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最困難的不是敵人進攻的時候,一開始雙方來回都是弓箭,敵軍用的是小從多路的行進方式,按照的是當初成吉思汗的用兵習慣。這種攻擊方式可以反覆進攻到對方眼皮子底下還不會因爲地方窄小而互相碰撞,而‘蒙’古人是天生的威猛,雖說賈環他們佔領高處,往下有一定的優勢,可是在對方來勢洶涌的像雨點一樣的弓箭來說,似乎半點都不討好。

弓箭的力度很大,許多都是直接‘插’入人體,帶着中箭者後仰在空中飛上半步,且弓箭準頭足,但凡有個蠢蛋想探頭看一眼,都會順着眼角擦過,惹得眼前一片的通紅這個蠢蛋就是賈環!

他鬱悶地扯了自己的衣裳按住了眼角的傷痕,好在只是被帶了一下,不一會就不流血了,賈環自我安慰就當開個眼角了,只是還沒來得及自我調整,就被人一巴掌乎腦袋上了,回頭就是彭淶!

不要鬧了!怎麼什麼時候都能打擊我!賈環覺得這會要是自己能打字的話,絕對給對方刷上十條。

“你站着也沒用,去把那些受傷的士兵拖下去。”彭淶指了一條路讓賈環下城牆。

“那將軍你呢?”賈環蹲着身子看彭淶。

彭淶‘露’齒一笑:“沒事,我有兄弟陪着。”說罷拍了拍一旁正‘射’箭的江淹,結果被對方一個白眼過來。

“拍我做啥,我都‘射’歪了!”江淹回頭去看自己的箭,‘射’歪的箭斜‘插’穿進了一個騎兵的脖子處,江淹眉頭一挑,忽然掌握了另一種‘射’箭方式。

賈環冒着箭雨在人羣中穿梭,看到躺着不行的就上前抱着對方的大‘腿’往後拖,軍中軍醫就三個,稀罕的彭淶都不敢讓他們到前線,只能順着城牆口找士兵擡下去,送到幾根竹竿掛了兩匹粗布的地方。

‘交’戰不知道什麼時候結束,但是傷亡已經數百,對總共才兩千人的邊城來說,實在吃消不起。慢慢的‘射’過來的箭枝變少了,底下的士兵也漸漸退去,總算能鬆一口氣。

彭淶看着對方退去,臉‘色’卻沒有好轉,只是吩咐人抓緊時間將傷員處理好,這次死亡人數並不多,也就十個,但是對於一次試探來說,死的實在是太多了。

之後的每天,對方都對三道‘門’依次進攻了一次,之後就沒了

動靜,前後過了大半月離援軍到來的日子不過十日,大家都咬緊牙關堅守着,死去的士兵越來越多,身邊剩下的人越來越少,賈環如今也安排到了城牆上,因爲對方真正開始攻城了,架起了雲梯,也有數十人爬上了城牆之後才被人幹掉。

“估計快不行了,我們手頭就只剩一千人了,將近五百人的傷員,根本什麼都不能幹,而且軍糧也不夠了,如果再三天援軍還不來的話……”江淹已經好幾天沒有收拾了,如今他的臉上灰撲撲的盡是塵土,他跟彭淶兩人蹲在城牆邊盯着外頭的敵軍,幾個下屬各自分開,堅守在另外兩處。

經過了二十多天的戰爭,城牆上血跡斑斑,江淹不是第一次跟着彭淶遇到險情,對於他們來說在戰場上臨近死亡是非常正常的,可是這一次不知道爲什麼,特別的沒底氣。

“咱們的城‘門’封住的消息對方可能知道了,下一次衝鋒可能會直接轟城牆,一旦敵人攻入,我們就只能在這個圈子裡跟他們耗到底。”封住的城鎮保護了他們,也困死了他們。

“如果我……”彭淶下意識地開口,順便伸出舌頭‘舔’了‘舔’自己的‘脣’,感覺很苦。

“不要說!”江淹捂着臉,完全不想聽。

彭淶伸手拉起了身上的披風蓋在了江淹頭上,探過身子,一手掐着江淹的下巴,在他上‘脣’處親了一口。

“呵呵,如果我死了,你就是未亡人了。”彭淶發現把這種不能說出口的感情,表達出來非常的爽,早知道就不該像娘們一樣的藏着掩着,還想着到時候娶個老婆湊個兒‘女’親家,就算小孩娶了對方十個‘女’兒,那也不是自己跟江淹在一起。

“你瘋了!”江淹氣得想揍死對方,在這種時候居然幹這種事情,他下意識地往旁邊看去,大夥都累了,大多都縮在牆角抱着手裡的武器,有些靠在城牆上歪着頭打着呼嚕,西落的夕陽籠罩在這一片被戰爭洗禮着的戰場,金燦燦的就像是上天的賜予。

他們倆湊在一起,彭淶伸手把江淹摟在了懷裡,就像他們第一次見面一樣,彭淶穿着一身滿是布丁的破衣裳,江淹穿着一身跟下人相似的秋裝,一個挖着鼻孔被生母打了一巴掌,另一個捂着嘴偷笑了一陣,惱羞成怒的少年撲上前,抱住了對方要幹掉他,然後‘雞’飛狗跳的一陣。

他們是那麼的相似,那麼的接近。

修整了才兩天,彭淶意識到下一次對方可能要用上所有的兵力了,他吩咐大廚將所有的食材都做成了烙餅,平均地分給每個人,讓他們塞在懷裡,之後各自去各自的崗,就連那些傷員依然上了戰場。

