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四章

官兵大破土匪之後,知府蘇韜少不得趁機宴請當地士紳,衙役們神氣十足往各府派帖子,得的賞錢已抵過兩三年的俸錢。壹看書WW?W··COM自然少不了勞家的。因帖子上只隨意帶了一句“攜女眷”,勞言和便拿這個做由頭,來尋蘇澄打聽這個“攜女眷”攜的是哪幾個女眷。

蘇澄笑道:“自然是要緊的女眷。蘇夫人陪着,我是不去的。”

勞言和忙問:“張姑娘爲何不去?”

蘇澄道:“嫌絮叨。”又想了想,“你們家老祖宗可會來麼?我讓人預備些甜軟之物。”

勞言和笑道:“多謝張姑娘。她老人家不愛熱鬧,想是不會去的。”

蘇澄奇道:“你祖母不愛熱鬧麼?我祖母卻是最愛熱鬧不過的。”

勞言和道:“那位不是我祖母。”

蘇澄一愣:“不是你祖母?尋常老祖宗不都是祖母麼?”

勞言和隨口道:“說來話長。老祖宗本是京城人氏,兄弟也是官宦。當年我父親做的主,替我叔父向她兄弟求的親。因着什麼陰差陽錯的誤會,叔父以爲他們家悔婚了。偏那會子我祖父病重,請了法師來瞧,說是須得沖喜。叔父遂急忙娶了我嬸孃。偏京裡頭並不知情,依着日子送她嫁過來了。老祖宗深明大義,聽明白因果後,爲保我父親的名聲,拜了叔父爲兄,以妹子的身份居於我們家外院。我堂兄喚她做姑母,闔族晚輩都稱老祖宗。”

蘇澄聽罷睜大了眼:“這個老祖宗是你的幹姑媽、你叔父的前未婚妻?”勞言和點頭。蘇澄想了想,“京裡頭還有這麼深明大義的人家?我怎麼沒聽說過?她姓什麼?”

勞言和搖頭道:“不知道,從沒人提起過。”

“縱然她與你叔父先有婚約,終歸不是你們家的人,怎麼前兩回聽你說話,你們家倒是她做主的?”

勞言和道:“她老人家雖爲女流,卻是人中麟鳳。”

“原來如此。果然懷才如懷……珠,亮閃閃的總能被人看見。”蘇澄道,“罷了。她這個身份委實也不大便宜出來赴宴。”勞言和連連點頭。

蘇澄套完了話,趕忙跳上馬跑回蘇府。勞言和也沒覺得她所言有何不妥,只當隨口與愛慕之人聊了會子天,遂也沒告訴人。

賈琮聽罷蘇澄轉述,嗤笑道:“勞家就沒想過,人家一個京城小姐,就爲了照顧你們家誰誰的名聲,連終身大事都不要了?既是誤會,澄清了必然得回京去、尋個由頭撇清這婚事另嫁別家纔是。京中官宦人家的女孩兒都是拿錢養出來的,說得難聽點都是要嫁出去換政治資本的,哪能爲了個陌生人的名聲就做老姑娘。除非她是個天生的磨鏡。”

陳瑞錦淡然道:“書裡頭節義女子多了去了。”

賈琮翻了個白眼:“那是瞎掰來哄迂子的謝謝。也就勞家這樣的二百五會信。”

柳小七道:“我打聽到,勞言孝有個弟弟叫勞言慈,科舉二甲進士,這會子在燕國的高邑縣任縣令。”乃看着衆人,“若蘇大人遇刺身亡,此人接手江西倒也便宜。一看書W?W?W··COM”

賈琮皺眉:“一個縣令升不了這麼快。”

柳小七微笑道:“不止。人家勞家的故事還挺多的。你們猜勞言和是個什麼來歷?”

賈琮瞪了他一眼:“少廢話。”

柳小七側了側腦袋:“聲明,我先前沒去查不是查不到,是沒疑到勞家頭上去。打仗那日我便對他們家起了疑心,方去查的。”

蘇澄也道:“你哪來那麼多廢話。”

原來勞言和的身份亦有些尷尬。他父親竟然就是先戶部尚書勞甫和。早年朝廷清算義忠親王餘部,勞老夫人家中受到牽連,入仕的男丁皆入獄。老夫人恐怕連累夫家,瞞着人出家爲尼。又不願意勞家隨意娶個夫人,乃傳話讓勞甫和另娶一個她平素救濟的孤女爲續絃。勞甫和雖與老妻情分深厚,也委實怕受牽連,遂依了勞夫人所言。誰知過了兩年,他那岳家平安無事,父兄皆官復原職。既這麼着,續絃也就沒了用處。勞夫人回家,續絃出家爲尼。沒人知道續絃被送走時腹內已珠胎暗結。

那續絃也是個有骨氣的。橫豎欠下勞夫人的債已還清,遂離了勞家預備的庵堂改投別處。勞家也不在意她,只當從沒有過此人。瓜熟蒂落後,續絃生下兒子。爲着賭氣,從他老子勞甫和名字中取了個“和”字給兒子命名,爺倆聽着跟哥倆似的。勞言和長到八歲時,他母親一病去了。臨終前念着兒子沒有着落,留下血書和一大包證據,託付庵堂中的姑子送勞言和到了勞甫和家。

