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王京
鰲拜此言一出,殿中衆人一時間陷入沉默。
無他,這種話,實在是聽得耳朵都磨出了繭子。
結果是女真越打越弱,勢難挽回。
鰲拜道:“現在城頭上準備守城器械,另外將那幾門紅夷大炮擡到王京城上,漢人只要來攻,我們給他一個狠的。”
鰲拜一旁的幾個弟兄紛紛稱是。
鰲拜道:“這幾天,大雪封路,王京城加固城池,而後派出斥候,探察漢廷兵馬的動向。”
待衆人紛紛領命而走,鰲拜面上的擔憂之色再也難以掩飾。
鰲拜此刻來回踱着步子,而後,立定身形,尋了一個馬弁,吩咐道:“你去派信使前往遼陽府,讓當地駐軍將校準備糧秣。”
如果真的事不可爲,他也不會在朝鮮死磕。
只是,如此一來,大清就被困在遼東。
所謂困龍之局,不過如此。
……
……
另一邊兒,在距離王京數百里外的忠州――
賈珩在金等朝鮮君臣的陪同下,來到原忠州牧府,一座五間青磚大瓦房列成的議事堂。
而後,衆人在廳堂之中呼啦啦一片,落座下來。
朝鮮國王世子李淵,那沉靜目光落在那蟒服少年臉上,問道:“衛國公,如今叛軍盤踞在王京城,未知貴國何時派兵?”
賈珩迎着朝鮮國王的殷切目光,低聲說道:“如今剛到貴國,如今大雪封路,道路不便,運輸炮銃多有不及,還要先行休整一番,此外,還要與貴國的兵馬演訓一番,出征之事,倒也不急。”
金笑着附和道:“衛國公說的是,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不說其他,如今大雪封路,道路泥濘,輜重運輸就不大方便。”
李淵聞聽此言,點了點頭,也不再多說其他。
金柔聲道:“大君,衛國公遠道而來,當爲衛國公接風洗塵纔是。”
李淵漸漸反應過來,輕輕應了一聲。
賈珩而後,在金的陪同下,用罷酒菜。
待用罷午宴,然後來到下榻的居所――
顧若清柳葉秀眉彎彎,瑩潤美眸凝露而閃,靜靜看向那玉頰似有酒後醺然酡紅的蟒服少年,柔聲道:“都說定了?”
賈珩面色微頓,道:“休整幾日,待雪一化,咱們就即行啓程。”
顧若清瑩然明眸之中現出擔憂之色,低聲問道:“這麼大的雪,也不好出兵打仗罷?”
賈珩面色微頓,柔聲道:“對攻城一方頗爲不利,後勤線路綿長,極容易爲敵所斷。”
先前還真不是故意推脫,這都是現實的考慮。
說着,落座下來,提起木質几案上的一壺茶,拿過一個元青花瓷的茶杯,輕輕斟了一杯,呷了一口,只覺齒頰留香。
顧若清低聲道:“那雪化還要幾天?”
賈珩面色微定,溫聲道:“是啊,這幾天先在忠州待着,梳理一下朝鮮的兵政諸事。”
於他而言,不是過來給朝鮮當及時雨的,他所代表的大漢,也有自己的利益訴求。
當然也不能太晚,否則就可能錯過明年春天的滅國之戰。
顧若清彎彎柳葉細眉之下,那張清冷如霜的臉蛋兒,恍若蒙上一層無暇玉色,譏誚道:“朝鮮如今是三道文武大員,共同籌建的小朝廷,倒是想迫不及待收復王京。”
賈珩道:“挾復國之功,把持朝政,一躍而升爲朝堂頂級門閥。”
他也是挾平滅敵國之功,從而成爲大漢的頂級武勳世家。
顧若清看向那面容冷峻的少年,說道:“錦衣府那邊兒有沒有在王京城中留下內應?”
