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欽思並了隨行的百騎兼程趲行, 花去一日便趕至揚州城下,在離城不遠之處易容換裝。此番因官兵南下,揚州城已是戒嚴, 只見城牆之上哨兵林立, 城門處更是守衛森嚴, 無論進城出城皆需搜查。
衆人一見不妙, 欽思道:“若是僅弟一人, 入夜之後倒也可勉力潛入城中,然此番需兼顧諸位,便也不可如此行事。不僅如此, 此番最要緊之物乃是殿下的諭告,若是尋常人等大可喬裝成百姓混入城中, 此番只恐殿下諭告被賊兵搜出, 如此便也功虧一簣。遂此番弟提議我等先將馬匹藏於郊外, 命一小隊人看守;其餘衆人便分批次喬裝先行混入城中。此外還請諸位推舉一位身手尚佳之人協助小弟,待入夜之後, 與小弟一道攜了殿下諭告一道從越過城牆潛入城中,避免爲守城賊兵發覺。其餘入城之人在城牆邊與我二人匯合。我們正可趁着夜半時分,避開巡城賊兵將諭告張貼於城中各醒目之處。”
衆人聞言皆贊同。
隨後欽思又頓了頓,似是思及一事,方又接着說道:“此番小弟尚有一計, 只不知諸位可願助我。”
周遭衆人聞言皆道:“譚公子請講。王爺既命我等跟隨譚公子行事, 便是欲我等聽從公子號令。”
欽思聽罷這話方道:“如此小弟多謝各位。小弟只道是此番不僅需煽動揚州城的民怨, 令那馬文夢坐立難安;更有甚者, 若能趁機在揚州除掉那守城的沈璜, 那馬文夢聞罷定會陣腳大亂,屆時殿下領兵南下揚州, 趁揚州局勢大亂之際攻城,拿下城池將更爲容易。只此計需得膽識過人之輩,煽動百姓引起暴|亂,進而攻入揚州府衙。小弟只道是待我等將諭告往城中各醒目處連夜張貼,次日必在城中引起一陣騷亂。揚州百姓雖因那沈璜暴行,對其恨之入骨,然若是無人願捨身帶頭髮動暴|亂,威脅那府衙中的沈璜,只怕此番百姓之中亦無人膽敢輕易出頭。而此舉若是稍有不慎,領頭之人爲賊軍所擒,只怕便是身首異處的下場……”
周遭之人聞言卻是毫不遲疑,紛紛道曰:“此舉既是爲殿下效力,我等定是萬死不辭!”
隨後只見一人從衆人之中步出,對欽思拱手行禮道:“下官把總丁壽祺,素聞譚公子與五王爺感情深篤,暗相契合,今日得見,方知此言非虛。此番下官等願聽從公子吩咐,聽憑公子差遣!此番下官自薦入夜之時協助公子攜諭告潛入揚州城中,之後再隨公子一道在人羣之中舉事。下官等人雖非那神勇無匹,能以一抵百之人,倒也視死如歸。殺那沈璜,更是綽綽有餘!”
欽思聽罷首肯。衆人商議畢,此番百餘人便兵分三路,欽思丁壽祺自是準備入夜攜諭潛入,各自備好匕首利劍;一小隊人馬則將衆人馬匹牽往郊外某處藏好,又對其餘衆人道明隱藏地點,彼此約好會合接頭的時日;其餘諸人便喬裝打扮,扮成揚州尋常百姓,各自想方設法將隨身武器藏好一併混入城中。
當日夜裡,欽思與丁壽祺二人是如何潛入城中,自是不消贅述。
只說次日清晨,揚州百姓於城中各處發現許多莫名出現的諭告,皆紛紛前往圍觀,只見諭告上曰‘……沈璜暴虐,早失民心,城中五十萬人,誰無拯救之心?如今全城淪陷逆賊之手,致使生靈塗炭、民不聊生。念及駢誅之慘,盍思擄戮之冤,城民當需自救。合力一併掃除此犯順逆賊,如此當可避免來日破城之時,兵弄潢池之禍……’。周遭圍觀的百姓見罷諭告無不歡呼雀躍、熱血沸騰,一旁藏於人羣中的欽思等人見狀,欣喜非常。知曉此乃不懂恤民撫士、濫殺無辜之下場,自是激化民怨。
正作此之想,便見一隊賊兵趕到,將周遭圍觀民衆喝開,對那行得慢的更是上前一陣拳打腳踢,衆人見狀無不憤懣。只見那一隊賊兵正衆星拱月般圍着一將士裝扮之人,於前方開路的賊兵將牆上張貼的諭告撕下,呈給那將士打扮之人,道句“沈將軍請看,正是此告示。”
欽思等人見狀,方知那將士正是賊將沈璜,遂欽思便以人羣作掩,趁機在人羣中大喊道:“那沈璜屠殺百姓,作惡多端,我們妻女皆命喪賊手。五王爺正要前來收復揚州,此番便有仇報仇、有冤報冤,人人有份!拿下這沈璜,再開門迎接五王爺!”