勞甫和瞧着半大的兒子不知該如何處置。留下他吧,傳出去讓人笑話;不留吧,他倒正經是自己的嫡子。偏那續絃早年出走的骨氣已讓日子磨平,生出許多怨氣來。一個弱女子,怨氣也沒處可撒,隻日夜在兒子耳邊唸叨不許他改名字。小勞言和纔剛沒了母親,又知道是父親和父親的妻子對他母親不住,也是有氣沒處撒,唯有寧死不肯改名。那續絃就沒想過,勞言和頂着一個跟叔父般的名字,顯見是沒法子見容於京城勞府的。勞甫和無奈,只得送幼子回了祖籍,託付給弟弟照看。

幾個人聽罷悵然良久。賈琮嘆道:“這個勞言和與衛若蘅就是一棵樹上的兩隻苦果。他母親若干脆藉機留任勞夫人,他就是衛若蘭了。”

蘇澄立時道:“師叔說錯了。勞老夫人孃家若倒了,他纔是衛若蘭……也不對,勞甫和母親是孤女。他既沒有外家撐腰,縱留在勞家也不過平平。勞老夫人看得比衛若蘅他母親清楚。”她又想了想,無端生出一股惱怒來,跌足道,“這都什麼破事!義忠親王輸了一場,給多少人家添了亂子。”

陳瑞錦橫了她一眼:“添亂子算什麼?冤屈丟性命的也不知多少。”

柳小七乃道:“如此一來,勞家姑母的計策就很明白了。”

李國培大軍四月圍剿羅霄山,南昌府空虛。新任知府蘇韜因被前任知府謝鯨架空、兩手空空。鬼差何渡即李桃給舉國綠林人發帖子召集他們過來,到四月份的時候應當是滿城賊寇了。另糾集十四路土匪共計四萬人趁機攻打南昌府。城破,蘇韜戰死。勞甫和的侄子勞言慈設法補上空缺,江西徹底落入古東家手中。

而後古東家忽然得了什麼消息,知道賈琮等人會趕在四月前來看蘇錚老爺子,恐生變故。遂命土匪們提前動手。因城中尚有三千押糧兵,匪首徐啓預備等他們走後再攻城。到時候依然城破、知府蘇韜戰死。

直至陳瑞錦在雛龍齋亮出火.槍和錦衣衛腰牌之前,古東家都低估了這幫人的戰鬥力,只想着悄悄弄死楊國泰、好藏住自己這號人物。而後蘇韜如得了利器一般,使雷霆手段大勝謝家,綠林人搗亂也每每不成。勞家趁機見風使舵投靠蘇韜博得好感。勞言和因對蘇澄一見鍾情,特提醒她城中綠林人漸多。平白無故的蘇澄何嘗會疑他?隨意表示不需要幫忙。顯見蘇家已有對策對付滿城賊寇,稍稍一猜便可猜到得了榮國府相助——火器最便宜對付綠林人。火器也最便宜對付土匪。古東家夜半難眠,越想越覺得遲打一日勝率便低一成,乃下急命,待三千押糧兵一走土匪立時攻城。

當時候城中空虛,蘇韜唯有借用富戶們家中護院守城。勞家領頭送來自家的護院,並攛掇各家紛紛給蘇韜送人。而蘇韜手裡既有一個打過仗的楊國泰,少不得派上城頭領兵。楊國泰的舊識杜民安再借機湊上去。依着蘇韜的性子必要親自坐鎮城門樓的。榮國府的保鏢再有本事,也難在那地方護得蘇韜一點子皮都不破——何況是自己人下手。但凡拿個淬毒的兵刃刺破蘇韜身上隨便哪兒,這書呆子便得沒命。勞甫和是賈璉的老上司,與榮國府暗有往來。他的侄子繼任蘇韜之職,想必榮國府也沒什麼好說的。若是勞言和能得到蘇澄芳心就更便宜了,火器門路、可可茶貨源都唾手可得。

做夢也想不到,最得力的手下李桃會起了私心,僅僅因爲期盼蘇韜替自家翻案便捨不得讓他死。賈琮得了提醒,柳鵠這熟門熟路的立時找到了土匪藏身的飛鴻山,還順道行刺了徐啓。古東家得到土匪報信,便知若不放手一搏則大計成空,遂下令土匪立即攻城。賈琮唱了一出空城計,楊國泰玩了一出樹上開花並唱了一出蔣幹盜書,又仗着火器之利,終以三千餘人擊潰土匪四萬。而刺客根本近不了蘇韜之身。

幾個人研究完了因果,賈琮問柳小七:“你可查出那勞家姑母貴姓?”