賈珩面色詫異地看了一眼顧若清,溫聲說道:“自是留下的,但想要約取城池,卻不大容易。”
先前的錦衣府衛在王京城破以後,並沒有完全被連根拔起,而是徹底轉入地下活動,幫助大軍蒐集情報。
這麼長的時間,的確送出了一些情報出來。
就在這時,錦衣府衛來報賈菖、賈菱兩位將軍過來。
賈珩此次率領一萬江南水師,主要就是帶了兩位賈家小將幫着統兵。
而賈菖、賈菱此刻一襲玄色衣甲,快行幾步,進入廳堂之中,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溫聲道:“末將見過衛國公。”
賈珩劍眉之下,清眸中現出幾許溫和與親近,笑道:“自家人,無需多禮。”
“謝珩叔。”賈菖與賈菱朝着那蟒服少年拱手一禮,朗聲說道。
說着,來到一旁,開始落座下來。
賈珩問道:“兵馬可安頓了下來?”
賈菖劍眉之下,目光盈盈如水,溫聲道:“回珩叔,兵馬已經在朝鮮方面提供的營房中安置下來,朝鮮方面剛剛分發了犒軍的酒肉。”
賈菱點了點頭,柔聲道:“珩叔,我大漢什麼時候發兵王京?”
賈珩道:“這幾天,兩路兵馬多加聯合演訓,等這幾天天放晴,雪融化一些,各項車馬都要準備,向漢城府進兵。”
賈菱想了想,問道:“珩叔,這次戰事,是以我爲主導,還是以朝鮮兵馬爲主導。”
賈珩道:“自然是以我大漢兵馬爲主導,朝鮮方面的兵馬由我指揮、部署。”
賈菖問道:“珩叔,穆小王爺的兵馬已經抵達了全羅道,這幾天應該就會到忠州。”
賈珩點了點頭,溫聲道:“我已經派了斥候,前去探查,這兩天就會軍情遞送過來。”
賈菖與賈菱拱手應是。
又叮囑了兩將幾句,已是傍晚時分,賈珩方起得身來,返回後院,看向正在書案之後正在凝神閱讀的顧若清,問道:“若清,看書呢?”
顧若清柔聲道:“你這本三國,感覺頗多兵家用兵之機要。”
賈珩笑了笑,說道:“裡面本來就藏了一些用兵之道,我聽說,皇太極在世時,就手不釋卷。”
在平行時空,女真方面的王公大臣,就以這本書作爲兵法使用。
顧若清柳眉之下,美眸眨了眨,道:“那不是資敵之書?”
賈珩笑道:“如是資敵,也得敵看得懂才行。”
賈珩近前,握住麗人的纖纖柔荑,低聲說道:“別看了,以往不都是看過了?”
這一路過來,也有些念着麗人的溫香軟玉,或者說,想讓顧若清幫自己捏捏有些發酸的肩頭。
顧若清那張妍麗如玉的臉蛋兒,漸漸羞紅如霞,心底深處,就有幾許羞惱之意。
別看這人在外面殺伐果斷的,在她面前倒像個登徒子一樣。
這是要纏着她,與她親熱嗎?
還未說完,卻見那少年已經拉過自己的素手,正要說些什麼,卻見道道溫軟氣息已經撲面而來,而後就覺脣瓣一軟,而後就是恣睢的掠奪。
顧若清眼睫微微顫起,閉上美眸,那張豐麗臉頰不知何時,已然浮起淺淺紅暈,旋即輕輕推拒着那少年正在探入衣襟的手。
這人每次都這樣……
就不能好好親暱,破壞氛圍。
賈珩看向眉眼間蒙起一股羞惱之色的麗人,笑道:“若清放心,上國使者駐地,彼等焉敢窺伺於你我?”
再說後院都有錦衣府衛重重守衛,根本就杜絕了那等有人偷窺的可能。
顧若清實在拗不過那蟒服少年的軟磨硬泡,不大一會兒,就沉浸在少年的的急管繁弦當中。
……
……
另一邊兒,朝鮮國王李淵以及手下的大臣,此刻正在議論着衛國公與他率兵而來的江南水師,或者說下一步的進兵動向。
朝鮮的復國遺願,無疑是是相當迫切的,恨不得一下子打進王京城,還於舊都。
議政府左議政林季出得班列,說道:“大君,雖說漢廷兵馬精銳驍勇,但兵力未必少了一些。”
右議政宋旭開口道:“是啊,大君,最終還是要以我朝鮮兵馬爲主力的。”
李淵並沒有說什麼,而是轉眸看向一旁的金,問道:“金卿,你怎麼看?”