欽思此話一出,周遭衆人皆被煽動,羣情激奮。那沈璜聞言大怒,斥道:“何處的賤民,膽敢犯上作亂?!……”話未說完,便見周遭百姓有抄起手中木棍、鋤頭之類的工具打翻攔路賊兵,一擁而上,將那沈璜團團圍住。欽思等人更是趁亂混跡其中,暗地裡祭出利劍、匕首之類武器,將那沈璜捅得遍體鱗傷。加之暴民上前圍住暴打,那沈璜只頃刻間便被打得不成人形、一命嗚呼。欽思等人見目的達成,忙不迭混在人羣中撤出此地,一行數十人本便身手過人,此番撒腿狂奔,趕在賊兵封鎖城門之際逃出了揚州城。隨後便聯絡留守郊外的騎兵,這百十人不過倏忽間便一道策馬消失在揚州城郊外。
只可憐了方纔暴|亂的百姓,那沈璜身側的副將胥瑞瑢見主將命喪,頓時怒不可遏,指揮手下之人從別處調集賊兵,將該地包圍,隨後見人便殺,將留在該地的上百名揚州百姓通通屠殺殆盡。饒是如此,那胥瑞瑢仍是恨之難平,一面將此事上報與馬文夢知曉,一面下令手下賊兵屠殺城中百姓上萬人,一時間揚州城中血流成河,百姓惶惶不可終日。後爲馬文夢下令禁止殺戮,胥瑞瑢方纔作罷。自此,那馬文夢一干人等便也更遭揚州百姓記恨。
而自揚州城暴|亂、沈璜喪命之後,馬文夢更是坐立難安,只道是揚州城位於鎮江城近鄰,若是揚州失守,官兵便可暢通無阻、長驅直入。思及於此,那馬文夢登時手足無措,此番便憶起自己身畔的第一謀士,正身處淮安城中協助張丕烈守城的朱學篤,惟他謹厚多智,堪當大任。到底淮安離鎮江尚遠,不及揚州那般緊要。思及於此,馬文夢亦顧不得淮安城爲官兵包圍、亟待救援的形勢,只忙不迭派了手下哨馬飛騎北上傳令,一面將正欲北上救援淮安城的賊兵喚回,駐守揚州,防止城中暴|亂;一面又遣人前往淮安將朱學篤接回。
卻說那北上援助淮安的賊兵亦是北進不順,沿途接連遭遇伏兵騷擾。而這北上打援的將領又接到馬文夢的命令曰務必三日內趕至淮安城,由此便也愈加心急火燎。奈何沿途埋伏的官兵只是騷擾,妨礙行軍進程,遣騎兵襲擊運送器械輜重的後隊,騷擾後便撤退;抑或遍佈疑兵欺詐,致使打援隊伍惶惶不可終日,只恨不能就此與王師正面對決。奈何那前來騷擾的官兵卻又來去如風,神龍見首不見尾。只將打援行軍的時日白白耽擱。期間接到馬文夢調轉南下協防揚州之令,便也如蒙大赦,忙不迭調轉了馬頭,領兵往揚州去了。
另一邊,朱學篤接到那馬文夢命其即刻南下之令,同時又不聞南下打援的人馬到來,心下對馬文夢所想亦有幾分了悟,知曉馬文夢在揚州之事後定然坐立難安、心生動搖,已打算放棄淮安,就近守衛揚州爲先。又聞罷當日揚州之變並了那揚州守軍副將胥瑞瑢之暴行,更是氣得捶胸頓足,直斥曰:“無知小兒,此番竟行此天理難容、慘絕人寰之事,不啻於自掘墳墓、自斷生路,屆時又當如何自救?!……”
此番朱學篤臨去之時,那張丕烈不過道聲走好、珍重,面上依禮佯裝向朱學篤請教守城之策,然心下卻不以爲然。朱學篤自知此番自己一去,淮安城援兵不到,淮安已是腹背受敵、朝不保夕。他駐足於此,目視了張丕烈片晌,幾次三番欲言又止,最終只長嘆一聲,道句“此番君命難違,在下去了。官兵只怕即刻便會兵臨城下,將軍切莫魯莽應戰,小心與官兵周旋方是。”言畢,終是搖了搖頭,自去不提。