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州城
阿濟格這邊廂,被賈珩削掉一隻胳膊,心神驚悸莫名,在周圍部將的扈從下,向着城中撥馬而走。
賈珩掌中長刀凌空化作一道刀光,刀光熾耀明眸,宛如一道白色匹練,自天而落,凌厲清冽。
幾個阿濟格身旁的馬弁護衛行至近前,幫着阿濟格爭取逃走機會,剛剛持刀而攻,瞬間卻見刀光一閃,還沒有多久,就覺眼前血霧團團,隨後幾人剎那之間,陷入無盡的黑暗當中。
賈珩騎在一匹駿馬之上,握着一把鑌鐵長刀,向着那馬弁當頭斬殺而去。
這會兒,阿濟格一手捂着正在不停流血的胳膊,一邊兒撥馬逃亡。
賈珩掌中長刀橫掃千軍,刀下幾乎無一合之敵,不大一會兒,就已追上前去。
阿濟格這會兒,只覺亡魂大冒,濃眉之下的目光,已是驚駭到了極致。
而一條胳膊處仍在瘋狂噴血,縱是一個血氣方剛的壯漢,這樣不停的失血,也會漸漸虛弱。
阿濟格同樣也不例外,此刻,只覺眼前陣陣發黑,身體越來越虛弱。
而就在這時,身後的凜冽殺機似乎逐漸逼近,一股凌厲的刀風呼嘯而至,似乎向着自家脖頸襲來。
感受到那殺機襲來,阿濟格一顆心就沉入谷底,只覺前所未有的絕望襲上心頭,而後,一股刺痛在脖頸處傳來。
“噗呲……”
阿濟格心神一驚,回頭看去,只見一具無頭屍身騎在馬上,隨着胯下馬匹向前策馬奔騰。
而後,阿濟格的意識就是陷入一團無盡的黑暗。
賈珩凝眸看向阿濟格的屍身,目光就有幾許怔怔。
女真衆多親王,多鐸、嶽託、豪格,彼等已經漸漸被掃除一空,至此,女真再無能征善戰之虜王。
當然,還有一個多爾袞。
此刻,漢軍大批軍卒已經在錦州城中,向着城中的八旗旗丁圍殺而來,伴隨着“鐺鐺”的兵刃相交聲,以及利刃的“噗呲”入肉之聲,不少八旗旗丁發出慘叫,倒在血泊當中、
但女真八旗旗丁仍未曾崩潰,在女真都統、參領、佐領等將校的率領下,奮力抵抗。
只是隨着阿濟格的身死,原本想要與漢軍決一死戰,與城偕亡的女真八旗旗丁,其士氣漸漸萎靡不振。
此刻,漢軍京營十二團營的騎軍,正在有條不紊地對城中的八旗旗丁進行分割包圍,一點點兒清除着城中的八旗旗丁。
賈珩這會兒,則率領着手下的護軍,隨時給予支援,不停撲滅着女真八旗旗丁隨時掀起的反抗火焰。
喊殺聲在這一刻,震動了整個城池。
大約有六七千女真八旗旗丁退往內城,還有數千女真八旗旗丁,通過城門洞逃將出去。
賈珩一邊兒分派兵馬,繼續向內城攻打,此外就是派兵馬前往追擊逃亡出去的女真八旗旗丁。
及至傍晚時分,晚霞滿天,各處的戰事也漸漸平息了下來。
陳瀟也在一衆錦衣府衛的扈從下,進入城中。
賈珩面容沉靜,劍眉之下,清眸目光閃了閃,朗聲道:“阿濟格已死,錦州城破,下一步就是盛京城了。”
陳瀟問道:“曹變蛟不是派兵馬前去追擊了嗎,這會兒應該能追到那多爾袞了。”
“留下一部分兵馬容易,想要留下多爾袞,並不容易。”賈珩劍眉之下,目光深深,思忖說道。
他頭腦一向很清醒,如多爾袞這樣的大魚,顯然不是容易好捕撈的,而彼等逃進盛京,又是一番滅國苦戰。
不過也是正常中事。
隨着時間悄然流逝,這會兒,一個面容剛毅的錦衣府衛過來稟告道:“都督,城中八旗旗丁已經清理一空,還請都督至官衙歇息。”
賈珩轉眸看向一旁的陳瀟,道:“走吧。”
陳瀟點了點頭,然後挽着馬繮繩跟上。
官衙
這座先前多爾袞與阿濟格議事辦公的官署,已經點上了燭火,燭火通明,軒敞明亮。
而庭院中的石階上,可見草叢隨夏風搖曳,團團血跡映入眼簾,而空氣當中還瀰漫着一股獵獵血腥之氣。
賈珩落座在一條漆木帥案後,閱覽着各處將校遞送而來的奏報,說道:“這次,我大軍也有不少傷亡。”
近十萬女真兵馬,不是十萬頭豬,而是十萬頭虎狼之兵,漢軍在這些天雖然依靠着火銃實現殺傷,但短兵相接之時,仍免不了大量傷亡。
這就是兩國戰爭帶來的國力消耗,戰後的撫卹、賑濟,更需要一大筆國帑。
陳瀟行至近前,問道:“傷亡多少?”