如果城破,他們不會有生存的機會,‘蒙’古人都有屠城的習慣,到時候他們一個都不能跑走。

賈環被弓箭擦傷的眼角一直沒好,估計是當時沒用乾淨的布料擦,所以這會已經開始有些腫了,軍醫的意思是隻要有‘藥’材就絕對不會有問題,但是如今感染久了,恐怕日後不好醫治。

不過在賈環看來,這次能活下去就不錯了,感染不感染什麼的,完全不在考慮的範圍內啊。曾百家倒是上了心,問了軍醫一些需要的‘藥’材之後就記在心裡,如果死了那就沒辦法了,要是不死總要想辦法給賈環看眼睛的。

軍醫也是實在人,把自己醫‘藥’箱裡的所有‘藥’品都搬了出來,之後一次放好,讓大家自己拿,自己則尋了一把鋼刀站到了賈環後面,據說要跟着大家同生共死,惹的城牆上的人都一陣的唏噓。

“要是你能砍下一個頭,我就讓記錄員給你記上一筆,等着咱們回去就給你立首功!”彭淶‘混’在人羣裡,嘻嘻哈哈地嘲笑着軍醫,他身上那鋥亮的盔甲如今也烏漆墨黑的,臉上掛着三道手‘揉’出來污漬,右耳的耳尖被包裹着,整個人都充滿了土鱉的氣息。

軍醫指着彭淶點了點,之後哼了一聲,果斷拿着大刀站在了第三縱隊。長眼睛的人都知道這城牆抵抗不住下一次的進攻,他們大概真的要一起死在這裡了。許多都開始偷偷擦着眼淚,哭得眼角通紅。

最不值錢的就是人命了,賈環發現自己的右眼一‘抽’一‘抽’的疼,恍了個神就發現右手邊是一片的黑,好像沒有了知覺,雖然還能看清前頭的情況,可是睜開的右眼沒有了原本的功效,他下意識的閉眼等了一會,再睜開,就好了。希望沒事吧,大概是剛剛太緊張了,他安慰了一下自己,正對戰爭。

原本五千人的騎兵隨着步兵的到位,城前的魚梁道修建成功了,箭枝失去了原本的效用。領地被對方給攻佔了,一架撞城車再次推到了城牆邊,開始進攻。

外頭的人想要攻進來,裡頭人想要打出去,血液飛濺,人手分離。在震天的擂鼓下,城破了,守城的士兵都不情不自禁地倒吸了一口冷氣,原本還抗在前線的

大部分都往後撤了。

江淹拉着彭淶往回跑了一段路,彭淶停下了腳:“你去找個地方躲躲,咱倆一起跑目標太大。”他笑着吩咐江淹,江淹有些木楞,長時間的戰爭已經讓他把爲數不多的‘精’力都‘花’完了。

彭淶吩咐完江淹,就自己收拾了一□上的裝備,整了整頭上帶着的頭盔,用衣角把手裡的大刀抹乾淨了,那些原本替他開路的人、墊底的人都停下了腳步,慢慢地圍攏了過來,賈環忍着額角的‘抽’痛,也繞了過來。

真蠢他自我唾棄着,明明知道自己要死,居然還往回送死,隨便找個角落躲起來不就行了,大不了到時候發揮一下演技,賈環的心裡百轉千回,問題是他的心告訴他,這些都不能做。

大家都收拾了一□上的東西,摔倒的人被扶起,僅剩的八百多人再一次組成了一個方陣,敵軍越來越多的人慢慢地圍攏了這僅存的勢力。

“生亦何歡,死又何懼,老子TmD十八年後還是一條好漢!”彭淶深呼吸了三次,豎起了刀,所有人都豎起了刀,他邁‘腿’帶着頭衝了上去,所有人都“啊啊啊”尖叫着衝了上去,明知道是去送死,卻沒有一個停頓的腳步,兩軍正面第一次‘交’鋒,深藍‘色’的隊伍跟着彩‘色’的隊伍‘交’融到了一起,一個倒下了,兩個倒下了,越來越多的人倒下了。

賈環早些年的訓練如今總算有了體現,他快速地應付着對方的攻擊,在側身的一瞬間抹去了對方的脖子,腳邊的屍體越來越多,他身上的傷口也越來越多,如今還能站着的大多都是能人了。

堅持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所有人都被包起了餃子,賈環手裡的鋼刀被對方挑飛,落到了三步外‘插’入了地上某個屍體上,對方惡意地笑着衝上來了,就在那一刻,不同的聲音從城外傳了過來,那些原本跟賈環他們‘交’戰着的士兵忽然變得很慌張,紛紛往後撤。

賈環‘腿’軟的一下子跪在了地上,身邊是數十具的屍體,有些還帶着體溫,他四處看了看,目前還能站着的也就上百個人,活着的一眼望去也就兩三百。

曾百家呢,剛剛明明還在自己旁邊的,軍醫呢,剛剛好像也在自己旁邊的,他‘摸’索着翻開了幾具屍體,就看到軍醫那明顯的外袍,躺在屍體中一動不動。我還不知道他名字呢,賈環這樣想着,一邊去伸手‘摸’了上去。

“別‘摸’。”賈環耳

尖一動,聽到了什麼聲音,他回了一聲:“什麼?”

以爲已經死去的軍醫努力地把自己翻了過來,底下居然是尚有呼吸的曾百家,賈環傻在了當場,之後那個表情被對方嘲笑了數十年。

“你是不知道啊,我以爲自己沒用,結果你家兄弟比我還沒用!我就那麼一撲,結果他就倒了,我背上瞬間就被壓上了什麼東西,冤孽啊,欠他的哦!”之後軍醫就告訴了賈環爲什麼他們兩個能活下來。

賈環聽完就笑得差點打跌,果然當初自己想的裝死人啊什麼的,還是有實踐價值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