金蒼老面容滿是思索之色,說道:“大君,衛國公乃是大漢這幾年的軍機重臣,這般安排一定有自己的深意,大君還是當信任衛國公纔是,況且,漢虜互爲敵國,漢廷比我國還要想平滅女真。”
在場一衆朝臣,聞聽此言,紛紛應是。
李淵道:“金卿所言甚是。”
金蒼聲道:“不過先前,老臣卻聽到那衛國公之言的令人耐人尋味之處。”
李淵臉上現出一抹詫異之色,問道:“有何耐人尋味之事?”
金眉頭皺成“川”字,道:“衛國公口中所言,未對大君以國王相稱。”
李淵聞聽此言,眉頭皺了皺,似也有幾許反應過來。
而在場一衆朝鮮文臣,臉上紛紛現出絲絲縷縷的疑惑之色。
此刻,後知後覺而察,發現的確如此。
金想了想,溫聲道:“老臣以爲,應是王國未曾得以冊封,而中原大國,向爲禮儀之邦,最是在意名正言順之事。”
李淵聞聽此言,點了點頭,清聲道:“待還都王京之時,我親自遞送國書給大漢,請求漢皇冊封。”
而這位少年國君身後不遠處的張信,臉上則是漸漸現出一抹疑惑。
顯然沒有想到,李淵竟然條理清楚,對答如流。
事實上,這位少年國君雖然年幼不知事,但已現出許多早慧之相。
金那雙蒼老目光閃爍不停,溫聲道:“大君不必擔憂,我朝鮮爲大漢牽制着女真,爲其平滅滿清,也提供了不少助力。”
李淵沉吟片刻,道:“金卿所言甚是。”
這時,李淵有些乏了,暫時離了議事廳堂。
而後,金返回書房,尋了幕僚進入書房,關門議事起來。
其人,乃是金在忠清、全羅兩道擔任觀察使之時的主簿和參軍,名喚徐玄章,魏敬言兩人。
金蒼老面容上同樣現出思索之色,道:“這衛國公爲何給老夫一種難以揣度之感?”
徐玄章道:“老大人,可是覺得這位衛國公對我朝鮮的態度不夠熱切。”
金蒼老面容上現出認同之色,清聲道:“中原上國,又是柱國勳貴,不熱切也是應有之義,但如現在這般,卻如雲裡霧裡,讓人猜之不透。”
他總覺得那衛國公並不想幫助朝鮮復國。
這位朝鮮的領議政,已經隱隱感覺到賈珩的態度,似乎有些曖昧。
當然,從表面上來看,並沒有什麼異常。
一旁的魏敬言,低聲說道:“老大人,學生以爲,衛國公應是想着讓我朝鮮能夠牽制滿清兵馬,以便漢廷以水陸兩路大軍平滅遼東,但最終發現…我朝野未能如願牽制,倒也爲此感到失望莫名。”
金聞言,點了點頭,說道:“此言不無道理。”
魏敬言道:“不過等收復王京以後,我朝鮮也可出兵幫助漢廷平滅遼東,那時,也能不使漢廷輕視。”
金手捻頜下鬍鬚,頷首道:“老朽也是此意。”
兩國相交,要想讓別國重視,關鍵是自身的實力展示。
……
……
歲月不居,時節如流。
時光匆匆,不知不覺就是五天時間過去。
隨着天氣漸漸放晴,那皚皚而覆的積雪漸漸融化,溫度也漸漸低了許多,忠州城上的兵丁,就在寒風中被凍得瑟瑟發抖。
而在這幾天,漢軍也與朝鮮方面的軍卒,展開了初步的軍事人員交流,此外就是聯合指揮,聯合部署。
朝鮮方面對宗主上國全面接管兵馬,自然也不敢多作微詞。
這一日,賈珩換了一身衣裳,準備去尋找金商議演訓事宜。
顧若清一襲織繡圖案精美、剪裁得體的飛魚服,那張妍麗、婉靜的玉顏因爲幾日的滋潤,白裡透紅,恍若一株冷豔、嬌媚的玫瑰。
這麼冷的天,賈珩這幾天晚上不可能沒有暖牀的,自然與顧若清好一通歡好。
顧若清柳眉之下,美眸凝睇含情,低聲道:“今天出兵?”