賈珩目光從簿冊上抽離,說道:“近兩萬人,戰歿的士卒有一萬兩千左右,受傷的也有近萬人。”
這其實是一個很大的傷亡,只能說這場戰事,實在慘烈。
當然,這一戰的戰果同樣輝煌,女真原本十萬出頭的八旗旗丁,只有多爾袞的三萬人逃走,再加上先前打完仗之後,從城中逃亡的不少兵丁,攏共殲滅敵寇五萬左右。
戰損比接近二點五,而他們纔是攻城方,這已是一場可以載入青史的大勝。
主要是拿下了錦州城,實現了預期戰略目的。
賈珩柔聲說道:“明日一早,飛鴿傳書,給神京遞信,此外,給神京擬寫軍報。”
陳瀟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兒,親衛端上一個紅色棗木木盤,其上放着幾碟熱氣騰騰的菜餚,色香味俱全。
賈珩修眉之下,目光擡起,靜靜看向陳瀟,道:“先不說別的了,一同用些飯菜,再說其他的。”
陳瀟應了一聲,而後,也不多言。
另一邊兒,曹變蛟率領一支騎軍前往追擊着多爾袞率領的兵馬,一直出了城池,向着盛京城方向追殺。
終於在近晌時分,遇到多爾袞留下斷後的一支兵馬。
正是多爾袞手下鑲白旗的一位都統,率領三千精銳騎兵,出現在曹變蛟的必經之路上,阻遏漢軍的追兵。
曹變蛟凝眸看向那鑲白旗的都統,沉喝道:“多爾袞何在?”
那都統絡腮鬍的面龐之上,翻涌着鐵青怒氣,怒道:“豎子無禮,也敢辱罵我家王爺?”
說着,這位都統驅動胯下黑色鬃毛的馬匹,頓時,掌中一把馬刀揮舞成熾耀刀光,向着曹變蛟當頭殺去。
“鐺鐺……”
曹變蛟掌中的長槍急刺,向那都統的面門而去。
雙方的騎軍在這一刻,也陡然相撞,兵刃相交之聲與喊殺聲震動四野,可以聽到喊殺之聲,在瞬息之間就傳遍了整個戰場。
就這樣,僅僅不過只有兩個回合,那都統心頭一驚,撥馬就走,而後,幾個馬弁護衛牽着胯下馬繮,手持軍械,向曹變蛟殺去。
伴隨着刀槍交擊,可見火星四濺。
不大一會兒,就聽得伴隨着“噗呲”之聲,一個個手持軍械攔路的軍將,胸口和脖子上冒着血沫子。
曹變蛟驅動着胯下馬匹,向着前方的軍將追殺而去。
而此刻,漢軍的數千騎兵已經與八旗旗丁廝殺在一起,雙方這一場戰事一直從午後時分持續到夜幕降臨。
而這無疑給多爾袞所部爭取了逃亡時間。
曹變蛟追殺着這支騎軍,一直向北而去,顯然這個過程漸漸擾亂了大軍的追擊方向。
……
……
神京城,宮苑
崇平帝在接到飛鴿傳書之後,平復了激動的心緒,就緊急召見着內閣首輔以及軍機處的幾位大臣,商議軍情。
含元殿,內書房
崇平帝落座在一方鋪就着軟褥子的矮榻上,那張凹陷、黝黑的臉頰,泛起兩團潮紅氣韻。
這會兒,這位身體孱弱的帝王,在此刻陷入一股難以言說的亢奮當中。
“聖上。”李瓚與高仲平,向着崇平帝行了一禮,說道。
崇平帝道:“兩位愛卿,賈子鈺剛剛遞送來飛鴿傳書,說是赫圖阿拉城已爲東平郡王世子穆勝派將校攻破,這座女真老寨已經落入我大漢手中。”
衆閣臣、軍機聞言,面上頓時見着喜色。
李瓚目光炯炯有神,聲音難掩欣喜和激動之色,說道:“赫圖阿拉城乃是女真的老巢,彼等未奪取瀋陽衛前,就在赫圖阿拉嘯聚,如今搗毀其虜巢,可謂斷其根基。”
用一句犯忌諱的話說,這是女真人的龍興之地,但現在卻被攻破,所謂天命也就不復存在。
有點兒像是,平行時空的明末崇禎年間,鳳陽祖地被農民軍攻破。
高仲平點了點頭,也說道:“聽說奴酋現在就葬在赫圖阿拉城,此城一破,位於盛京的女真人,勢必大爲震動。”
“子鈺眼下還在錦州,那裡還有女真的近十萬女真旗丁,與其對峙,此勝一起,子鈺那邊兒應該好上許多吧。”崇平帝低聲說道。
高仲平點了點頭,問道:“聖上,能不能讓北靜王還有朝鮮聯軍,自南北兩路,夾攻瀋陽衛,收復我大漢故土?”
