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此番出城三日, 只如彈指一瞬,珠玉二人只覺尚未廝守足忺,便需打道回府。而此番急於回城尚有一原故, 便是千霜已來信與賈珠道匯星樓已修葺完善, 便連當初請應麟題寫的匯星樓牌匾俱已製作完畢, 已懸掛妥當。只待賈珠回城出席匯星樓的開張儀式。
按賈珠之前的計劃, 趁着匯星樓開張這日, 在樓中設宴,邀請孝華前來飲宴,多謝他於使者團朝聖之時, 對自己的各方相助。除此之外,賈珠私心裡亦欲能借請孝華之機, 爲自己這酒樓題寫兩句, 以便能借其名聲替自己的酒樓宣傳造勢。而此番既請孝華, 亦需一併邀請了柳菥方可,否則便也無法確保這侯二公子是否肯賞臉前來。不過想來柳三公子亦是聲名遠揚, 他若光臨只會令自家酒樓增色不少。爲令孝華不會回拒,賈珠更是去函告知曰此酒樓乃應麟親筆所題並了煦玉作賦之處。孝華見罷,亦是興味頓生,雙方隨即約定了時日,屆時他將攜了柳菥一道前來。
因了之前賈珠便已與聯錦班並了傅慶明談好了雙方的合作, 此番傅慶明的戲班乃是匯星樓的駐唱班子。遂在這開張之日, 賈珠便也並未如尋常酒樓開張那般使用舞龍舞獅表演, 而是直接在酒樓上搭了戲臺請了戲班開唱。此外, 匯星樓明面上的掌櫃仍是千霜, 賈珠不過以銀號老闆監管投資的身份來此。對外只道是自己不過是借貸與千霜罷了,待以酒樓贏利還清貸款, 這酒樓百分之七十的股份便也盡數歸千霜所有,另百分之三十則歸與賈珠合作的酒樓大廚所有。
此番賈珠自是在格竹廳招待侯柳二人,待他二人一至酒樓,率先迎上前去的正是酒樓的掌櫃千霜。待孝華扶着柳菥下了車,千霜便忙地迎上去打躬作揖,說道:“此番侯少爺並柳少爺能大駕光臨,可謂是貴腳踏賤地,令小的這處是蓬蓽生輝!”
孝華聞言輕揚嘴角,微笑對曰:“掌櫃的過謙了,何人不曉你這酒樓來頭不小,便連邵先生那般的名宿亦專程爲你題寫牌匾,此外還聽聞你店裡尚有林少爺的墨寶……”
千霜忙賠笑答曰:“侯少爺過獎了,小的只不過託了賈府珠大爺之福,曾在大爺手下做過事,大爺此番才能沾了爺的光而已。便連此番二位少爺光臨,亦是託了大爺之福,否則二位少爺如何肯來小的這小地兒……”
孝華聽罷亦不以爲意,只擡頭向酒樓的牌匾望去,只見“匯星樓”三個燙金大字寫得是酣暢淋漓、字體豐勁。爲了將那字瞧得清晰些許,孝華更是命了貼身小廝聞琴將自己的眼鏡取來。只見聞琴從包裹中取出一個玳瑁制的眼鏡盒,將其打開,將眼鏡小心翼翼地取出遞與孝華。孝華接過戴上,又打量一番那牌匾,笑道:“不錯,正是先生筆跡。”
隨後又轉向兩旁的聯句,吟誦了一番:“瀛洲詞客,同聚龍門;瑤島羣仙,共朝金閣。”
又聽一旁柳菥問道:“這聯句亦是邵先生題的?”
孝華眉尖微蹙,沉吟對曰:“這字跡是先生的,只這口吻卻不像先生的,倒頗有些疏狂的口氣在內,怕是珣玉題的罷。”
此話一出,便聞見不遠處一個聲音傳來,在道:“哈哈子卿好眼光,不錯,這聯句正是玉哥所題。”三人聽罷一併轉頭,只見正是賈珠。
賈珠率先開口招呼道:“二位大駕光臨,在下有失遠迎,請二位稍恕一二。”
侯柳二人見罷賈珠,亦是一併上前見禮,隨後打趣道:“此番珣玉可在此處?林大少爺好大的架勢,亦不現身前來面見我等。”
賈珠忙解釋道:“二位見諒,珣玉倒的確先了二位來此,只方纔在格竹廳中,對之前題於那處的《格竹賦》又心生不滿,正忙於修正,弟先前於此侍奉筆墨,方纔迎接來遲。”
柳菥聽罷好奇問道:“《格竹賦》?不想珣玉竟有此大作,我們何不徑直前往賞鑑一回!”
