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2章 元春:雖然她也很欣喜就是了
晉陽長公主府
閣樓之中,宋璟與晉陽長公主客氣地敘了兩句話,就轉而將一雙灼然目光投向賈珩,或者說,這位宋國舅其實對賈珩更爲熱切一些。
宋璟儒雅如冠玉的面容,現着吟吟笑意,道:“子鈺,然兒前日過來說,他的宅邸再有幾天就能落成,想着邀請子鈺過去慶賀喬遷之喜,這兩天,子鈺忙着審案子,倒不好貿然打擾。”
賈珩笑了笑,問道:“殿下上次就和我說了,說等到那天送上一封請柬就是,也不知具體落成是那天?”
“就在三天後。”宋璟笑了笑道。
賈珩道:“那待三天後就過去看看。”
“等會兒無事,不如小酌兩杯,子鈺可千萬不要再行推辭了。”宋璟笑了笑,神情真摯而熱情。
賈珩道:“明天如何?等明日朝會下了朝,我做東,來請宋大人,前段兒時間是太忙,庶務纏身,一直未能應約,實在抱歉。”
在魏王去年過生日時,宋璟就提及要邀他小酌共飲,後來一直因事推託,如今也不好再放人鴿子。
宋璟點了點頭,笑着應道:“那明日我就在宮門外恭候子鈺了。”
賈珩連道不敢。
宋璟旋即,面色複雜嘆道:“明天朝會要議處工部一案,此事也不知要引起多大的風波,子鈺爲軍機大臣,又是主審,不知如何看?”
說來,他曾爲六品官,除非禮節性的大朝,連列席聽朝會的資格都沒有。
好在這次都一躍而至五品,雖然只是內務府這樣的中朝官兒,但所掌錢銀度支,都是以百萬計,位卑而權重。
先前元春所言,其實對也不對,這位宋國舅雖有外任封疆、內廷輔政之志,但也知道一切要將之寄託在魏王陳然身上,只有自家外甥安穩坐上太子寶座,他來日才能大展宏圖,施展平生才學。
否則,僅僅是以舉人功名,又是外戚,在當今天子眼中,不會視爲股肱之臣。
“此案應儘快廷議處斷,朝廷開春以後還有多項大政要辦,不能因此事釀成政潮。”賈珩面色一肅,沉聲說道。
宋璟點了點頭道:“是這個理兒,如今朝局又逢京察,的確不宜再多動盪了。”
自年前年後,先後走了兩位閣臣,眼下又要離去一位。
賈珩又與宋璟說了一會兒話。
待宋璟告辭離去,晉陽長公主玉容幽幽,端起茶盅,呷了一口,說道:“他在拉攏你。”
賈珩道:“都說外甥像舅,方纔看着這話不假。”
宋璟還算好的,自矜身份,熱切倒不諂媚,而魏王陳然年歲尚輕,就有些沉不住氣。
元春靜靜聽着二人敘話,心頭幽幽一嘆。
晉陽長公主解釋道:“本宮那個嫂子,一共兄弟姊妹四個,宋璟是第三,曾獲舉人功名,後來出仕,倒是其弟宋瓊,是兩榜進士,目前在河南爲知縣。”
賈珩道:“這般一說,兩位宋國舅,並未得聖上大用。”
“只怕這二年也要重用了,畢竟,魏王如今開了府,不管如何,他是皇嫂之子。”晉陽長公主意味深長說了一句,而後柔聲說道:“說來,皇子成年開府,還是太祖朝定下的規矩,讓諸親王宗藩出來觀政辦差,算是汲取前明之教訓,前明皇子長於婦人之手,不通世情庶務,而爲臣下所欺。”
前明皇室將藩王當豬養,陳漢太祖就汲取教訓,皇子雖同樣不就藩,而是在揀選繼承人上,以開府觀政,鍛鍊能力。
“有利有弊,前明初立也曾分封諸藩,但建文甫繼,急行削藩之策,叔侄兵戎相見,而使帝系偏移,後世子孫殷鑑於此,自然改弦更張。”賈珩搖了搖頭道。
“重用宗藩,就容易釀出禍亂,說來司馬亂晉,才使中原沉淪。”晉陽長公主面上若有所思說着,麗人原就對這些頗感興趣,又問道:“那爲何周、漢之時行郡國之策,得以國祚長存,兩週兩漢,及至秦、晉之時,反生蕭牆之禍,二世之亂?”