柳小七攤手:“那位老祖宗並非盡人皆知,唯有勞家幾個嫡傳子弟知道罷了,連勞言孝都不知她姓氏。”

“既然是京城人氏,依然可能姓梅。”賈琮嘀咕道,“倘若錦衣衛頭目並非梅翰林而是他姐姐、且早早‘嫁’到南邊來,梅先生與薛寶琴訂親就不那麼違和了。婚事不是他自己做主而是他父親。他父親不知姐姐兒子皆讓皇帝家拐走了,家境又不怎麼富裕,與商戶結親謀財說的過去。何況這門親事縱然沒有我們家摻合最終好像也沒成。”依着原著線索,彷彿是薛家沒落、薛寶琴終沒嫁進去。

陳瑞錦皺眉:“本末倒置。倘若不是梅翰林呢?縱然她當真姓梅,姓梅的人家那麼多。”

“不會那麼多巧合。”賈琮琢磨,“古二呆這個字謎就是梅,梅先生是能猜到我們從蜀國回程經過江西時間之人。”他又想了想,“當年梅小姐與勞家結親時,梅翰林大概還沒爬到翰林只是個小官。勞甫和縱沒當上尚書,也比梅翰林牛得多。梅翰林的姐姐爲了替弟弟當官鋪路,遠離京城嫁給勞甫和的弟弟,也算一樁常見的買賣。可那也是太多年前的事了,勞言孝都那麼大歲數了,長豐樓纔開了十來年。這麼說勞姑媽並非從一開始就是錦衣衛?”

柳小七道:“長豐樓本來就是總兵徐宏造反、江西多土匪之後才修的。勞家老祖宗可能是後來才當的錦衣衛。”

陳瑞錦道:“婚事不成,她做什麼不回京?那麼一個聰明人,何至於爲了點子虛名耽擱一輩子?”

衆人想了半日,想不出緣故來。蘇澄撇嘴道:“縱然勞姑媽不是梅翰林的姐姐,這一節也說不過去啊……真是才明白一樁又冒出一樁。”

陳瑞錦忽然道:“走,咱們試試可能撬開老胡頭的嘴。”乃站了起來。

衆人好奇,跟着她一路到了府衙。老胡頭還關後院僻靜無人之處。命看守開了門,陳瑞錦笑吟吟走進去。老胡頭隔絕了這些日子,已有些恍惚了,眼神渾濁看了陳瑞錦片刻。陳瑞錦道:“紅香坊的李桃姑娘昨兒死了。”

老胡頭茫然片刻,失聲喊道:“不可能!”

陳瑞錦嘆道:“死得頗慘,渾身是傷,當是被人逼供了。”

老胡頭眼中驀然迸出恨意來:“蘇韜那狗官!”

陳瑞錦瞧着他:“蘇韜若想逼供犯人,自然是我下手。我的手段你知道,我用得着把人打得渾身是傷逼供麼?太醜、慘叫聲也太難聽。”老胡頭愣了。陳瑞錦道,“如今只知道李桃乃別國派來的細作,她上司疑心她叛主,故嚴刑拷打。偏她本是冤枉的,根本未叛,白白丟了一條性命。”乃搖頭道,“實在可惜。”又哼道,“我已疑心她是細作了。早個三五日查明,她這會子已在住進了隔壁屋子。”她指了指牆壁,“好歹能活着。”

老胡頭眼睛通紅、牙根子咬得咯吱咯吱響:“天殺的老虔婆!李姑娘忠心耿耿十幾年,她竟做出這般豬狗不如的事來!”

陳瑞錦又嘆:“可憐那花魁娘子,活着時千嬌百媚,死後連個收屍的都沒有。那些個恩客平素千好萬好,金銀寶貝砸給她,如今連一副薄皮棺材都不肯買給她。這會子人就在府衙停屍房呢。待仵作那頭該做的做完了,我給她買副棺材。終歸她也是個女人。”

老胡頭立時說:“我還有幾個積蓄,我替她買棺材!”

陳瑞錦微笑道:“你還是個犯人呢。你不出去,怎麼替她買棺材?”老胡頭一噎。陳瑞錦聳肩道,“橫豎我只買最便宜最薄皮的杉木棺材,五十來錢大概夠了。”

老胡頭愈發紅了眼:“杉木豈能做棺材?誰家棺材鋪那麼缺德拿杉木做棺材!”

“那個我就管不着了。我也不是她什麼人,甚至不認得她,肯幫她收屍已不錯了。”陳瑞錦嫣然一笑,“你若憋屈,不如招供了、將功抵罪?蘇大人將將破了四萬土匪,正高興呢。你若招供,說不定他再高興一點把你放了,你還趕得及在她屍首爛到見不得人之前幫她換副棺材。但凡你有錢,哪怕你買楠木的。國家律法也沒規定粉頭不得用楠木棺材不是?”不待老胡頭答話,她又一驚一乍道,“哦對了,她這會子還穿着那身破爛衣裳。我縱肯給她弄身像樣的壽衣,也沒人肯替她換上。嘖嘖,好慘……”

老胡頭大吼:“閉嘴!”

陳瑞錦站了起來:“罷了,不愛聽我就走。”

“站住!”老胡頭又吼。頓了片刻,頹然道,“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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