之後由賈珠帶路,將二人引入樓上格竹廳中。推門進入,只見大門正對的牆邊,煦玉正挽着一邊的雲袖,手持小號湖筆,彎腰在壁上題寫。身後一邊立着執扇,幫他執着雲袖,另一邊潤筆則雙手端着墨硯。待寫罷最後一字,方將手中之筆遞與一旁的潤筆。隨後站直身子,細細打量一番。
賈珠隨即開口說道:“子卿文清來了,怎的,可是寫好了?”
煦玉聞言方轉過身子,與侯柳二人招呼一陣,隨後三人便一道欣賞煦玉題於牆面上的《格竹賦》,俱是讚不絕口。而賈珠則吩咐一旁的千霜,令其另外奉上一壺君山銀針,再將之前他與煦玉飲的那壺明前添了水,一盞茶過後方纔上菜。
四人聊了一炷香的時間,隨後上了席。因了煦玉所好,酒上的是竹葉青,倒也頗切雅間的竹韻。待上齊菜後,賈珠便令伺候的人退下,又命潤筆等人領了侯柳二人的小廝在隔間用膳,好隨時聽候傳喚。因沒有外人在場,侯柳二人自是無所顧忌,柳菥將身上所着披風褪下,露出其下所穿的碧青外袍,整個人便如柔若無骨的柳葉那般依偎在孝華懷裡。
賈珠見狀便也打趣道:“此番柳少爺好自在,這般無所顧忌,便也不懼我叫上幾名說書的並了那畫工之類來此觀摩,之後再將你這行狀大肆傳揚出去?”
柳菥聞言則反脣相譏:“鴻儀你亦莫要假作正經,我便不信你素日與了珣玉一道之時便能較我二人端正到何處去……”
賈珠聽罷一時不知如何作答,心下暗道我二人素日倒還相敬如賓。便又聞一旁孝華開口說道:“菥兒此言在理,此番莫道你二人之間便是清白無辜的。若說是從前,他人便是懷疑也無證據,然此番連定親約指皆戴上了,便也百口莫辯。”
卻說自珠玉二人從趣園歸來,便也不欲令各府上下的小人見了戒指,便胡亂生事亂嚼舌根,遂只得將戒指換了手指戴着。而因了賈珠在鴻臚寺與沃爾特商討此事之時孝華亦是在場,遂此事便也瞞不過他去。此番見了珠玉二人俱戴着那鑽石戒指,便也輕揚嘴角,笑得意味深長:“當初我見賈大人向洋人索要約指,只道是大人莫不是欲逆天而爲,大膽違背了天意娶妻生子。不料此番未及聞說這大奶奶是何許人也,竟見你將這約指戴在兄弟的手指上,真令愚兄大感意外。”
煦玉聞言無奈對曰:“我二人之事仁兄怕是早有所覺,何必作出今日方纔知曉之狀?專程只爲打趣消遣愚弟二人……”
孝華則道:“此言差異,在此之前愚兄確也未曾多想,豈料你二人之間竟真有‘內情’,在下當初在翰院與賢弟談及馥珠之事時純屬玩笑之語……”
柳菥亦道:“此事又何需隱瞞,便是他人知曉又有何妨?大抵人皆有七情六慾,亦並未限定了那七情六慾所傾瀉的對象。加之身側既守着這一良人,便也將這心賠了進去,如我與二哥一般。此既非毀人家庭拆人良緣,便又有何難以啓齒之處?”說罷這話便拿眼覷着二人所戴戒指,好奇之下,令賈珠將那戒指褪下與他見識一番。
賈珠依言將戒指遞與柳菥,侯柳二人便一道玩賞一回,只聽孝華說道:“說到這金剛石,倒也大有來歷,只外形看來並無稀罕之處,若非真正識得此物之人,怕只將之作了玻璃對待……”隨後又撿了煦玉的來看,兩廂對比一番,只見除卻戒託之上鑽石原石的細微差別,便惟有指環大小不同了,二人嘖嘖稱奇,道是真乃製作精良的一雙對戒。
隨後便聞柳菥說道:“此番想來我二人拿那金約指作那定情之物,反倒落了俗套了。”
孝華對曰:“不過定情之物,選擇何物俱又有何要緊?但凡心中有情,便是那清風明月亦無不可做那見證。”
柳菥聞言笑道:“二哥所言在理。”
煦玉聽罷這話方問侯柳二人道:“話說你二人對了彼此之情倒是看得很開,你二人乃是何時知曉彼此之心意?”
此番柳菥率先答道:“大抵便是我三歲那年,彼時二哥五歲,在柳家家廟何仙閣。”
孝華聞言頷首認同:“正是。”
賈珠聽罷暗自咋舌:“三歲,五歲?老天,這兩人莫非是一見鍾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