賈珩道:“此事說起來複雜,並非三言兩語可以說清,不過殿下這個問題問的好,蓋因,世無長治久安之國,並無一定之策,不過世移情變,因時因地制宜而已,故而,歷朝歷代都在鏡鑑前朝之治國得失,然又因旁事而禍亂失國,治亂興衰,此起彼伏。”
劉邦在封劉姓諸王的時候,肯定想過,秦二世而亡,竟然沒有始皇血脈起兵勤王,結果天下爲異姓所得。
司馬懿篡曹魏時,估計也想過這個問題。
晉陽長公主聞言,面色現出思索,道:“可否細言?”
賈珩道:“殿下其實問的是兩事,如經緯橫縱,其一是分封和郡縣二制,高下優異,其二是神器誰持,方得長久?”
麗人點了點頭,美眸煥彩。
的確是經緯橫縱。
賈珩道:“其一,先賢多有論述,不需贅言,況且如今郡縣制成,但也不是說,並非分封就徹底摒棄於外。”
第一個問題已經有了答案,州縣就是符合古代中國,中央和地方的縱向權力分配方式。
但分封,如果用之於全球布武,卻是統治成本最低的方式,各自分封一塊兒地,自負盈虧,數百年後,肉都爛在鍋裡。
“昔日,周天子分封宗親,封邦建國,以禮樂教化四方,彼時宗親開疆拓土,驅逐蠻夷,即爲宗藩,宗藩者,天子之藩籬也,既爲藩籬,當鎮四方抵抗外患,如司馬氏諸王秉政,將籬笆扎進了自家院中,如何不生禍亂?而武帝削藩,使衆建諸侯而少其力,絕嗣、坐罪失國者,疆土、人口收歸中樞,重定州縣,暗合此意。”
“籬笆扎進了院子?”晉陽長公主喃喃說着,面上若有所思。
“四夷既服王化,行郡縣制而納歸治,對未服王化的蠻夷之地,初始可行分封,以爲屏藩,而後再經百年衆建諸侯,人口繁衍,逐漸納入歸治。”賈珩道。
分封可以說開疆拓土的利器,什麼叫宗藩?就是天子的藩籬,誰家把籬笆扎院子裡的?
而周人事實上也一直受戎狄侵擾,封出去,開疆拓土,化夷爲夏,然後肉爛在鍋裡。
賈珩道:“至於神器何持,方得長久?大權付之於宗親,則八王之亂,禍起蕭牆;付之於家臣,則門閥林立,豪強士紳;付之於家奴,中唐閹宦惡奴欺主,行廢立之事;付之於外戚,樑冀跋扈,王莽篡國;皆不付,盡集權於上,君主時賢時愚,時仁弱時暴戾,如是何解?”
這牽涉到橫向權力分配,即將權力放在誰手裡的頂層設計,才最穩固,最高效?
以人主而言,大抵行制衡之道,士族、外戚、宦官、武勳,無所不用,誰賢用誰,賢時用,不賢時罷。
可人主如前賢而後不賢呢?
人主如是,團體亦如是,六億神州盡堯舜,終究是一個理想國罷了。
故,世無長治久安之國。
晉陽長公主聽着賈珩所敘,玉容幽幽,道:“如是這般一說,還真是從未有長治久安之國。”
賈珩道:“就如同人之生老病死,不是任何政制可以避免的。”
沒有人可以永遠十八歲,但永遠都有人十八歲。
那一年,湯師爺也十八歲。
元春見二人沉默,氣氛似有低落,嗔道:“珩弟好端端的,偏偏說這些做什麼。”
晉陽長公主自失一笑,說道:“是的,好了,不說這些了。”
賈珩端起茶盅,抿了一口,道:“隨意聊聊而已。”
“這會兒都過了正午,本宮也有些困了,就先去午睡了,你們姐弟聊着。”晉陽長公主輕笑說着,然後目光在二人之間來回掃了一眼。
暗道,上午西山之行,二人並沒有得獨處之機。
“我等會兒也要往錦衣府去看看。”賈珩點了點頭道。
因爲明日就是朝會,需得將相關卷宗都整理一番,另外就是犯官抄沒的財貨,也需得大致一個數目。
賈珩轉而看向元春,道:“大姐姐想來這會兒也睏倦了,我送大姐姐回去。”
少女身着王府女官袍服,比起往日的雍美、豐麗,多了幾分別樣之美。
元春螓首點了點,低聲應道:“這會兒,是有些睏倦了。”
二人相伴離了閣樓,沿着公主府綿長的迴廊行走着,正是午後時分,日光柔和明媚,空氣中隱約傳來一些早春花卉的馥郁芬芳。
賈珩輕聲道:“本來是想與大姐姐一同在山上游玩,不想又是忙了一個上午。”
先前一直陪着長公主,沒有元春獨處的機會。
元春抿了抿粉脣答道:“沒什麼的,今個兒已算是出去踏踏青了。”
剛剛她看着他就好了。
“等改天空暇,再和大姐姐單獨走走。”賈珩輕聲說道。
“嗯。”
二人說話間,來到元春所居的院落,待抱琴一走,賈珩就伸手挽住少女的玉手,坐在牀榻上,一同敘話。
被拉着手,元春一時間也有些嬌羞不勝,主動說道:“珩弟和殿下,談天論地,看着頗爲投機。”
“以前初識就是如此了,旁人都論着風花雪月的詩詞歌賦,唯我和殿下多言史論。”賈珩溫聲說着,然後看向元春,溫聲道:“大姐姐幼年飽讀詩書,見識不凡,方纔也可以一同說說,怎麼是緘默不言?”