崇平帝聞聽此言,朗聲道:“兩路軍兵,收復瀋陽衛?”
這位中年帝王凝了凝眉,似是思索了下,說道:“此事要看子鈺如何調兵遣將,前線戰機瞬息萬變,我等也不可遙相指揮。”
高仲平拱手說道:“聖上所言在理。”
崇平帝轉而將目光投向齊昆,問道:“這場戰事打了幾個月,國庫方面可還撐得住?”
這會兒,齊昆朗聲說道:“今歲夏糧豐收,顆粒歸倉之後,國庫糧秣充足,海關今年稅中糧銀皆倉稟豐殷。”
崇平帝點了點頭,說道:“雖然米糧不匱,但也當多加採購,這一場國戰下來,不知消耗多少國帑。”
說來,這還是子鈺之功,如此文韜武略俱全,後世子孫如何駕馭?
的確讓人心頭不安。
崇平帝壓下心頭的煩躁情緒,點了點頭,道:“前線戰事正處關要之節,戶部方面應克勤克儉,不可使前線糧秣短缺。”
齊昆拱手應是。
崇平帝道:“兵部,軍械方面可曾供應充足?”
兵部侍郎施傑拱手道:“回聖上,軍器儀仗,甲冑炮銃,皆準備充足。”
崇平帝說了一會兒話,面上就是現出疲憊之色,說道:“朕也乏了,諸卿告退吧。”
衆臣拱手應是,然後徐徐而退。
隨着一衆內閣軍機離去,崇平帝也將羸弱、佝僂的身形,靠在一張梨花木椅子上,微微閉上眼眸,似在閉目養神。
戴權喚道:“陛下,至御榻歇着吧。”
崇平帝“嗯”了一聲,點了點頭,然後在戴權的攙扶下,來到一旁錦繡帷幔裝飾而成的牀榻。
宮苑,坤寧宮
宋皇后送走了崇平帝之後,來到寢殿,此刻一雙兒女正在殿中,讓幾個嬤嬤和丫鬟帶着。
“孃親。”這會兒,小丫頭芊芊快步而來,看向那雍容華美的麗人,糯糯喚了一聲,輕聲道。
而不遠處的陳洛,也揚起一張白皙的小臉,快步而來,說道:“孃親。”
雪膚玉顏的麗人看着一對兒兒女,明媚玉容之上嫣然一笑,說道:“你們兩個玩什麼呢?”
