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沐坤單手依着沐震慢吞吞的跟着上了樓,結果才進屋子被着門檻絆了一腳,眼見着就要倒地了,沐震慌忙上前單手摟住了腰,沐坤一聲悶哼。沐震渾身一震卻沒有放手。

賈環自覺的爬了下來,去關上了房門,又小心的看了看四周的窗戶,且關了起來。

“這是怎麼的,怎麼出去一趟就受了這麼重的傷了。”沐震一把抱起沐坤放在牀上,伸手扯開了他的衣襟,其他都還好只是腰間有一條細痕,一眼便看出是利刃劃過。

“只是看着比較嚴重罷了,嗯……哼!”沐坤還想笑笑,結果正好遇到沐震拿着藥粉擦傷口,結果一口涼氣倒吸,頓時把之後逞強的話給吞了回去。

傷口確實不大,只是有些深且長,沐震給沐坤綁上了布條之後便定定的看着他:“你這樣不行,估計短時間內不能行動,你告訴我,有人追你麼?”

“應當被我甩脫了,只是不清楚對方會不會狗急跳牆。”沐坤嘆了口氣,從自己褲襠裡抽出了一小本,賈環看着沐坤伸進去的手,看了看長度思考了一下位置,不自覺的就一副嫌棄的表情,沐坤伸手就要敲上去,結果賈環躲了一下,他扯到了傷口,頓時一臉愁容。

“你還是別動了,多大的人了,跟個孩子還能鬧起來,你這是不想活的節奏了吧。”沐震忽然就板起了臉,嚴肅的看着沐坤,沐坤縮了縮脖子結果看到賈環正嘲笑自己,立馬就變了臉色。

沐震回頭看了一眼賈環,賈環忙收起了臉部表情,只是四處看看,就是不對上他的視線,如此做賊心虛又讓沐坤覺得好笑。

“你就跟他一樣大。”沐震哼了一聲,拿過賬本翻身就出了窗戶,臨走前還吩咐兩人不可亂跑。

“他怎麼就拋棄你自己走了,讓你一個手上的人呆在這個狼虎窩,他也好意思?”賈環唆使着沐坤要鬧,等着沐震回來不給他顏色看看,就不是真兄弟了。

沐坤哼了一聲:“我纔不上當了,而且他乾的是正經事情,你以爲都跟你一樣呢,沒心沒肺的也不需要做什麼,你且清楚在所有事情之前,任務最是靠前的,只有任務完成了你我才能活下去。”

“我又不是你們的人,跟我說這些有個什麼用。”賈環嘴上雖然這樣說着,不過到底知道沐坤這是不把自己當外人,可是又覺得自己理所當然的要站在屬下的立場被教育,有些彆扭。

“他一個人纔好出去,若是帶着你我估計就出不去了,我們還要想想之後怎麼辦了,所說他們不一定會興師動衆的找我們,就怕有人使了陰招,到時候就算死在這麼小的地方,也沒有旁人知道,更別說報仇了!”沐坤覺得這個話題很重要,於是多吩咐了一遍。

“曉得了啦,你真煩。”賈環不自覺的帶上了音,惹的沐坤瞅了瞅他,“你纔來了幾天,居然能說這裡的話了?”河北這邊的土話不太好學,跟京話完全不同,作爲一個都中人士,只覺得聽起來就是滿耳朵的土味。

賈環人小,挺多了自然就被帶着走了,於是就點點頭:“只能一兩句,多了便不行了,只是對方說的時候會被帶着走而已。”發音的問題,連着他自己都說不清楚。

“行,到時候你一個人總能跑掉的,只是你人這些小,又是如今這個形勢,就怕路上出了意外。”沐坤先考慮了賈環自己出去的選擇,可是他畢竟還小,這麼小的孩子總是容易被人盯上做目標。

”我們現在想這麼多,真的對得起在外面奔波的那位嗎?“賈環忽然就想起了沐震,然後死魚眼的看着躺在牀上修養的沐坤,沐坤一頓,面無表情的把被子往臉上一拉,遮住!