元春美眸微羞,輕輕捉住賈珩探入衣襟的手,柔聲道:“女子見識太深,其實不是好事兒,而且方纔珩弟所言,外戚、宦官、士人都有禍亂朝綱之危,卻獨漏了宮妃、公主,也不知是不是珩弟有意爲之?”
賈珩道:“晉陽殿下並非太平、安樂之流。”
“或許吧。”元春輕輕一笑,幽幽道。
賈珩心頭微動,附耳輕聲道:“大姐姐,這是吃醋了?”
“誰……誰吃醋了。”元春被來自耳畔的熱氣弄得芳心一跳,雪膩、豐潤的臉頰上不由浮起一層紅暈,紅若胭脂,明媚動人。
賈珩拉着元春一同順勢躺在牀上,聞着牀榻上如蘭如麝的暖香,對着已是玉容染緋的元春低聲道:“大姐姐以後獨當一面,做我的賢內助。”
元春珠圓玉潤的臉蛋兒,羞紅如霞,嗔道:“你的賢內助有公主殿下一人就夠了,倒用不着我的。”
什麼賢內助,不就是夫妻嗎?
嗯,她如今與他這般躺在一張牀上,大抵也算是夫妻了吧。
看着羞不可抑的少女,賈珩道:“還說剛剛沒吃醋?倒是句句不離長公主。”
元春:“……”
好吧,她是有些吃醋,方纔她只能看着,像個局外人一樣,都不好插嘴。
看着因爲愕然而微張的粉脣,美眸怔怔失神,賈珩俯身下來,再次噙住兩片桃花。
元春雙十年華,正是女子最好的年紀,尤其體態雍容,身姿豐盈。
“唔……”元春瓊鼻中不由發出一聲膩哼,緩緩閉上美眸,撫過賈珩的肩頭,輕輕攥着蟒袍上的蟒紋,似也漸漸習慣賈珩對自己的喜愛和親暱,芳心羞喜之餘也涌起陣陣甜蜜。
只是片刻,就覺得前襟被解着,那雙熟悉的手又去擒着玉虎,而後心頭一驚,分明玉虎又落在口中。
少女這會兒微微仰着螓首,忍受着陣陣酥麻之感,低聲道:“珩弟……”
過了一會兒,賈珩看向細氣微微,美眸潤意流波的元春,低聲道:“今天,本來是該多陪陪大姐姐的。”
元春玉容嫣然,低聲道:“珩弟方纔也是陪着我了呀。”
“等忙完這段兒,與大姐姐單獨在雲園逛逛。”賈珩輕聲道。
元春“嗯”了一聲,心頭欣然。
賈珩低聲道:“大姐姐,不妨午睡一會兒,我下午再走。”
這在後世,大抵是下午一點左右,他下午兩點再去。
說着去了靴子,上了牀榻,擁着元春,緩緩躺下。
元春這時見賈珩上了牀榻,芳心砰砰跳個不停,似是更爲羞澀,低聲道:“珩弟,這會兒還是……白天呢。”
賈珩擁過元春,輕聲道:“就是和大姐姐在一起躺會兒。”
“嗯。”
“對了,是不是天黑了,大姐姐就覺得可以。”賈珩低聲問道。
元春:“……”
什麼天黑,她纔不是這個意思。
賈珩看着垂下螓首、羞怯難言的元春,俯身過去,噙住了兩瓣桃花,攫取甘美。
再這般下去,真就七噙元春了。
過了一會兒,元春臉頰嫣然,粉脣泛起點點瑩潤光澤,將臉頰貼靠在賈珩心口,顫聲道:“珩弟,咱們說說話罷。”
自從和珩弟定情之後,珩弟現在動不動就親暱於她,雖然她也很……欣喜就是了。
賈珩輕聲道:“大姐姐說,我聽着呢。”
“就是我禮梵敬佛修行的事兒,想和珩弟商量商量,我已讓抱琴買了一些佛經,等母親提及此事,就這般和她說是了。”元春柔聲道。
賈珩點了點頭道:“大姐姐提前預備着也行,等真到了起風波的一日,我再想想解決的法子。”
說不得,還是要在寶玉身上想法子。
讓王夫人爲寶玉的事牽絆着,自就不會作妖。
寶玉這二年就該定親,不如將……內務府桂花局的夏金桂許給寶玉,然後和王夫人鬥法?
