力避免,到了現在也是躲不過去了。
林黛玉有種感覺,那就是,這一次的秋獵絕對不會跟那一次那樣,輕易地就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