賈環其實這會也沒什麼心思笑,只是等待的時間有些難受罷了。他坐在角落裡慢慢的看着來往的人,只是淡淡的覺得有些心塞,但是這種情緒只能隨着時間慢慢的消失,也不是什麼人一時半會能夠勸明白的。

少年不大,從未經歷過如此慘烈的天災*。那種被衝擊的感覺,賈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感覺到了自己心臟的跳動,安穩的沒有任何的錯亂。

“你是不是看到了什麼,從來沒有看到過的東西?”沐坤覺得房間裡安靜的有些不對勁,他探出頭看着正在出神的賈環,賈環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只是視線直直的落在窗戶外頭。

“不,什麼也沒有。”賈環拒絕說出自己到底看到了什麼,他起身走到門口,“我去問店家要點吃的,你好好休息吧。”說着便出了門。

林孝之不在的日子,其實也是很不方便的,至少這些小事情都需要他們自己做了,賈環慢慢的下了樓梯,客棧很空基本沒什麼人,且掌櫃的其實也不敢多招攬顧客,就怕如今世道不好的,被砸了店是小,傷及人命就真的完蛋了。

“小少爺下來,可是有什麼事情嗎?”櫃檯按在門口,掌櫃的只抽出了兩塊木板供住宿的客人進出,若是有什麼事情,他也能飛快的把木板按上,躲過一劫。

賈環走到掌櫃的面前,悄聲問了一句:“我不過是路過,只是原本想從北門出去,誰知……”賈環沒有說下去,只是眼睛盯着掌櫃的。

掌櫃的放下了手裡的算盤,看了看門口回頭便吩咐:“小少爺可不要多說,咱們這府衙衙役兇悍,若是聽得可要找小少爺麻煩的。”他語氣帶着點畏懼。

“我不過提了一句,有什麼不能講的啊。”賈環哼了一聲,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掌櫃的忙擺手又跑到門邊將卸下的兩塊門板安了上去,這纔回來:“以往算什麼,只是如今世道有些不同,你不知道,前兩天衙役們連着查了四次房,將我這客棧裡的客人都趕走了,我原本也是不想再做生意,可是衙門吩咐不能隨意關啊。”掌櫃看着像是四十多歲的人,身邊除了一個伺候的小二也未見家人。

“我覺得這城裡不安靜,所幸就讓我娘子帶着孩子回她孃家去了,她孃家靠南,離這也遠一些。”掌櫃的從櫃子裡掏出了一盤的雲片糕,“你可比我家小子小多了。”

賈環看了一眼雲片糕,擡頭又看了一眼掌櫃,默默的伸手拿了一片含着,掌櫃的笑眯眯的看賈環拿完又放了回去:“這東西以往都貴,要不是那家子急着走,我也買不到便宜的,等着太陽出來便好了。”

發了大水的地方最怕瘟疫,所以衙門將災民拘在城外還是能理解的,只是如今條件如此之差活下來的估計還是少數,難怪沐震說不能在此久留,若是呆久了管你什麼皇親國戚,都能死在這裡。

賈環將嘴裡的雲片糕吞回了肚子,跳下了凳子走了兩步,回頭一看掌櫃:“掌櫃的若是不心疼這一屋子的傢俱,便將大門鎖了,明日便走吧。”他說完就回了房間。

當天晚上等着沐震回來,三人便連夜出了北城門,看守城門的士兵彷彿都沒看他們一眼,便讓他們走了。

他們纔出城門不就,就看到林之孝等在外頭,三人上了馬車,賈環回頭看了一眼站在門邊看着他們離開的士兵於是便回頭問沐坤:“這是你們的勢力?”北門應該是看管最嚴格的地方,不管是出城還是進城,都有一定的手續。

沐坤但笑不語,只是看了一眼沐震,安靜的趴在一邊,因爲怕路程顛簸撞到傷口,所以馬車裡唯一的被子墊在了他的身下。馬車趕了一夜的路,等到天亮時便已出了邊界,三岔口邊停着一輛馬車,沐坤跟賈環告別:“你便喊沐震爲先生,反正金陵那處的人也從未見過我,此去金陵我只吩咐你兩件事情,第一件便是看好你自己的小命,第二件便是不要落下了課本,你如今雖小可正是需要用功的時候,我雖不是個合格的師傅,可希望你做個合格的徒弟。”

四人分開,他們行事都沒有避過林之孝,只是那位憨厚的男子也從未問過什麼,兩輛馬車沿着各自的方向,分別跑遠,經過一夜的顛簸,地平線上一輪紅日初升,賈環緊張了一夜的神經總算鬆弛了,不知不覺的就開始打瞌睡,迷糊中他感覺到自己被人抱在了懷裡,馬車的晃動也漸漸沒有了,睡意籠罩了全身。

少年不過義氣,前途未曾可知,只是生來一場,死後一場,歷史如同一條奔騰的長河,不管什麼樣的人都會被淹沒,如果記入了史冊,供後人閱讀,可是他們又有什麼資格來評定前人的對錯。

“我仿仿未可知,原本不過是本小說,如今成了人世,身處此景的人才知道,這世間何如只能見一面便讀懂了全部,我用餘生掙扎在此地。”阿三在夢裡,這樣跟賈環說着,賈環看着阿三點點頭,兩人的身影漸漸模糊,融合成了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