嗯,這樣似乎有些太壞了吧。
而後,賈珩與元春又膩了一會兒,剛剛確定情侶關係不久的二人,其實怎麼都膩不夠。
然後前往錦衣府,彙總忠順王以及工部、內務府兩衙的卷宗、證詞以及查抄封存的財貨,以備明日朝會問詢。
卻說另外一邊兒,齊郡王送別了忠順王,回到王府,進入書房之中,喚來了竇榮、許紹真、慧通和尚,以及賈雨村等人。
陳澄對竇榮吩咐道:“竇長史,吩咐人去西山名喚曉綠苑的地方,找到一處喚疊翠亭的涼亭,在其下地窖中,啓獲所藏金銀。”
這是忠順王在臨行之前告訴陳澄其窖藏銀子所在。
“西山?”王府長史竇榮眉頭緊皺,低聲道:“王爺,只怕是不成了,方纔下官聽到一樁消息,就在今天上午,錦衣府去忠順王府在西山的別苑,搜了十幾車金銀財貨,這會兒已被解送至內務府。”
陳澄:“???”
旋即,緊緊拉住竇榮的胳膊,急聲道:“可知道啓獲了多少銀子?”
在忠順王先前給陳澄的三處藏銀所在,京城、金陵、蘇杭各有一處,而京城之地的藏銀之地就是曉綠園,但忠順王明顯沒有全數將藏銀之地告知陳澄,只告訴了疊翠亭一處,這也是爲了自己將來作打算。
以忠順王估計,府庫多半是要被填補貪墨虧空,而旁的藏銀又不能全數給陳澄,需得留一些以備將來。
竇榮搖了搖頭,面色凝重說道:“下官還不知曉。”
“可惡!”陳澄臉色陰沉,憤憤道:“這下子讓錦衣府和內務府捷足先登了,現在當務之急,應加緊啓獲在金陵、杭州、蘇州三處別苑中的財貨,否則,就有被錦衣府和內務府全部截獲的危險。”
竇榮領命說道:“下官這就飛鴿傳書給諸省的府衛。”
說着,也不再耽擱,離了書房。
這時,坐在不遠處的賈雨村手捻鬍鬚,面上思索着什麼,而後低聲道:“王爺,下官懷疑是忠順王爺的心腹,長史周順,在詔獄中招供了藏銀之地,他侍奉忠順王爺許久,想來對忠順王的隱秘之事知之甚深,現在不確定他知道多少,一旦盡數招供給錦衣府,只怕南方的藏銀,也保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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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澄道:“雨村先生所言不錯,所以此事要快,先一步啓獲,否則真就是白忙活了。”
自從被逼迫着上繳內帑數百萬兩銀子後,他已無儲獲,而手下各地各處都亟需用銀,他好不容易想了個法子,可不能落了空。
不過,收穫不僅僅是銀子,還有忠順王一脈的支持,這些就沒必要說給衆人聽。
賈雨村沉吟片刻,建言道:“如今朝廷大政在於整頓淮揚鹽務,揚州鹽商爲求自保而求告於王爺門下,王爺如缺銀,不如讓他們敬獻。”
“揚州鹽商拜了好幾路菩薩,本王也只是他們一家。”陳澄皺了皺眉,輕聲道:“再說本王總覺得這次父皇是要動真格的,他們的日子也不好過。”
賈雨村道:“學生在金陵時,就隱隱聽到傳聞,揚州鹽商富賈與江南官場勾連頗深,盤根錯節,不可擅動,學生以爲,縱是齊黨中人南下,也未必克競全功。”
“雨村先生的意思是?”
賈雨村道:“王爺難道沒有試過,謀劃整頓鹽務的差事?王爺爲宗藩,如能南下理事,就是一樁大功。”
陳澄皺了皺眉,面有難色道:“這差事可不好弄,再說本王要接掌皇陵營造的差事,以圖恢復爵位,也脫不開身。”
不僅脫不開身,而且還不能再貪污一毫一釐,否則皇陵再坍塌一次,那時什麼都沒了。
念及此處,不由更爲深恨讓他陷入困境的賈珩。
如東城三河幫尚存,他何至於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