當看着這兩個孩子的時候,尤其是看着洛兒那眉眼似有些那小狐狸的樣子,難免睹人思人。
也不知那小狐狸在遼東怎麼樣了,有沒有想起她。
大概是沒有的吧,那個小狐狸,估計早就…玩膩她了。
麗人芳心之中惱怒想着。
芊芊那張粉嘟嘟的小臉上笑意甜美,說道:“孃親,藍兒姐姐給我編了個竹蜻蜓,阿弟給我搶呢。”
宋皇后柳葉細眉之下,眉眼嫵媚流波,似嗔怪了一句,說道:“他就是什麼好的,非要搶着玩。”
說着,近前,捏了捏自家孩子那粉嘟嘟的臉蛋兒,凝眸看向一雙粉雕玉琢的兒女,芳心也有幾許甜蜜。
這真是上天賜給她的一對兒寶貝。
近前而坐,握住自家女兒的纖纖小手,那柔嫩綿軟的手,握在手裡,更是讓麗人稀罕的不行。
芊芊撲靈撲靈着一雙宛如黑葡萄的大眼睛,糯聲道:“孃親,咸寧姐姐呢。”
宋皇后眉眼含笑,嫵媚流波,柔聲說道:“你咸寧姐姐懷了寶寶,正在宮中養胎呢。”
“咸寧姐姐,她要生寶寶了啊?”芊芊那張白璧無瑕的臉蛋兒粉膩嘟嘟,糯聲說道。
宋皇后笑了笑,感慨道:“是啊。”
如果論起來,芊芊與咸寧肚子裡的孩子還是……
麗人擰了擰修眉,就將心頭的莫名思緒壓下,笑道:“走吧,咱們一塊兒去看看。”
小丫頭應了一聲。
說着,帶着一雙兒女前去福寧宮。
因爲端容貴妃不大放心自家女兒咸寧的婚事,故而,就將咸寧接到福寧宮,着一些嬤嬤照顧着。
而李嬋月與宋妍,則是也進入宮中,陪同着咸寧公主敘話。
這會兒,咸寧公主原本那張清冷、明麗的臉蛋兒,明顯多了幾許珠圓玉潤之態。
而小腹已經懷孕日久,漸漸隆起成球,而身上也漸漸瀰漫着一股奶香奶氣。
端容貴妃目光瑩瑩如水,關切地看向咸寧公主,柔聲道:“咸寧,你這幾個月要格外小心,不可胡亂走動。”
咸寧公主伸手輕輕撫着隆起成球的小腹,臉上滿是幸福和甜蜜的笑意,說道:“母妃,我會小心的。”
這是她懷的先生頭一個孩子,是她與先生愛的見證,絕不能有任何閃失。
李嬋月握着咸寧公主的纖纖柔荑,說道:“表姐,這幾天也不能一直坐着,還是得稍稍走動的。”
咸寧公主點了點頭,笑了笑道:“嬋月,你怎麼知道這些的?”
李嬋月那張白膩如雪的臉蛋兒羞紅如霞,微微垂下眼眸,心神有些羞意涌動。
她其實也是聽孃親說的。
等她有孩子的話,這些經驗也能用得着。
可先生離開之後,她的肚子好像還是沒有什麼動靜。
不過也不止是她,妍兒妹妹也……
說着,瞥向一旁雲髻挽起,臉蛋兒五官肖似宋皇后的宋妍,目光落在那小腹上。
宋妍敏銳就有所覺,眨着一雙靈動的眸子,好奇地看向李嬋月。
嬋月姐姐看她肚子做什麼?
不大一會兒,外間的宮女躬身進入殿中,稟告說道:“貴妃娘娘,皇后娘娘駕到。”
端容貴妃聞聽此言,修眉彎彎,凝眸看向咸寧公主,道:“你在這兒等着,我去迎迎。”
只是剛剛起得身來,卻見宋皇后從殿外進來,那張香肌玉膚的臉蛋兒上,喜色難掩,而身旁不遠處,幾個嬤嬤抱着男嬰、女嬰,快步而來。
端容貴妃道:“姐姐,怎麼將芊芊、洛兒帶過來了。”
宋皇后道:“這不是芊芊念着咸寧了。”
“咸寧姐姐。”嬤嬤懷裡抱着的芊芊,看向咸寧公主,伸着兩隻胖乎乎的白皙小手,向着咸寧公主招呼,糯聲說道。
咸寧公主妍麗眉眼蒙起一抹欣喜之意,柔聲道:“芊芊。”
宋皇后這會兒嫣然一笑,眉眼明麗柔婉,道:“剛剛陛下那邊兒,接到了子鈺的飛鴿傳書。”
端容貴妃聞聽此言,那張白膩如雪的清麗玉容微訝幾許,柔聲道:“怎麼回事兒?”
這會兒,咸寧公主與李嬋月、宋妍,凝眸看向宋皇后,眼眸撲靈靈,似蘊藏着一泓清澈的清泉。
宋皇后眉眼含笑,解釋道:“飛鴿傳書說,好像拿下了那女真人的老寨,叫什麼赫圖來着。”
畢竟太過繞口,這位麗人一時間就有些卡殼。
夏守忠點了點頭,笑着接話,說道:“娘娘,是赫圖阿拉城。”
端容貴妃聞言,目中現出思量之色。
咸寧公主清眸閃爍了下,柔聲道:“那先生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宋皇后道:“這會兒應該在錦州城與女真人對峙,要回來,怎麼還得一兩個月吧。”
咸寧公主伸手輕輕撫着隆起成球的小腹,道:“也不知能不能趕在孩子出生之前回來。”
端容貴妃道:“大抵是趕不上了,盛京那邊兒沒有半年的光景,只怕料定不了。”
說話之間,端容貴妃看向咸寧公主以及宋妍、李嬋月三姐妹。
她們三個,與子鈺也是聚少離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