賈珩道:“再等等。”
出得廳堂,立身在廊檐下,眺望着晴空萬里的冬日天穹,對着一旁跟來的顧若清,道:“倭國的兵馬應該到了。”
正在這時,從外間來了一個身穿飛魚服的錦衣府衛,快步而來,正是錦衣府衛李述,輕聲道:“都督,穆小王爺到了忠州。”
這次從倭國而來的正是東平郡王世子穆勝。
賈珩慨然道:“我去迎迎。”
說着,也不多言,與身穿一襲飛魚服的顧若清一同向外而迎。
此刻,朝鮮方面的君臣也知曉了大漢援軍再次過來的消息。
賈珩剛剛出門,沒有多久,頓時就看到了金。
這位老傢伙一身紫袍玉帶的官服,密佈褶子的臉上見着熱切之意,開口道:“衛國公,可是漢軍天兵到來?”
賈珩點了點頭,說道:“實不相瞞,日本方面的水師援兵來了。”
金笑的有些合不攏嘴,道:“衛國公,小老兒與你一同去迎天兵天將入城。”
賈珩聽着金所言,嘴角抽了抽,知道金是代表朝鮮國王出城相迎,倒也沒有說什麼。
就這樣,賈珩騎着棗紅色駿馬,就在一衆扈從的簇擁下,緩步來到城外。
此刻,遠眺而望,但見迢迢而寬敞的官道之上,旌旗遮蔽,槍矢如林,在冬日日光照耀下,光芒刺目。
而爲首的一面刺繡着“漢”字中軍大纛的右下角,刺繡着一個稍小的“穆”字,下方的馬鞍上端坐着面容英俊的青年將軍。
正是東平郡王世子穆勝。
此刻,穆勝自是看到了相迎城外的賈珩,招呼着身旁的扈從疾馳而來,近得十幾丈外,才堪堪放慢馬速。
旋即,從馬上下來,將手裡的繮繩扔給一旁的扈從,快行幾步,看向那蟒服少年,輕聲道:“穆勝見過衛國公。”
其實,自賈珩從倭國返回,也有快一年的時間,兩位昔日的戰友,此刻故友重逢,都是欣喜不已。
賈珩快行幾步,扶住穆勝的胳膊,道:“穆小王爺,許久不見了。”
然後,給了一個熊抱。
這都是大漢未來的希望,也是他將來掌柄國政的依託。
爲何那些權臣在領兵打仗,不僅是門生故吏,還有共同經歷過的袍澤之情,關鍵時刻縱然不幫着篡權,大概是保持中立。
而許多時候,沉默就是無聲的支持。
“子鈺。”穆勝笑了笑,也反手抱着,心頭也涌起一股難以言說的暖流。
金蒼老面容靜靜而望,凝眸看着兩位漢廷的年輕武勳敘話,蒼老目光之中也有幾許詫異。
這就是天朝上國,年輕一代的英才,一派蒸蒸日上之勢。
賈珩與穆勝寒暄了幾句,也沒有多說其他,然後相邀而來,朗聲道:“穆小王爺,隨着我進城。”
而後,大軍浩浩蕩蕩,打着旗幟和大纛,向着城頭而去,隨之的兩萬水師則也在錦衣府衛的開道下,進入城池當中。
至此,大漢的三萬水師盡數到齊。
解決朝鮮問題的時機已經成熟。
穆勝此刻與賈珩並轡而行,低聲說道:“子鈺,海州與蓋州方面殲滅了賊寇三萬。”
賈珩笑了笑道:“並無殲敵如此之數,不到三萬,也就兩萬左右,剩下的兵馬,已經陸陸續續逃亡遼東。”
穆勝笑了笑,說道:“也不容易了,這次都是江南水師,原就不擅攻城之戰。”
賈珩道:“等這邊兒朝鮮問題解決,已是明年春上,那時候,再調撥京營兵馬,一舉解決遼東問題。”
穆勝笑了笑道:“子鈺,終於盼着這一天了,東虜爲我大漢心腹大患,已成痼疾,一旦掃平東虜,天下太平。”
賈珩笑了笑,朗聲說道:“天下太平,言之過早,西北還有準噶爾,西南還有和碩特,南方還有百越國土,海上還有諸島夷,侵擾我大漢億兆子民,我大漢軍將用武之地,大有可爲。”
穆勝聞言,目中現出希冀,面色似見着憧憬和嚮往。
二人就這樣敘着話,一路向着城中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